第34章 分離前夕

字數:3539   加入書籤

A+A-




    紅箋綠酒!
    陸綏卿心下一驚,他身上有她的血,是以不管她離開多遠,他都不會不適。他想問她何時在自己身上塗了她的血,腦中倏忽閃過他臨出門時她為他整理衣衫時的動作。
    難怪當時就覺得這動作過於曖昧特別,竟是為了悄悄在他身上留下這點血!
    “你為何要如此做?”這種難證擺明是對他的不信任,是以陸綏卿也很難心平氣和地同薑念晚說話。此時的他,已分不清是心虛還是著惱。
    薑念晚但笑不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始終未移開過,陸綏卿似乎頭一回感受到來自別人的壓力。
    他意識到自己的明知故問,有些語無倫次道“你的血……對我有用?可是怎麽會,明明昨日試過了根本不行的……”
    薑念晚也不直接拆穿,閃過窗外,由正門回了屋,徑直走到桌前,那裏有她一早就備好的兩碗水。
    她咬破一點手指,讓血滴在其中一隻碗裏,又取出琉璃瓶,將剩餘的半瓶血滴在另一隻碗裏。
    從她取出那隻琉璃瓶時,陸綏卿的目光就死死盯著瓶子。血滴下碗裏後,他的目光便盯住了那兩隻碗。
    起先兩邊的血並沒有什麽不同,然而很快,其中一隻碗裏的血開始下沉。這正是琉璃瓶裏的那些血。
    薑念晚起身,走到他的麵前來“陸大人可看清了?”
    陸綏卿咽了咽,饒是他不通醫理,卻也看出了端倪,隻是一張嘴仍是硬的“你這是什麽意思?”
    薑念晚便極有耐心地解釋給他聽“健康人的血滴於水中,會浮於水麵之上。而療毒走黃亦或患有喘疾之人的血滴於水中,則會沉澱碗底。”
    陸綏卿轉過身子,不再正視她,而她卻拿起那隻琉璃空瓶複又繞到了他的眼前,將最終的話挑明“是以這隻琉璃瓶裏的血並非我的,而是大人的。是你換了它,才導致昨夜的發作。”
    陸綏卿闔上雙眼,素來殺伐決斷的人一時竟有些不知如何麵對眼前小娘子的質問。
    “為什麽?”
    薑念晚的追問,在陸綏卿聽來卻是有些咄咄逼人。沉默良久,他終於將眼睜開,轉過身去與她四目相對“沒有為什麽,我隻是擔心你言而無信,人一離開上京就不再兌現諾言。”
    這個答案就讓薑念晚委屈了,她擰眉道“可我們都同生共死過了,你還不肯信我?”
    “既然同生共死了你為何不肯留在上京?!”
    薑念晚被他問得一怔,反應過來正要說些什麽,就聽門外傳來裘十三急切的聲音“司尊,聖上業已起駕了!”
    屋裏的兩個人都知時間已不能再耽擱,是以誰也沒再多說什麽,一前一後出了寮房,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回宮後,薑念晚本想找機會再與陸綏卿說句話,然而陸綏卿甫一回寢間便吹了燈,她站在廊上看著,隻得再等明日。
    然而到了明日一早,他又比她更早地起寢上值,她仍是沒能見到他。
    就這樣過去三日,她竟始終未能等到時機。
    其實她想告訴陸綏卿,即便這換血的法子能安撫住各自體內的蠱蟲,那也隻是一時的,因為無論再如何仔細小心,這血至多隻能保存一個月。
    也就是說即便她離開了上京,往後也需與他時常交換新鮮的血液才能持續安撫體內的蠱蟲。他們永遠有求於彼此,她自然不能不守約,若不真心實意地為他治療喘疾,她也會深受其累。
    他的防備與擔憂,完全是多餘的。可這話,她卻一直沒有機會說出口。
    到了第四日,薑念晚仍是在陸綏卿的門前徘徊等他回來,然而等到了半夜還不見他的身影。她深知他是不想再見自己了,是以也放棄執著,從袖中掏出那隻琉璃瓶,如今裏麵的血已是她的了。
    她將瓶子放在門前的石台上,轉身離開。當夜,她回了牢房。
    裘十三親自為她開了牢房的門,一臉憂色地念叨著“司尊若知道是我將你送回來的,一定不會輕饒。”
    薑念晚輕笑一聲,寬慰他“放心吧,他心裏感謝你還來不及。這幾日你也看到了,他從早到晚地躲著我,我若守在門前,他連院子都不肯回。既然那麽不想見我,我還賴在那裏做什麽?”
    她坐在牆角的幹草垛上,說這話時盡管語氣平緩,雪腮仍是氣鼓鼓的。
    裘十三反正也勸她不動,幹脆將牢門鎖了,丟下句“那薑娘子有什麽需要的,隨時給獄卒說,我已交代好了,他們不敢輕忽。”便離開。
    薑念晚對著已看不清人的那片陰影,淡淡道了句“謝謝。”
    裘十三回來時有些心不在焉,隻顧悶頭抬腳,完全未看前路,竟在遊廊拐角處狠狠撞上了一個人!抬眼一瞧,竟是陸綏卿。
    “司尊……屬下該死!”他慌張賠罪,恨不得跪下。
    陸綏卿卻半點也不見著惱,目光落在幽暗的遠處,平靜開口“將她送回去了?”
    “是……司尊一早就知道薑娘子會回去?”裘十三微微錯愕,心想薑念晚料得到真不錯,看來司尊果真是不想再見她了。
    陸綏卿沒答這話,提步往回走。他自然是料到了,她留在自己身邊當跟班,本就是因著那百步之限。如今這個難題解開了,他們隻需留下各自一點血,便能相安無事,又何需再同彼此形影不離?
    裘十三一直在他身後跟著,走出十幾步後,陸綏卿突然停了下來斜他一眼。裘十三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多餘,行了禮後告退。
    陸綏卿走回自己的寢間門前,看到石台上的那隻透著殷紅血色的琉璃瓶,他俯身拾起,握在掌間。
    躊躇須臾,他還是轉身出了院子。
    夜半的司獄內已是昏暗一片,守門的獄卒看到是陸綏卿來了,起身見禮,被陸綏卿一擺手揮開。
    他走到勉強能看到薑念晚的距離,聽著她吟唱的小調隻覺熟悉。
    若沒記錯,是西洲小調吧,看來她是果真思鄉了……
    聽了一會兒,陸綏卿便悄然離開,在獄門前停下,對著值夜的獄卒道“明日一早,將此前給崔瓊定罪的文書找出來,拿給許衛重批。”
    獄卒一愣,趕忙請示“還請司尊明示,小的應當怎麽給副都知傳話?”
    “待斬,改為流放庭州。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