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最後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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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箋綠酒!
    天光大作,刺眼的金芒從對麵的高窗折入,正好落在薑念晚的臉上,似一個個光點活潑跳動著。薄薄的眼皮阻不住,她醒了過來。
    耳邊有紛遝的腳步聲傳來,薑念晚爬到鐵欞子前去看,遠遠瞧見是許衛和裘十三帶著幾名獄卒往這邊來。
    如此興師動眾,顯然不是放飯之類的瑣事,薑念晚坐在幹草上靜靜地等著。
    一名獄卒將牢門上的鎖鏈打開,許衛和裘十三緩步走進來,並肩站在一處,其餘獄卒則在門外候著。
    許衛喚了一聲“崔氏”,薑念晚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是裘十三給她使了個眼色,才恍然大悟是在喚自己,趕忙跪正聆聽。
    許衛展開一隻卷軸,宣讀起來。
    上麵皆是崔瓊的罪狀,隻是與之前薑念晚看過的那一份並不完全相同,之前的那份罪狀書上寫的隻是崔瓊如何殺害曹家的家仆常順,又如何意圖刺殺曹棟未果。而這一份罪狀書,卻添加了崔瓊殺人的緣由,明確曹棟與家仆常順欺辱崔瓊胞妹崔瑤在先,以致崔瑤難以忍受屈辱跳井輕生。
    這樣前因後果寫清楚了,自然也就體現出崔瓊代妹報仇的悲壯與情有可原。
    念完罪狀書,許衛問“崔氏,你可認罪?”
    薑念晚伏身於地,充滿感激“民女認罪!”
    接著裘十三便將那罪狀書拿給她,讓她畫押,薑念晚自然照做。流程走完,許衛便傳達了上麵對於此案的判定“崔氏,你殺害曹家家仆常順,依律殺人者償命,當判斬刑!然你事出有因,常順欺辱崔二娘在先,本官便判你流刑,即日發往西洲,你可服?”
    事到如今,薑念晚自然明白這是唱得哪一出了,她直起身子時仿佛看到一道西方耀眼的光。
    “民女服。”她答得截然而篤定。
    一個時辰後,薑念晚便被獄卒帶上了囚車。這回的囚車與上回去不周山的那輛不同,那輛在外觀上更接近尋常的馬車,而這一輛則是木架搭製,四處透光,裏麵的人無處遁形。
    與她一起的,還有另外六名女囚,隻是她的待遇特別一些。其它六名女囚因是同案犯,故而安排在一輛大囚車上行在前麵,薑念晚則單乘一輛,跟在後麵。
    薑念晚幾次回頭看向皇城司的大門,心下說不出的失落。
    相識一場,陸綏卿算得上她在這上京城唯一的朋友,竟連最後一麵也不肯來見麽?她垂下眼眸,落在右手握著的那隻小琉璃瓶上,流露一絲無奈。她還沒來及告訴他,這裏麵的血需一月一換,才能騙過蠱蟲……
    指腹輕輕摩挲著瓶身,裏麵的血都似乎變得炙熱,驀然一道影子遮過來。薑念晚下意識抬頭,竟見陸綏卿騎在一匹高額青馬上,親自護行在她的囚車右側。
    一瞬間薑念晚分不清自己是晃了神兒,亦或看花眼,直至陸綏卿開口,那個涼薄又噎人的聲音再次響在她的耳邊“怎麽,又舍不得走了?”
    “陸綏卿你……你怎麽來了?”她驚詫地脫口而出,竟忘了在這樣的場合下,她應當叫他一聲“陸大人”。
    陸綏卿倒未往心裏去,目視著前方的路“出城門時會核對犯人的畫像,我在會方便一些。”
    隻是為了這個理由?薑念晚心下微涼,卻也沒再做這些無聊的追問,隻是趕緊將正事說了“有事件,我一直沒有機會同你說。”
    她抬了抬自己的手,給他看那隻琉璃瓶“這個並非一直有效,至多一個月,便要重新交換一次。唯有保持裏麵血液的新鮮,才能一直安撫蠱蟲。”
    陸綏卿臉上沒有太多的驚訝,冷冷道了句“知道了,此事我會安排專門的信使,你隻需依時將東西備好便是。”
    “好。”薑念晚淡聲應著,將小瓶仔細收入懷中。
    她穿著囚服,既沒有香囊也沒有袖袋腰封,想要藏東西自然隻能揣進懷裏。可就是這麽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動作,卻被陸綏卿收入眼底,令他心頭驀地一緊,喉結上下滾了幾下,隻覺嘴唇幹澀難忍。
    大抵是為了掩飾這種異常反應,他忙開口將話題引向一邊“你已離開西洲多年了,那邊可還有什麽親人在?”
    這話不禁讓薑念晚想到養父養母,養母是在西洲時就不在了,可養父是帶著她一起離開的西洲,如今再回去卻隻有她一個人。
    喟歎一聲,她道“還有一個表哥。”
    “一表三千裏,總不適合投靠吧。何況以他的年歲,應當已然成親,也多有不便。”陸綏卿狀似不經心地說著,實則卻對這位‘表哥’有些許在意。
    薑念晚也果真不讓他失望,一句話直戳靶心“其實我和表哥……是有婚約的。”
    陸綏卿猛勒韁繩,馬兒噅噅長鳴,他再不似先前那般淡定,豁然轉頭看著薑念晚“是以你這次回去是打算同他完婚的?!”
    薑念晚被他這莫名加重的語氣唬了一跳,緩了緩才道“這麽多年不見了,且也沒有任何書信往來,指不定他早已娶妻生子了呢。”
    “若還沒有呢?”
    “那我也不會嫁他。”薑念晚決然而篤定地答。
    陸綏卿暗暗長抒一口氣,還是忍不住探究“為何?”
    “自從離開庭州,我便未與他通過一封書信,為的便是怕牽累他。如今我雖能假借她人之名回到庭州,但到底還是戴罪之身。表哥十年苦讀一心要考取功名,他是盼著能來上京為官的,我若嫁他,日後他真達成所願,我又當如何自處?”
    “我嫁過薛淮,上京認得我的人並不在少數,若我隨他回來,日後被人認出,豈不是也要累及陸大人?”她抬頭撩了陸綏卿一眼。
    陸綏卿想說這倒無妨,若她願意回來上京,其實他還有許多法子能使。但話到嘴邊,還是咽回去了。她不嫁表哥,這很好。
    見他不言,薑念晚溢出一抹淺笑,“好了不說我了,大人呢,以後有什麽打算?”
    “我?”陸綏卿微微一怔,也跟著露出個笑容來“我有什麽可說的。”
    薑念晚猶豫了下,覺得下麵的話可說可不說,但一想到這許是兩人最後的一麵了,就覺得有話還是說出來好,便直言不諱道“大人在民間的名聲雖不怎麽好,但儀容英偉,逸群之才,還是應該娶個娘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