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彩蛋,第二發 五十五 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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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進在通州時正任的是張寧的幕僚,自是對張寧的屬官都十分熟悉,“此人性格剛愎才幹雖有,卻聽不得人勸,又喜愛結交世族,若瞞報,倒真是像他會做出的事。”
    “通州記錄在冊的有六萬三千戶,口二十萬有餘,若是算上隱戶,怕是更多,”杜進說道,“若貴府侄少爺所言無誤,那災情一定很嚴重,因為通州不比其他地方,乃是北方通往京城的要道,如今竟沒有人知曉,肯定是道路受阻,禽鳥不飛,訊息不通的緣故。”
    “依兩位先生之見,我該如何做呢?”李茂誠懇求教。
    “如今,國公大人最好及早上報,同時再派人先去通州、汾州等地查探一番,弄清受災的程度和範圍。此事必須趁早,真要拖到除夕以後,不知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再也無法過年了。”
    “小生有一事不知,不知幾位先生可否解答?”李鈞一臉迷茫,心中有惑,不由得問出口,照理說他的叔父向他人問策,他最好是不要插嘴的,可是他心中藏不住事有話就說,倒將所有人注意吸引到身上來。
    此事正是李鈞發現並報與李茂的,杜進和李茂自然是隨他提問。
    “我上京時,也見過不少京中為官的世族家人運送年貨上京,那應該是北方莊子裏出產的毛皮山珍等野物,照理說,若路中受阻,京中應該有不少人家得知大雪之事,為何竟沒有一人通報?”
    “這……”杜進看了一眼齊耀,“齊兄……”
    “你不必避諱我,我家雖是荊南大族,可是我家的莊子都在南麵,年貨和孝敬兩個月前就已經入了京,自是不知。”齊耀把折子放在桌上,收起一貫的嬉笑表情。
    “你這書生心善,我便答你的疑惑。”
    “這其一,受災的多是貧苦百姓,達官貴族、世族大家的府邸乃是磚石土木築成,不易被雪壓壞,就算死了一些牲畜,也算不上傷筋動骨;其二,世族庇護的隱戶眾多,這原本隻是先皇安撫世族的做法,卻已經成了大楚最大的危機,這些隱戶平日裏將田地歸於世族中有爵位功名之人的名下,躲避田稅,在豐收之年自是有許多好處,可一旦受災,朝廷必要徹查受災人口,按戶賑災,這些隱戶雖也受災,卻不在平民的戶籍之中,當然得不到救濟。”
    “世族隻管收租收稅,自然是不會管救濟的事情的,這些隱戶若心中不平,難免生事,大族還好,為了產生事端,怕是會拿出錢糧來安撫,可是一些小的世族為了化解矛盾,恐怕巴不得統統都不要賑災為好……”
    齊耀見李鈞臉色鐵青,心中歎了句年輕氣盛,繼續說道:“這就是其三了,通州世族林立,卻都算不得大族,平日裏誰也不服誰,這世上的事,通常都是聲音一多,反而什麽都做不成的,那新上任的州官在通州熬了那麽多年,和許多世家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反倒不敢輕舉妄動,這一耽擱,延誤了上報的時機,局麵變得更加厲害,索性當成道路受阻,無法上報,說不定反而能逃過丟官的一劫……”
    “說到底,無非就是利益二字罷了。”李茂收起折子,他正了正衣冠,向齊耀慎重說道:“此事,還望先生相助。”
    齊耀挑了挑眉,“我一介白衣,有什麽可襄助的地方?”
    “先生的兄長乃是國子監祭酒,侄兒又是國子監掌議,國子監學生眾多,必有留在京中沒有歸家之人。這其中若有通州或汾州的,家鄉受災,一定是極為擔心,此時通、汾兩州想要瞞著災情,但紙包不住火,一定有漏出去的地方,我想要先生做的,就是讓火燒的更旺些。”
    李茂拱了拱手,“自古士林掌握著輿論的喉舌,若民情激憤,朝廷就不得不做出表示。賑災之事刻不容緩,可要是再派人查看,現在河流結冰,大雪封路,必定耗時漫長,若再在朝堂上扯皮,一來二去,還不知道要拖多久。”
    李鈞聽得叔父的話,驚訝地合不攏嘴。
    這就是所謂的因勢利導嗎?這……這些大人們的腦子究竟都是怎麽長的?
    “一到天災之時,隱戶之事就會暴露出來,聖上擔心隱戶的問題已久,此事正是發動的最好時機,隻是我一人畢竟力量薄弱思慮不周,還望兩位先生教我。”
    李茂雖然才能平庸,卻不會因為自己不聰明而故作聰明。
    這幾個月來,他也漸漸想明白了,他是信國公,有些事不需要親力親為,他隻要做好皇帝手中的劍,劍指何處,他便指向何處就是,如何蕩平憂患,自然有許多其他誌同道合之人一起去做。
    就算沒有誌同道合之人,當今聖上是他最大的依仗,心甘情願為陛下排憂解難之人難道還找不到嗎?
    世族雖勢大,可他們吃的太飽了,卻讓別人餓著,天長日久,自然有許多人不滿。
    齊耀聽到李茂的話,心中也是暗暗吃驚。
    這位新任的信國公李茂,在昔日李蒙叱吒年輕一輩之時,隻是他身後各方麵都表現平平的一個普通少年,既沒有驚人的才能,也沒有過人的誌向,甚至連英俊的相貌都沒有,任何人說到他,隻能做出一個樸實的評價。
    李蒙任中書侍郎,隨侍君王左右的時候,李茂身上甚至連個官職都沒有。
    結果這大半年來,信國公府雖然風頭正盛,卻都和這李茂一點關係都沒有。
    射玦和中秋夜的事是雲老太君的手筆,三國演義和三國殺是已故的李碩所作,反倒更襯托了李茂虎父犬子的形象。
    可他雖然沒有什麽做的十分精彩的地方,但這一年來,錯處卻也是一點都沒有,在政事上也很謹慎,絲毫沒有落下任何可以給世族派抓到把柄的地方。
    如今他隻是略略提到隱戶,這位信國公就馬上想到了其中的厲害關係,而且已經在考慮如何借此事擴大影響,讓聖上找到處理隱戶的名義了。
    他甚至還考慮到如何將局勢變的更加急迫,讓這些世族們連拖延的時間都沒有。
    此人也許在學問和事故上真的表現平平,可是在把握局勢上和體察上意上,卻不見得比那些老狐狸差多少。他明明知道自己出身大族,卻依然敢於向他問策,透露自己想做的事,甚至還向他求助,該說他膽大呢,還是自信?
    這是李茂隱藏在庸人麵具之下的才能嗎?
    此番他進信國公府,還真是進對了。
    見齊耀並不說話,李茂也不心急,隻站在一旁等待。
    過得半響,齊耀這才輕輕點了點頭。
    “信國公隻管上奏吧,此事我會和家兄商議。”
    李茂得到了齊耀的答複,大喜過望,向齊耀拱了拱身,大讚道:“先生高德,李茂替這麽多受災的百姓先行謝過。我這就進宮去。”
    皇宮內,皇帝楚睿聽到本應在家休沐的李茂求見,奇怪地問了問少監。
    “可問了是因何事求見?”
    “說是有折子上奏,因今日沒有上朝,所以隻得在宮門外求見。”
    楚睿知道李茂為人,並不是冒進之人,此番入宮怕真有什麽急事,連忙召見,等李茂進了書房,遞上折子,楚睿還在考慮是什麽事。
    待他看完折子,心中大怒,他本是隱忍自持之人,見到李茂折中所言,依然還是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
    “這袁班,怎麽敢!!!”楚睿咬牙切齒地道:“五天了,受災五天,朕竟然沒有得到一點消息!該殺!”
    “陛下,此時不應該追究什麽人的責任,而是應該考慮賑災的問題,”李銳來之前已經正如他教訓他那侄兒一般,詳細思考過該如何去說,所以從容不迫道:“陛下一直憂心隱戶的問題,此事倒是一個動作的好時機。”
    “哦,此話怎講?”
    李銳不緊不慢地把兩位先生的分析複述給皇帝聽,其中還夾雜著不少他自己的見解。
    “……雪災之事,半是天災,半是**,官員不敢上報,自然是怕丟官,世族不敢上報,卻是為了那些隱戶。陛下不如先擱下懲治那些隱瞞不報之官的罪責,先極力賑災,那些隱戶受雪災影響,損失極重,自然有人會鋌而走險,到時候借此發作,便可以把隱戶一事徹底徹查。”
    “隱戶之所以難辦,無非是那些百姓不願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可是一旦賑災的錢糧動人,他們自己就會先跳出來表露身份。到時候陛下隻要下旨,願意恢複原戶籍的一概既往不咎,且會發放良田與其耕種,自然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敢站出來。”
    李茂沒有說準備讓齊耀挑動輿論的事情,但隻是說到隱戶一事,就已經足夠讓楚睿動容了。
    “好,好,信國公一心為公,朕甚是歡喜,信國公有大才,是朕先前輕忽了!”楚睿大喜之下,對李茂連連誇讚。
    “臣不敢居功,此時乃是臣府上兩位先生的分析,臣隻是集思廣益,略加整理而已。此外,臣的堂侄進京途中依然不忘觀察民情,也值得誇獎。”李茂知道自己的本事,就算他說這全是他想出來的也沒有人信,索性把身後輔佐提議之人全部推出來,大家一起得功也算是他的報答。
    “此外,臣的堂侄還擔心一事,最近天象不好,臣的堂侄在荊南老家時,也曾見過這樣怪異的天象,而後不久就有了雹災。臣擔心京中出現雹災,此事應該找欽天監細細詢問才是,京中若有天災,怕有損君威。”
    “原來茂公的家裏還藏著諸葛先生,此事若能完美實施,人人當賞!”這一場雪災,卻因為可以解決楚睿多年盤桓在心頭的症結,而讓他覺得不是那麽難以接受了,“此事關聯甚廣,還需細細籌劃才是,這雹災也是問題……”
    楚睿連發幾道諭旨,宣了欽天監、戶部尚書和曾任通州布政使的張寧一起來書房問政。
    欽天監的官員最先趕來,他們最近日觀天象,心中早有疑惑,這時聞得皇帝宣召,監正立刻點了天文博士和五官靈台郎一起覲見。
    楚睿見監正早有所備,心中猜測李茂堂侄的猜測恐怕不假,再一仔細詢問,監正的回答果然佐證了答案。
    “陛下,我們此次前來正是要稟報此事,北麵雲層厚重,黑中帶紅且無風無雨,不像是下雪,到像是要下冰雹的天象,而且看這烏雲壓城的態勢,冰雹恐怕還不小。”監正若心中沒有成竹,是不會貿然稟報的,災事不怕報大,若是到時候災小,那就是聖上恩德感天,若是災大,也怪不著欽天監,他們畢竟是人不是神。
    楚睿一聽真有冰雹,立刻讓書記官記下,準備明日上朝時向百官問策。
    此時欽天監的一位五官郎突然跪下,道是有奏要報,那監正心中不悅,正想替他開口,皇帝卻開了口:“你且說來。”
    “啟稟陛下,這京城裏恐有雹災,但更大的天災怕是在入夏之時。”這位五官郎是道士出身,因為長於天象變化,占定吉凶,被特點到欽天監裏來的。
    “此話怎講?難道你真的能掐會算不成?”楚睿雖然相信天文曆法,天時天象,卻不相信占卜鬼神之事,此時聽到這五官郎有危言聳聽之嫌,心中先生了不滿。
    “並非臣能掐會算,而是臣觀天象,北方似有雪災,如今京城又有冰雹,這是洪澇之象。我大楚建國以來,風調雨順,這自然是天命所歸,上蒼眷顧,但大凡大旱之後不久必有洪災,此乃天地間此消彼長的道理,陰陽平衡水土共濟,大旱過後這麽多年都沒有洪災,實屬奇跡,可如今天象異常,怕是這洪水明年就要來了。”
    五官郎心中也十分害怕,他在前幾年時就擔心有大的洪災,****檢測著各地的水情以及天象的變化,可是這麽多年過去,天象並無異常,各地的水位到了夏季雖有增長,卻遠沒到洪澇的地步。
    現如今,他日夜觀察天象,料定北方有大雪,尤其關外的牧民,恐怕更是無法過冬,心中甚是擔心。山中積雪融化,必會造成水位上漲,再加上春日多雨,這一來,夏季怕是要頻發水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