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鼎之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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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時中(晚六點左右)。
    車輪軲轆之聲順著即墨縣城外的馳道一路向西。
    除了中間寬敞的馬車,後麵還跟著十餘輛木板車。
    其中,或載運著屍體,或坐臥著傷員,護衛在兩旁的騎士心有悲焉,上午出行時還一起有說有笑的同伴,現在卻已經天各一方。
    即墨城距離膠州港並不算遠,騎馬緩行隻需半個時辰。
    走馬之聲夾雜著周圍灌木與矮林間偶爾響起的幾聲清脆鳥鳴,中間的馬車裏軍醫老賀正發著牢騷。
    “你身體連受數次震擊,肺腑亦被牽連,幸好你身體還算強健,若無這件軟甲護體,隻怕現在已經傷及心脈,但仍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你現在關乎著一軍之任,還有三郡這麽多的可憐人,馬虎不得。以後出行還是得多帶些親衛才行!”
    這老家夥!從中午叫他過來治傷開始,便一反常態說個沒完沒了,即便在中途昏迷了兩個時辰,依舊能感覺到腦瓜子嗡嗡的。鍾榮懶得再聽他嗶嗶,索性偏過頭去閉目養神。
    老賀從懷裏掏出自己的寶貝酒壺呡了一口,並沒有放過他的意思:“老朽這可是為你好,別不愛聽。俗話說的好,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沈釋現在反而覺得老賀有些可愛起來,他忍著笑意掀開車簾看向外間朦朧的景色。
    鍾榮想起一件事,回過頭看向坐在沈釋旁邊的第五明,他也受了些外傷,頭上纏著一圈繃帶略顯滑稽。
    “第五軍正,這次刺殺的善後之事可曾安排下去了?”
    第五明輕輕點頭感覺傷處疼痛,於是改口說道:“燕國餘孽的同夥已經查明,是潛伏在暗中的齊地豪強齊文海。”
    “施郡守已經下發緝捕文書,考慮到郡兵的特殊性,吾等一番商議,最終決定讓賀拔裨將帶著新組建不久的移山營前去攻打齊家塢堡,想必今晚便能出結果了!”
    鍾榮臉色陰沉下來,得虧他命大,否則那支弩箭便能輕易擊穿軟甲。
    “一個齊家舉族不過千餘人顯然不足以掀起如此風浪,抓捕齊文海之後務必從他口中拷問其同黨所在,這些人的家財對半充入郡庫與都督府用以賑災建港之用。”
    “是!”
    馳道經過牢山腳下的流民營地,能看到連片的星火,大人們牽著孩童紛紛去墨河放燈,十分熱鬧。
    “是都督的旗號!”
    有小吏趁著尚未完全黑暗的天色看到了騎兵手裏舉起的旗幟,於是興奮的對旁人說道。
    另外一個大嗓門的捕頭在旁邊附和:“我就知道都督定然沒事!”
    過路的流民聞言立刻上前想驗證這句話的真偽。
    “真的是都督嗎?”
    一傳十,十傳百。附近的流民聽到響動紛紛圍攏上來,他們跟著車隊一起順著馳道慢跑,神情十分激動,甚至有人滿麵淚痕,想知道鍾榮究竟是不是在車裏。
    鍾榮坐在車內,透過車簾的一角能看到外麵的景象。
    此刻,民眾的熱情便是他在青州最好的答卷,兩月間的勞心勞力與遭遇燕國餘孽刺殺也算值得。
    他正欲起身鑽出馬車,卻被第五明拉住。
    “都督,這些流民皆是從各地而來,魚龍混雜,其中可能還隱藏著刺客。”
    鍾榮哈哈大笑,直接掀簾而出站在車轅上,行進的隊伍緩緩停下。
    圍過來想看鍾榮安危的民眾越來越多,片刻間外圍已經聚起了數千人,後麵的人紛紛踮起腳尖隻為看清楚收留並庇護著他們的都督。
    一個挺拔的身影出到車前,縱然身上的銀青官服經曆一番打鬥稍顯破爛,但他依舊站的筆直,氣宇軒昂。
    看向他的麵容,流民們有些不信這位都督居然如此年輕,和他們臆想間不苟言笑的中年官吏有些出入。
    青年高舉手臂,隻隨意的擺了擺。
    “我就是靖海都督,鍾榮!”
    “什麽?”
    “他就是都督?”
    若不是騎兵在他的命令下停滯,還有親口說出來的話語,任誰也不敢相信這個臉上帶笑平易近人的青年就是鍾榮。
    有人將自家的兒女頂在肩膀上,好讓她們看清前方的情況。
    “都督可無恙否?”站在前排的絡腮胡子捕快是見過鍾榮的,他咧開大嗓門問道。
    看著這些人激動的神情,還有他們臉上露出的關懷之色。青年猛的鼻子一酸,眼中的鋒銳與憤怒消失無蹤,泛出瑩瑩水光。
    他深吸口氣,對著兩旁的民眾拱手,隨即朗聲道:“多謝諸位鄉親父老的掛念,榮,安然無恙!”
    又笑道:“明天上午再與大家好好休息半日,建港築壩之事下午照常進行。”
    恐怕民眾真正在乎的並非鍾榮的安危,乃是沒了他自己將無處容身。但,這就夠了!
    歡呼的聲浪逐漸遠去,馬車繼續前行,但車內青年的心潮卻久久難以平複。
    或許這一刻,鼎之輕重在他心裏已不再那麽緊要了吧?
    都督府,鍾榮臥房裏。
    咚咚咚的敲門聲,十分急促。
    剛換上一身新袍服的鍾榮將房門打開,差點撞上正欲向內張望的謝道韞。
    外間站崗的親衛對於這個偶爾會過來探聽商議流民之事的女子也頗有好感,知趣的沒有向鍾榮稟報。
    “外麵都說你在即墨遭遇刺殺?”
    她早將男女有別忘在腦後,邁步進入房內追問道:“傷的重不重?給我看看!”
    見她一對丹鳳眸子正盯著自己的外袍打量,鍾榮微微一笑:“我的傷在衣服裏麵,你要看嗎?”
    謝道韞這才意識自己失態了,昂起頭正對上鍾榮的笑臉,近在咫尺。
    她連忙退後一步,換上一副平常臉色來掩蓋自己臉上的紅暈。
    “你……你傷的不重吧?”她壓低了聲音,無處安放的一雙玉手無措的提拉著裙擺。
    “區區燕國殘寇而已,何足道哉?”
    鍾榮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複又笑問:“你來找我,可是有事?”
    謝道韞捏著裙擺的手握的更緊了些,但她抬頭直視鍾榮的雙眼,眸中秋水如波。
    “今天是盂蘭盆節,江海之畔一定有很多人放燈。”
    “你,要一起去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