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登窺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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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登山便是後世的采涼山,距平城約二十裏地。
周圍數百裏方圓龐大無比,山上林木茂盛,有泉池、鳥獸,最高的幾處峰頂常年積雪,景色怡人。
據傳,漢高祖劉邦曾親率三十二萬大軍迎擊匈奴。
因數戰告捷,劉邦誌得意滿之下,率領先頭騎兵直追到大同白登山,結果中了誘敵之計被匈奴在白登山圍困長達七日七夜。
多虧謀士陳平為其出謀劃策,才得以化解危機。
昔日光耀萬丈,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大漢帝國早已遠去,今華夏大地漢弱胡昌,讓在此跋涉的鍾榮唏噓不已。
遠遠看到前方溪邊的大樹下有兩頭獾豬正在汲水,鍾榮連忙示意眾人停下步伐。
眾人目力不如鍾榮,還以為鮮卑人前來堵截他們,個個如臨大敵。
取下一矢,張弩射去。
正在汲水的黑獾脖子中箭當即倒在溪裏嚎叫不休,旁邊的獾豬才緩過神便見幾個野人似的動物朝它撒丫子狂奔過來,同時還在裝填著奇怪的器物。
獾豬何曾見過這等駭人的場景,它夾著尾巴便向溪水上遊竄去。
自出了密林進入白登山數日,眾人一邊前行一邊打獵,飽一頓饑一頓。今日好不容易遇到兩頭獾豬自然不能給它跑了,兩個民夫朝著上流緊追不舍。
“這下可好,終於可以美美的吃一頓了。”鍾榮拔出刀來一刀結果了還在不停掙紮的獾豬。
身後的幾人看著這頭足有近百斤的獾豬也不由露出了笑意,有人已經迫不及待的準備去拾柴。
“阿榮,鄭家漢子好像不行了!”熟悉的聲音不合時宜的傳來。
鍾榮回頭看向兄長鍾厚,隻見被兄長攙扶著前行的那人麵色酡紅臉上不時冒著冷汗。
此人是當時與鮮卑人在林中纏鬥時受傷的四人之一,其他三人經過包紮和數日趕路傷勢已經逐漸好轉,但他的傷口卻惡化了。
鍾榮兩步上前,扯開了他腰間纏著的麻布。傷口的箭傷已經化膿,有腥臭的液體不時滲透出來。
裹傷的麻布本身就不幹淨,他們又無釜具用來燒水消毒。
眉頭微皺,鍾榮對幾人說道:“大家分頭去找些幹柴吧,我們先在這裏歇息一天。”
靠在鍾厚身上的鄭姓漢子無力的搖了搖頭。“俺……俺多半是不活了,白虜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追來,大家將俺撂下吧!”
氣氛有些悲傷,見鍾榮沒有複言,幾人紛紛向四周去尋找著幹柴。
兩名追趕獾豬的漢子不久垂頭喪氣的返回。“那家夥四條腿,俺們射術不精讓他給溜了。”
眾人在溪邊搭建了一個能避風雨的簡易窩棚,火堆也燒了起來。
受傷的趙家漢子躺在鋪著的幾片扇棕葉子上,牙關緊咬可見十分痛苦。
這時代傷口感染是很難處理好的,一旦出現傷口的化膿流血,死亡率極高。
由於古代沒有抗生素,更沒有無菌技術,若你運氣不佳小傷也會逐漸形成潰爛的大傷口造成敗血症而死。
鍾榮拿來一把鐵做的直刀在溪水中洗淨,然後放在火上燒灼。
等到鐵刀前端燒紅之後他讓幾人將趙姓漢子死死的按在地上,燒紅的刀鋒狠狠烙在化膿的傷處,耳中傳來一陣“滋滋滋”的燙灼之聲。
肉體的熟焦味道在空氣中彌漫,但因傷在腰間,鍾榮反複烙了幾次才將傷口完全烙焦。
“啊………!”
承受著劇烈的疼痛,受傷那人被幾人死死按住四肢動彈不得,很快就痛的暈死過去。
鍾榮微微一歎,喃喃自語道:“該做的都做了,如今就看他能否挺過這一劫了。”
封建時代醫術極為落後,對於多數病患一般都是采用放血和燒灼的辦法來治療。戰場上死於傷口感染的大將亦不在少數,可見古人之悲哀。
在溪邊休息大半日,第二日清晨繼續上路。
此行前路茫茫,出了白登山之後還要南越桑幹水才能走出雁門郡。
又行一日半,視野盡頭終於出現一條大河。
桑幹河主道猶如一條玉帶,橫臥在白登山與太行山之間的穀地中央。
但鍾榮卻注意到了穀地的出口處,有一處小小的營地把守著唯一的通道。
看來鮮卑人已經全取雁門郡了,比他預想中的快了不少。
“那裏好像是白虜!”張標放下背上的傷患指著遠處說道。
鍾榮點了點頭,他目力驚人一眼便看到了空中飄揚的代國旗幟。
“人數不多,應該隻有一隊人!”
“一隊人?”即便如此眾人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此時的軍製多是五人為伍、設伍長。五伍為偏,設偏師。二偏為隊,有隊正。兩隊為屯、設屯長一人,又稱百夫長。
他們不過十人還有一個重傷患,要對付五十名鮮卑士兵無異於癡人說夢!
鍾榮站在山崖邊看了看附近地形,鮮卑人扼住了從白登山南下桑幹水的路。
遠遠望去隱約還能看到一些被鮮卑人抓獲得平民,看來代王也知道人口的重要性。
“阿榮,我們該怎麽辦?”鍾厚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顯得憂心忡忡。
鍾榮環視一圈見眾人紛紛把目光看向他,儼然已經將全部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先回到林中隱藏起來,鮮卑人主力還要去攻取代郡,這裏的鮮卑士兵說不定很快也會離開,我們先在林中休養兩日。”
形勢如此也隻能這樣,眾人隻得再次隱入山中重新搭建防雨露的窩棚。
唯一的好消息是白登山的密林裏水源與獸類奇多,他們短期內還不至於餓死。
是夜,星辰漫天。
低窪處的水潭邊,由木頭和細竹搭建的窩棚裏眾人圍坐一團,劈啪作響的篝火上幾隻野味正滋滋滴油。
“潭裏還有不少魚呢!這可真是個好地方,要是能開墾幾畝地就好了。”一個四旬漢子看著不遠處的水潭對著眾人說話。
“鮮卑白虜會讓你在這裏種地?”他的兒子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打破了他的幻想。
鍾榮微微苦笑沒有搭話,看著傷口感染的那人,經過烙鐵燒灼傷口後此人的情況好轉了一些。
見鍾榮目光看來趙姓漢子對他感激的笑了笑,鍾榮回以笑容隨之將目光望向天際。
皓月當空,初夏的月輝潑灑在密林間。
十二歲的少年靠過來將一隻兔腿和水囊遞給鍾榮。
“鍾大哥,你可以教我武功嗎?”他清澈的眼睛裏充滿了期待。
見鍾榮沒有說話,少年又急忙補充道:“等我學會了功夫以後要多殺幾個白虜為父母報仇!”
鍾榮摸了摸他的小腦袋,臉上難得露出笑容。“好啊,隻是我也不會什麽功夫,誤打誤撞才殺了幾個鮮卑人而已。”
“不,我覺得鍾大哥可厲害了!我要是能和你一樣就好了。”
鍾榮這才想起可以讓眾人在這兩天稍微訓練一下如何做陷阱和伏擊,至少以後真的和鮮卑人打起來也不至於手生。
夜已漸深眾人卻各自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家國淪喪至此更有鮮卑人攔路,前路渺茫看不到任何希望。
同往常一樣來水潭邊汲水的小獸,發現一群外來的兩腳生物霸占了水潭邊,燃燒的篝火邊不時傳來幾人聊天的聲音,於是它們隻能另尋別處飲水。
“阿榮,你睡了嗎?”
鍾榮轉過頭看著兄長鍾厚,火光下他的臉上似乎有著拭去的淚痕。“大兄,弟還未睡。”
“這兩日我總會想起你邱嫂,他是一個多好的女子啊!可惜我卻連保護他都做不到。”鍾厚似對鍾榮所說,又似喃喃自語。
“每次我閉上眼睛總能聽到她在夜裏踩踏機杼的聲音。”
鍾榮似也想了起來,不過三間茅草屋子的家裏一到冬天糧食就會告罄,邱嫂每日都會不辭辛苦的踩著織機到半夜,隻求能夠用織來的粗麻葛布換些銅子糧秣補貼家用。
那台織機早已是陳年老物,總是會發出散架似的“吱呀”聲,但卻催人入眠睡得十分安穩。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大兄你要想想以後。”
“以後嗎?”鍾厚不知道會不會有以後。
他的眼睛看著天際星辰陷入了沉思,或許南下找一處塢堡做個佃戶,一年下來能存有些許餘糧便已是心滿意足了吧?
鍾榮枕著雙臂躺在扇棕鋪陳的雜草上,想起前生的種種,這才記起不知不覺來到此地已經八日。
這個世界遠沒有影視劇中所說那麽美好!男兒以柔為美,戰場上女子的颯爽英姿,還有那被天地認可的愛情故事。這些東西他未曾看到,所見隻是山河破碎,百姓受苦!
這個天下是狼的天下!弱肉強食優勝劣敗。而漢人在狼群的窺視之下瑟瑟發抖,朝不保夕。
數日以來和他們朝夕相處,鍾榮感觸良多。這些可憐的人,他們不過是想要一片屬於自己的地方,讓妻子不受欺淩,讓腹中不再空空。
然而這一切太過遙遠,還將持續兩百多年的戰爭會吞噬更多人的家庭與生命,而他們能不能越過重重險阻順利去到中原都還是個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