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氣貫長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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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正,便是這間!”一行人來到後院的侍女間。
    確認了房室,第五明直接推門而入。
    室內焚香嫋嫋,黑紅色的靈牌靜靜矗立在櫃子上,地上躺著一個中年侍女,嘴角有黑血滲出。
    “她死了?”第五明指著地上的屍體問道。
    仵作連忙上前,先是探了探中年侍女的鼻息,然後又掰開眼瞼查看。
    “回大人,此女乃是服毒而死,時間應隻在一刻鍾內。”
    第五明皺眉不已,端酒之人沒有問題,而這名侍女居然自盡,線索似乎又斷了。
    正當他思考著再從何處入手時,一名士兵匆匆跑來對著他耳語了一句。
    “有可疑之人去了中院,此人之前從未在謝府出現過。”
    “……什麽?”
    謝府中院。
    看著院中步履蹣跚的黑衣,圍觀的侍女仆役皆紛紛向稍遠處避讓,但又不想錯過這場即將到來的怨憎會,於是她們躲在廊柱或者屋簷下對著黑衣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府內死了這麽多人,肯定都是被他殺的。”
    “他是回來報仇的啊!”一個略顯蒼老的婆子語氣中帶著戰栗。
    旁邊年輕的侍女麵帶同情:“可他這副樣子,怎麽可能殺人?”
    不去管周圍那些遠遠圍觀者的異樣眼神,黑衣第一次正視供奉著謝家先祖的堂屋,他的目光稍微停留最終變成了不屑一顧。
    視線在人群中搜索,沒有發現要找之人,於是他繼續向前,他記得那名黃裙女人所在的房間。
    房門敞開,正中端坐著一名和他年歲相仿的青年。
    有數人站在青年左右,黃裙女子亦在其中。
    瞥了那名美貌女子一眼,最終他將目光定格在青年的身上,此人身著銀青官袍,巋然而坐,旁邊的桌案上放著一柄寶刀。
    似乎終於得見凶手的真容,青年也即站起身來。臉上亦有同情,饒是從雁門郡一路南下,途中曆盡苦難,同伴陰陽兩隔,但這一切跟麵前這個人比起來皆算不了什麽。
    如果說眼前這人還能稱之為人類的話,那他所受的苦難,隻比鍾榮更甚十倍。
    任誰看見此人的麵容與軀體皆忍不住長聲歎氣,天道厚此薄彼,何其不公!
    一向神經大條的破六韓拔離也不禁眉頭大皺,因為此人隻有一隻手臂一條腿,半臉的青鱗,即便在午間看來也依舊駭人無比。
    他一路行來全憑左手杵杖,才能配合著右腿並行。可以想見,他一定生來便是如此,沒有十數年的鍛煉,絕無可能讓這副殘缺的軀體在行走之間還能如此協調。
    室內的青年站起身形,臉上帶笑,語中卻有冰寒。
    “你便是謝安民欲溺死之棄子?”
    黑衣站於門外,伴隨著青年的問話他麵色如常,曆曆往事湧上心頭。
    二十三年前,有母沈氏懷胎十二月,終於誕下一名男嬰。
    可謝家眾人在見到男嬰的那一刻臉上笑容蕩然無存,因為此嬰單腿獨臂,半身附鱗仿如邪物。
    謝家之人經過一番商量最終決定將男嬰溺死,但其母沈氏不從,拚死相護,最終謝家將母子二人皆秘密趕出府門,並嚴令知情之人不得聲張。
    母子二人在郡中的偏遠小鎮中安身,
    雖然之前的貼身侍婢偶爾會托人送些散碎財物過來,但亦是杯水車薪。
    戰亂之年普通人家想要活下去皆困難無比,更何論一個帶著拖油瓶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他記得,每當家裏快要斷糧時總會有一兩個陌生男人來到家裏。
    那時的母親已經近乎瘋癲,但每次有人來她都會拚命裝成沒事一樣。
    即便是有人察覺,事後離去不願給錢,她也會抱著那人的腿任憑怎麽打罵也不鬆開,隻為給他的兒子換來一些吃食。
    幼時的他隻能躺在床上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心裏的絕望,隻有他自己知曉。
    別人在母親身上起伏所發出的聲音,還有屋外道路上其他孩童的玩鬧,讓他恨極了自己、恨透了謝家、還有這個世界!
    後來……
    母親身上的梔子清香,變成了腐朽的臭味。
    就在他也將要餓死時,一個遊曆的
    老人替他埋葬了母親,亦教會了他該如何以單腿獨臂行於世間。
    現在想來,有時候他多希望自己當初被謝府之人溺死,這樣便一了百了,母親也能繼續她原來的生活!
    可命運使然!“悠悠蒼天何薄於我?”
    猶記得,離別之夜,母親伏在床邊為他吟唱了一整夜的齊地歌謠。
    那聲音如此悅耳,即使現在也依舊在他耳邊縈繞不去!
    “謝府之人,皆為你所殺?”青年都督的聲音打破了他的回憶。
    “是我所殺!”他的臉上沒有半分愧疚,似乎為自己做下的一切而感到欣慰。
    “為何?”青年顯然已經知道其中原委,但仍想親口確認。
    “他們欠我的債,故來討之!”
    “可是還差一人?”
    對麵的青年看向謝道韞。“她並非出此謝家,乃江左謝氏。”
    黑衣抬起頭,看了一眼那眼中的憐憫多於害怕的女子,隨即搖了搖頭。
    他昂起頭來,正視對麵的青年。
    四目相對,迎著對方犀利的眼神,他的眼中也綻放出瑩瑩綠芒,那是久藏黑暗裏磨練而出的烙印。
    青年英武俊朗,而他邪暗醜陋。對方人多勢眾,而他形單影隻,寥寥殘軀!
    為什麽有的人身體健全天生富貴,而他卻孤苦伶仃,掙紮半生?
    那又如何?他淩厲了目光。
    “不!”
    “冤有頭債有主,怨仇已報。”
    “今日,我是為你而來!”
    他無視周圍眾人,將手杖換了個姿勢,好讓自己站的更穩一些。
    掙紮半生磨礪而出的堅韌意誌,總要找一個配的上的對手,來試一試這鋒芒。
    黑衣看了看在謝府上空盤桓不定的白色蒼鷹,縱然周圍皆是敵視與不屑的眼神,他依舊傲然說道:
    “風侯鍾榮,聽說你為漢人英豪!可敢與我一戰?”
    言罷,他身上的新衣袂帶飄揚,斷袖無風擺動,滔天戰意噴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