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隻如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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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膠州港,都督府。
    梳著高馬尾的女子進入書房,案後的青年還在提筆書寫著什麽。
    她也不著急,反而饒有興致的打量起整間書房的陳設。
    室內空間不大不小,剛好合適。但可用的家具並不多。地上並沒有鋪設世家豪貴用來跪坐對談的席墊,而是尋木匠做了幾張造型古怪裝有靠背的胡椅。
    大咧咧的在胡椅上坐下,試了試後麵的靠背,雖為木頭材質有些僵硬,但比起席地而坐要更舒服的多。
    隻坐了片刻她又站起身來,似乎坐立不住,清亮的眼睛好奇的在室內繼續打量。
    很快,正中一個木台引起了她的注意。
    來到台邊才發現,其中山川河流城池溝壑惟妙惟肖。不同的小旗插於其上,黑色的應該是秦旗,還有綠色與插在山林中的黃旗。
    這或許是沿海三郡的地圖,她看到來時路過青嶺地貌亦在其中,上麵同樣有一枚很小的黃色旗幟。
    如此地圖她從未見過,將閑置在旁邊的幾枚小旗一股腦胡亂的插在上麵,玩夠了的她再度將視線移到別處。
    除了青年書寫的桌案與一台木架,室內再無其他。
    走向前麵略高一級的台階,木架上端正放著兩把武器,普通的製式大黃弩自然不能吸引她,於是將目光停在另外一柄佩刀上。
    這是一柄比普通直刀略寬一指的佩刀,刀身隻微微有些彎曲,白革的刀柄間有方便手掌握住而不打滑的紋路,兩枚小巧的暗紅色寶石鑲嵌在豹頭吞口上,使它仿佛活物正虎視眈眈盯著自己。
    她來了興致伸手取下佩刀,入手頗沉,怕是至少十斤。
    奇怪的是,刀在即將拔出的刹那居然發出猶如不甘的輕吟,聲音很小卻仿佛在腦海中反複回蕩。
    “啊!?”
    青年終於起身,一把將她手中的佩刀奪了過去,出鞘半寸的刀鋒立即入鞘,外泄的絲絲寒氣也在空氣中消散無形。
    “它有自己的意識,不喜歡外人觸碰!”
    權清瑤轉過身來,終於看到了青年的麵容。眉如利劍,目若朗星,麵部刀削般的輪廓宛如山嶽。
    在長安她見過太多英武俊朗的男人,如高高在上的天王苻堅,又如人中龍鳳慕容垂,亦或是剛到平陽赴任的青凰慕容衝。
    麵前的青年與苻堅相比少了無可比擬的霸道之氣,與慕容垂相比則是少了沉穩與老練,亦沒有慕容衝的傾世容顏。
    但他卻自有一股氣機,仿佛山崖絕壁上挺拔的青鬆,縱然曆經霜雪仍傲然聳立,隻待山雨欲來,便可使周圍生靈重新煥發勃勃生機!
    青年比她高挑的身體還要高出一個頭,權清瑤昂著頭,頭頂高紮的馬尾在束腰的紅衣上不安的擺動著。
    四目相對,迎著青年銳利的目光,權清瑤一對美眸絲毫不怯,反而饒有興致的打量著他身上的衣著。
    “鍾榮?”半晌,瞧夠了的她出言確認。
    “是我!”
    權清瑤打量鍾榮的同時,後者也在打量她。
    此女與溫婉賢淑的謝道韞不同,從她的眼中能看到滿滿的自信與難以抑製的飛揚,瓜子臉上尚且殘留著嬰兒肥,與她十五歲的年紀正好吻合。
    見他重新將佩刀放置在架子上,權清瑤嚐試著踮起腳尖,發現即便如此也難與鍾榮比高。
    “你就是父親要我嫁的人?”
    鍾榮不置可否,再度在椅子上坐下,拿起靖海都督與扶風縣侯兩枚印章分別在送給苻堅與王猛的信箋上用印。
    “父親說你是漢人中的豪傑?”
    鍾榮不答,權清瑤背著雙手將腦袋伸到他麵前,吐了吐粉撲撲的舌頭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
    “是不是嘛?你快告訴我!”
    將信箋塞入信封裏,鍾榮無奈一笑,這個女孩就好像是隔壁家的頑皮小妹妹,同時還是個問題寶寶。
    難怪權翼這死老頭著急忙慌的將她送過來,他頓感頭大如鬥。
    “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像個壞人,嘻嘻嘻!”她笑起來時頭上的馬尾每每跟著腦袋一起搖晃,倒是顯得頗為可愛。
    “那就對了。”
    “像我這樣的壞人你可千萬不能嫁!”
    說著話,鍾榮徑直走到房門口,將書信遞給親衛。
    “遣人將這兩封信分送鄴城與長安。”
    “是,都督。”
    回過頭,才發現謝道韞不知何時就站在窗外,想必剛才和權清瑤的對話皆被她聽了去。
    此刻,她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哀怨與憤怒,丹鳳眸子瞥了鍾榮一眼然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令薑!”
    鍾榮正欲追趕,冷不防背後的小蘿莉卻跑上前來拽住他的手臂。
    “她是誰?”權清瑤看著謝道韞跑開的身影滿臉好奇,不諳世事的雙眸裏卻有著與她年齡不符的戒備與敵意。
    鍾榮不好將她甩開,也未答話,隻眼睜睜看著謝道韞消失在內衙門口。
    “在府裏待了一天了,好無聊耶!”
    “你快陪我出去玩嘛!”權清瑤抬頭看著鍾榮,水汪汪的大眼睛裏滿是哀求。
    膠州港進展神速,不過又去十餘日,接通膠西與即墨的馳道已然竣工,城內的商鋪與民宅也已經修繕近半。
    寬闊的碼頭上舟帆如雲,有從徐州、江南等地過來販糧購鹽的貨商,亦有聞著味的青州本地貨商前來城內尋找商機。
    營建完畢的兩市已有不少攤販在其間叫賣自己的貨物,沿街的商鋪酒肆有人還在裝修,手快的卻已將貨物桌凳擺在街口子上招攬客人。
    中秋夜長,街巷四裏人家早早便掛上了各式燈籠,璀璨燈光與朦朧天色交相輝映,泛出霞光陣陣。
    逛街的多為下午放工的流民,他們用領來的工錢買些生活所用的瑣碎物件,至於酒肆茶坊他們是不舍得進的。遭逢大災之後還能在紅樓酒肆賞舞飲酒之輩多少都有些家底,或是難得休沐一次的郡中吏員與軍中士卒。
    想必在今歲年節之前膠州港便能徹底竣工,周邊鄉裏及配套設施也要在明年春耕前完成,看著這座他用數十萬流民的汗水無數錢糧一手打造起來的港城,一股自豪感從心底油然而生。
    但並未持續多久,耳邊傳來難纏的聲音。
    “鍾榮,你看那個!”
    權清瑤指著前方一個擺地攤的老叟,攤位上隨意的放置著一些手捏的‘泥車’‘瓦狗’等小玩意。
    也不管鍾榮是否同意,便拽著他的胳膊來到攤位前,拿起一尊瓦狗放在手裏把玩。
    “好有趣耶!”
    話音才落她立刻又被另外一處賣糖食的小販吸引,邁著碎步跑了過去。
    權清瑤喚的一聲鍾榮,將附近行人與商販的目光全部吸引過來。
    有人忍不住湊近觀看,果然發現幾個穿常服之人中為首的正是鍾榮。
    “真的是都督!”
    有人連忙向他拱手行禮,亦有對他點頭招手的。
    老叟攤販見是鍾榮帶人來買東西那還舍得要錢,擺著手連連拒絕。
    讓親衛扔下幾枚錢,權清瑤已跑到另外一處攤位前半蹲著身體用油紙自己打包糖食,看她的樣子似乎打算將整個攤位搬空。
    鍾榮滿頭黑線,心裏琢磨著該用什麽借口將這個小娘送回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