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都城斑駁的城牆上血痕累累，往昔的兵戈傷痕尚未消退今卻又添新傷。城牆上的士兵枕戈休息，臉上疲態盡顯身體多有創口與滲著血跡的繃帶。
    顧愷之已經忘了這到底是圍城的第多少天了，吐穀渾軍隊夜襲未果於是改變策略開始圍城，期間每隔兩三日便派兵攻城，如此往複。
    近幾日吐穀渾人似乎等得不耐煩了，從早上到下午輪番派軍隊進攻，每天晚上城上城下都要燒掉大批戰死者的屍體。
    從縣衙出來，他又開始了每日的巡查。
    街道上那些避難的民眾紛紛抬首望天，這日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個頭，秋收已到田地裏的莊稼再不收割就要壞了，今年冬天難道要喝西北風嗎？
    無數的想法縈繞在難民心頭久久難消，原本城裏的百姓也好不到哪兒去，戰爭持續近月商鋪關門停業，若吐穀渾人真的破城，
    不僅財產會被搶掠一空，隻怕妻兒也將淪為吐穀渾人的奴隸。
    “顧縣令來了。”
    發現縣令顧愷之帶著幾人巡視，民眾紛紛勉強打起精神向他問好，難民能多一條草氈禦寒多虧了此人從中斡旋，又全城征集草藥召集大夫醫治那些生病的老人和孩童。
    顧愷之下頜的短須有些淩亂臉上亦有疲態，但精氣神還好，來到西都之後他仿佛換了一個人，昔日的風流倜儻的江左名士如今搖身一變成了眾人稱頌的邋遢縣令，還真是諷刺。
    孩童們沒了剛入城時的活躍，這讓他很不習慣，走到一個染了風寒的椎髻女娃旁邊捏了捏她可愛的小臉，昨日還是他親自找來一名大夫替她診治。
    “顧縣令，這如何使得，可莫要染上了呀！”女娃的父母十分感激，又害怕顧愷之靠的太近會感染風寒，連連勸解。
    顧愷之微微一笑擺了擺手，又詢問起民眾夜間冷暖是否餓肚子等等。
    忽聞城牆上鑼鼓聲大作，還有士兵傳信的大呼聲“吐穀渾賊子又上來了……”
    “馬主薄，快組織丁壯準備上城支援。”顧愷之對著旁邊的馬主薄撂下一句話，他自己則帶著丁三水往城牆上跑去。
    等氣喘籲籲的跑上城牆，已經看到大批的吐穀渾士兵頂著盾牌扛著梯子往城下蜂擁而來。
    對於顧愷之的到來士兵和軍官們已經見怪不怪了，從最開始的身體發抖到後麵的每日皆要上城觀戰，這位縣令還算可以了。
    聽到敵軍攻城，一幫輕俠也著急忙慌的從城裏趕了過來，這些人手拿著刀劍棍棒其中不乏還有幾名女人，兩晉雖然國家糜爛但魏晉風度任俠豪放，其中不乏有不輸男兒的氣節女子，比如毛皇後以及書籍故事中的‘花木蘭’。
    這幫輕俠為首的同樣是一名女子，顧愷之領教過她的性子，和西北的烈酒一般無二。
    據說她和這些手下靠著保護商隊出入邊境過活，聲名在西都縣附近十分響亮人送外號“紅薔薇”。
    那些召集起來的丁壯也登上城頭，幫助操作石塊滾木，攻城戰持續到現在士兵已經傷亡過半，緊要關頭時這些人也要參與戰鬥保護全城百姓。
    腦海中的思慮被喊殺聲驚醒，城上的弓弩羽箭不要命的向著下麵的吐穀渾士兵射去，但吐穀渾人攻城日久也學聰明了，除了有盾牌護體，還有砍伐樹木製成的木板幾名士兵躲在後麵時不時冒出頭來向城上發冷箭。
    指揮的校尉吼的聲嘶力竭“用石塊木頭砸死這幫龜孫子。”
    有人準備去倒火油卻被製止“火油不多了，敵人主力還沒上來你他娘慌什麽？”
    就在顧愷之旁邊，一名士兵被冷箭射中腦袋，那人倒在地上抽搐了兩下便當即死去，他隻感覺心裏一陣絞痛，來到西都縣月餘時間過去這些人的麵孔他都認的。
    心裏憋的厲害，他索性撿起死去士兵掉在地上的弩機，上好弦朝著下麵的敵人射去。
    發一矢不中，遂再發一矢竟將一名敵人的腳背射穿，那人倒在地上疼的打滾，但很快又被其他守軍射中身體不動彈了。
    複仇的快感讓他心裏稍微好受了些，取出一支弩矢準備再射，卻晃眼瞥見一個頭戴氈帽的家夥早將弓箭瞄準了自己。
    幸好有一個穿紅衣的女子撲過來救了他一命，利箭劃過頭頂將他驚出一身冷汗，起身一看正是性子比馬還烈的輕俠紅薔薇。
    “你不要命了？”
    “那是吐穀渾的射雕者，箭矢百發百中，就連天上的大雕也能被他們射下來。”紅薔薇才不管他是不是縣令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
    顧愷之也不氣惱，將弩機丟給她，然後攤了攤手無奈的向後麵退了幾步，又跑去協助那些大夫為傷員包紮傷口。
    等他在上前找了個縫隙往城下看的時候，敵軍的主力已經上來了，雙方的箭雨更加密集，他隻能退到城樓裏。
    密壓壓的吐穀渾士兵猶如蟻附，他們臉上盡是幾欲擇人而噬的狠厲，想也知道城破以後會是什麽下場。
    顧愷之忍不住看了一眼東方，援軍的影子都沒看到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