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血戰西都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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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城日久雙方都殺紅了眼,吐穀渾人從中午一直到晚上不停的增兵輪番向城頭發起進攻。
星月高懸在河湟穀地的上空,月光白煞放眼望去城上城下皆是屍體,伴隨著周圍陣陣的哀嚎與嗚咽仿佛置身煉獄。
幾隊婦人艱難的將盛著粥飯的大木桶搬上城頭,然而守城的士兵卻累的連起身的力氣也沒有,無奈的隻能舀起一碗碗粥飯端到士兵麵前。
此時對於西都城內的人來說,一碗半幹不稀的粥飯配上些許鹹菜和為數不多的肉幹,已經是人間美味了。
“匡二娃,起來吃飯了。”有些瘦弱的婦人熟練的拍了拍地上的青年士兵,士兵卻依舊閉著眼睛睡覺不為所動。
“匡二娃……”
拉扯間,士兵捧在胸前的頭盔掉在地上,婦人這才發現他的胸前有一根折斷的箭簇,傷口處的鮮血早已流盡了。
“羅家娘子,快過來。你家仲弟他……”
被喚作羅家娘子的婦人跑將過來,發現死去的匡二娃頓時就抱著屍體嚎啕大哭起來。
偌大的西都城牆上這樣的場景隨處可見,生離死別天各一方對於這個吃人的時代來說司空見慣罷了。
顧愷之從婦人手裏接過兩碗粥飯,先給那名叫紅薔薇的輕俠女子遞了一碗,戰鬥時濺染的鮮血讓她的紅衣更加鮮豔,真仿佛帶刺的薔薇花。
她刨了口粥飯,音調中第一次帶著些許傷感與柔和“江南是什麽樣子?”
顧愷之記憶中的江南已經變的模糊了,他想了想道“春來郊外綠鶯環繞,夏夜的小橋流水,秋日楓紅染江,深冬亦可煮酒觀雪。”
“那江南的女人呢?”紅薔薇又問。
顧愷之挪了挪屁股讓自己離紅薔薇更近一些“江南女子溫柔如水,不似北人。”
紅薔薇望向這滿城的刀兵血火,喃喃道“真想去看看。”
“我帶你去!”
瞧他的認真的樣子,紅薔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略帶英氣的臉上浮現出兩個淺淺的酒窩讓顧愷之看的呆了。
“但我更想去西域。”
紅薔薇看向西方,在很小的時候她的父母因為戰亂逃去西域,隻剩下她靠著左鄰右舍的接濟與乞食度日。
雖然穿越青海便是西域,但與現在而言那是一個可望而不及的地方。兩人都沉默了,或許吐穀渾人的下一次進攻她們便會先後死去,能不能活過今晚都是個問題。
死難者的屍體要燒掉防止滋生瘟疫,士兵、民夫還有助陣的輕俠,他們或為漢人、或是羌人,亦有雜胡,年齡各不相同,但現在卻都躺在這大坑裏,火把一拋除了存於親人的思念中與這世間再無瓜葛。
看著那些死難者悲痛欲絕的家眷,一名軍官對著縣尉鄧元羌說道“縣尉,沒有援兵了,等下次敵人進攻我來守城,你帶著夫人和鄉親們從東門跑吧。”
鄧元羌想也未想便直接拒絕,厲聲道“我是西都縣尉,豈能自己先逃?再說人如何能跑過戰馬?隻有守住城池才能保全百姓。”
“他們連日攻城,必是吐穀渾外出征戰已久,人心思歸。隻要我們在堅守幾天隴右都督的援軍肯定會到!”
軍官看著自己的老上司,沮喪的搖頭道“沒有援軍了。”
“我們並非鍾榮嫡係,他定是借機鏟除異己。”
“住嘴!!!”鄧元羌看著這個他一手帶出來的屬下,本想嚴厲訓斥一番但見其餘士兵也同樣心有悲戚,激戰過後的血汙讓他的臉汙穢不堪。
另一名軍官不忍心道“縣尉,夫人懷胎待產,吾等可以死但你不能啊!”
“身為縣尉,守土之責難辭其咎。”說出這句話後,鄧元羌徑看向城頭。
初來乍到的縣令和老縣丞還在城上鼓舞士氣,但那些士兵卻有意無意的看向自己,他們正翹首以盼自己能回去並肩戰鬥,這個時候又怎麽能讓那個毛頭縣令和區區老朽搶了他的風頭?
終是肩上的責任大過了對家人的擔憂,他仰天大笑起來。
“我不死……誰死?”
言罷,他朝著城牆決然而去。
“敵人上來了!!!”催命的音符再度響起,每當它出現就會有無數的同袍長眠地下。
“怎麽辦?”在場諸人紛紛看向為首的軍官。
軍官的臉數度扭曲到變形,他赫然抽出已經崩了好幾個缺口的佩刀“他娘的,和吐穀渾狗賊拚了!”
緊接著,劇烈的廝殺聲響徹湟水河穀。然而天際的明月卻始終靜靜的看著,它一點點下移,下移,直到厭倦了大地上的兵戈紛亂,將身子蜷縮進奔湧不息的湟水之中。
夜盡天明,西都城幾度易幟但頑強的守軍又將它奪了回來。
顧愷之伏在城樓頂上,緊握手裏不知道從何處撿來的長劍,周圍橫七豎八的躺著十數具屍體,餘溫尚在顯然是剛才又經曆了一場血戰。
旁邊的紅衣女子和另一名輕俠正拚盡力氣將垛口上的吐穀渾旗幟向城下丟去,守軍民夫戰損大半,助陣的輕俠業已僅存數人。
秋風乍起,將他的發髻吹的更加淩亂,挺直酸痛無比的腰身,朝城外遠處看去。
東方天已破曉,除了透過雲層探頭俯視下方原野的朝陽再無其他,昔日的飛禽走獸也被西都城這場慘烈的血戰駭住,早沒了蹤跡。
他喪氣的低下頭,不會有援兵了,可憐這全城老幼婦孺隻怕今日之後都將淪為吐穀渾人的奴隸,她們的命運可想而知。
“顧縣令,你看那邊!”有目力好的士兵指向城外,身體顫抖的厲害。
城外,那些該死的吐穀渾人再度集結,但士兵的所指卻並不是那個方向。
顧愷之揉了揉充滿血絲的雙眼,他終於看到了……
在東方,一聲尖銳的嘯聲驚破天際,通體雪白的孤鷹在空中盤旋歡鳴,緊接著它穩穩落在下方剛翻上矮丘的白馬銀甲騎士肩膀上。
馬背上的青年都督拿起鞍上的頭盔戴好,目光冷峻的看向西都城上還在飄揚的旗幟,朝陽光耀潑灑在他身上的銀甲之上十分刺眼!
握韁的手臂高高揚起,無數的騎兵開始翻上矮丘,精良甲胄泛出的粼光恍如憑空出現在海平麵上的滔天巨浪,士兵擎在手中的旌旗隨著微風獵獵作響。
伴隨著手臂落下,那浪潮毫不留情的向著吐穀渾軍隊席卷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