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黨，沁縣。
    秋高氣爽，天際的大雁成群結隊的向南飛去，遠山橙黃一片秋意漸濃。
    秦國並燕之後，王猛的大力整頓吏治壓低糧賦，世家大族迫於無奈隻能將地租田租改成十稅其四。
    但最下層的佃農還需向官府繳納一部分賦稅，到手的差不多隻剩十之四五。盡管如此，秦國在苻堅與丞相王猛的治理下，治下百姓比起江南那些一年到頭甚至還要典妻賣女的佃戶要強太多了。
    秋收已近尾聲，阡陌縱橫的田野上農民佃戶正端著篩仔細尋找著自家田裏散落的粳粒子，雖然很麻煩但這其中摻雜的都是他們的血汗。
    未至正午，忙碌了一早上的堡民紛紛收拾家夥準備回去吃飯。從太原南下的大道上，商旅行人頗多，其中一男一女最引人注目，二人皆頭戴鬥笠作輕俠裝扮。
    途中難免取下鬥笠，有人瞥見了女子麵容當夜就有一名商隊管事讓人攜禮想納此女為妾，然而第二天這名商隊管事便被人閹了，此後眾人紛紛敬而遠之。
    兩人一番輾轉來到鍾家堡門前，拴好馬匹女子將鬥笠取下，寒霜般的臉上露出微微笑意，對一名守門的堡丁說道“勞煩，我二人趕路渴累，能否到堡中買些幹糧清水？”
    交通不便，沿途的塢堡一般都會向商人旅客提供住宿飲食，既多一筆收入也能讓民眾從貨商處購買一些商品，兩全其美。
    堡丁見女子漂亮，來不及多想直接將兩人帶進堡內。
    塢堡雖然不大，但內裏房舍卻排列的相得益彰，不少地方能看到翻修過的痕跡。堡內已有一百三十戶將近四百人，裏人遠遠的便互相打招呼，一些孩童在晾著糧食的曬場邊瞎跑玩耍，讓人忍不住想留在此間停留歇息一番。
    堡左有一家簡陋的鐵匠鋪，一座醫館，還有兩處涼棚隱約冒著熱氣，能看到有婦人在裏麵做飯，用來供售給那些想改善夥食的堡民和借住的旅人。
    涼棚裏自然煮不出多少花樣的飯菜，羊肉湯餅和漳水邊最便宜的魚燴，另一家則是米粥鹹菜和燉肉，但對於沿途勞頓的人們來說這些卻最是可口，兩人各點了一碗湯餅和一份魚燴坐在木墩子上吃起來。
    碰巧過路的堡丁首領是偷襲燕國時負傷退下來的軍官，雖然腿瘸了眼睛卻十分明亮，一眼便看見男人串在包袱上的直刀，女子的腰帶中間有部分隆起，顯然是藏著軟劍一類的兵器。
    兩人吃飯時背脊挺直如鬆，一看就是江湖中的好手，堡丁首領瞬間警惕起來，這座塢堡可是將軍的家業，還有將軍的兄長需要保護。
    他朝不遠處的一名堡丁招了招手，等其上前耳語了幾句，然後便在不遠處監視兩人。
    不多時，十幾名堡丁匆匆而來，那名首領這才上前對剛結了賬的兩人問道“不知二位從何處過來？”
    “我們從西北而來，幾位如此做派所為何事？”輕俠女子瞥了一眼圍上來的堡丁，臉上麵色如常。
    “聽你的口音不像西北人。”堡丁首領追問，同時盯著兩人手裏的動作。
    “吾等奉命從西北而來，有要事見此間主人。”
    堡丁首領斷然搖了搖頭，想也未想便拒絕道“家主沒有西北的朋友，二位請離開鍾家堡，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
    這裏的動靜惹的附近的堡民紛紛駐足，正在主樓上吃飯的鍾厚和鄭大郎兩人也走了下來。
    “虎子，出了甚事？”
    “家主，這兩人從西北而來，說有事見您。”
    鍾厚有些疑惑，看麵相這兩人他全不認識，更不明白西北的什麽人會來找自己。
    還是鄭大郎更機智一些，光天化日之下堡內這麽多人也不怕兩人做出什麽舉動來，索性問道“不知二位有何事要見俺長兄？”
    男性輕俠為介紹道“在下追電，這位是清風，我二人奉主公之命前來送信。”
    鍾厚沒有半分家主的樣子，身上還沾染著泥土可能是剛從田地間回來不久，旁邊的鄭大郎也差不了多少。
    “敢問，你家主公是誰？”鄭大郎似有所感。
    追電從胸前取出一封書信遞過去，略微壓低了聲音“我家主公乃是隴右都督，扶風侯，鍾榮！”
    “啊？！”
    鍾榮赴任青州之前曾給家中寫過幾封書信，後來公務纏身，又因路途遙遠便再未有消息傳回。為此鍾厚和鄭大郎擔心不已，想不到終於等到了他的書信。
    都督是多大的官鍾厚和鄭大郎包括幾名退下來的老兵都不清楚，將兩人請到主樓問話才知道。
    “掌管一州軍政事務，手握雄兵數萬？”
    幾人無不張大了嘴巴，當初離家的鍾榮在短短數年便已成長如斯，就連斛律忠也做了一軍主將。
    看過書信鍾厚沉默了，又將信交給鄭大郎去看。
    信中除了幾句對家人的思念，便是鍾榮要他們立刻動身前往河州。
    二樓的走廊上能看到大半座塢堡，鍾厚看著那些還在忙碌的堡民，此處於兩人而言便是家之所在了，重新修繕的塢堡還有堡外精心照料的田地，多少心血在裏麵現在要走又怎麽舍得？
    “大郎，你說俺們去河州嗎？”其實鍾厚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想聽聽鄭大郎的意見。
    鄭大郎點了點頭，他的目光要長遠一些，上黨距離河州數千裏，這一處已成了鍾榮的牽掛和弱點所在。
    “要不問問伯嫂的意思？”
    “不了。”鍾厚和塢堡內一名三十出頭的婦人重組了家庭，有一個過繼的半大女娃頗為乖巧。他搖了搖頭，第一次不再優柔寡斷直接做了這個主。
    “去問問那些鄉親們吧，願意的就跟俺們走，不願意的索性把土地都分給他們。”說完，鍾厚快步走進房間。
    二日正午。
    鍾厚不舍的最後看了一眼鍾家堡，身後的兩百多人攜家帶口，牛和驢子身上馱著緊要的家當，他們扮成商隊和流民要去河州投奔鍾榮。
    而在關中各郡，街邊飯肆亦或米糧布行內有人不經意的說出河州新置銀川郡，將無償分發土地，討生活的流民佃戶聞之莫不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