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騎在秦州通往臨洮的馳道上狂奔，輕甲直刀一看便知是秦國禁軍郎衛。
    為首之人熊軀虯髯麵黑如炭，正是苻堅親信之一，負責戍衛京師的前將軍張蠔。
    他一指前方臨洮縣城，喝道“加緊馬速，傳旨之後在臨洮好好歇息一宿。”
    任由戰馬飛馳，張蠔卻想起了數日前在大殿上的事情，當時苻堅與權翼、薛讚、薑宇等人論賞時，雍州刺史苻忠曾力諫勸阻。
    “秦國正欲雄霸北方，若放任流民西湧，必使士族怨憤，恐此輩懷恨在心後而發難，隴右都督此乃擅權逾越之舉。”
    禦史中丞薑宇持不同意見“百姓，國之根本，今民生凋敝，隴右都督設郡銀川，使關隴流民蕩然一空，有大利於國。”
    時任九卿之一的薛讚則建議將鍾榮遷至內州為官，苻堅卻隻微微一笑否定了兩人的提議。
    “鍾榮，秦之棟梁也。才俊有為雷厲果決，可為朕討平西北！”
    郡守府廣場上。
    雙方的對峙仍在進行，郡兵趕來，世家豪族聲勢大振。
    “鍾榮，流民生死豈是郡守之過，你為何要將他殺害？”
    “今日若不給個說法，吾等與你誓不罷休！”
    郭文義還在言辭鑿鑿，卻有人發現了不對勁，那些郡兵雖然果如想的那樣如約前來，但無一絲一毫要為他們壯聲勢的意思。
    “這是怎麽回事？”眾人麵麵相覷，廣場上的叫囂與謾罵逐漸平息。
    在這些人疑惑的目光中，隻見郡尉段棠大步走到鍾榮麵前，畢恭畢敬的單膝下跪行了一個軍禮。
    “屬下段棠，拜見都督。”
    段棠將一塊羊皮紙雙手獻給鍾榮“此乃屬下為官期間收集的各族罪證，其中不乏有人草菅人命，販賣違禁品。”
    段氏家主段鴻慶身子哆嗦的厲害，伸手顫顫巍巍的指向段棠。
    “段棠，汝本是流亡之人，若非段氏接納豈有今日？”
    “老夫待你不薄，汝為何要背主求榮出賣我們？”
    “跟著你們，我永遠隻是受人驅使的獵犬傀儡。”
    段棠麵無表情對鍾榮拱了拱手“但跟著都督，我能做鷹！”
    “你，你……”段鴻慶身體顫抖的更厲害，仿佛有濃痰鯁在喉嚨裏，最後竟然仰天噴出一大口鮮血。
    “段族長。”
    廣場上的世家豪族之人看鍾榮的目光少了之前的輕蔑，畏懼和茫然失措掛在他們臉上。
    作為當地大族，兼並土地與行商貿易誰家沒有點齷齪事情？若是鍾榮借此向他們發難又該如何應付？
    “稟都督，朝廷使者到。”一名衛兵跑上廣場，大老遠便高聲喊道。
    聽聞這話，在場的那些世族豪長又紛紛打起精神，他們開始交頭接耳，鍾榮的作為已經引起朝廷不滿，現在定是派人來拿他了。
    “去迎接朝廷使者。”鍾榮起身，讓幾名心腹陪他去門口相迎。
    老遠便聽見張蠔那震耳欲聾的聲音“鍾都督，好久不見！”
    鍾榮錘了他一拳，埋怨道“張將軍過來，怎麽也不提前知會一聲？”
    赴任河州之前他在長安待了一段時間，張蠔愛酒兩人多有往來，相談頗歡。
    張蠔沒有穿甲，官服在他身上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他攬著鍾榮的肩膀，昂首笑道“哈哈哈，某過來給你一個驚喜，豈能提前相知？”
    他後退兩步，從一人手裏接過金絲繩封口的錦袋。
    “天王有詔，鍾榮接旨。”
    “臣鍾榮，接旨。”
    “扶風侯，隴右都督鍾榮。平定西卑大破吐穀渾，朕心甚慰。賜食邑千戶，擢為鎮西將軍，從權處置西陲軍政要務。”
    見京中使節對鍾榮如此客氣，在場的世家豪族早就大感不妙，等聖旨宣讀完畢他們隻覺一股涼意湧遍全身，心中發寒。
    在苻秦地方都督隻能更換任免正七品以下官吏，提拔下屬以及對他人用兵需要提前派人告知朝廷，朝廷準許之後才能進行下步。
    當初鍾榮任命第五明、江望等人是在長安商談時就得到了苻堅的認可，並獲得了吏部的官身批文之後才得以任用。而這個從權處置，便表示他以後在危急時刻或一些特殊情況下，用兵用人之事上可以先斬後奏。
    張蠔將鍾榮從地上拉起來，讓人牽來一匹通體雪白的高頭大馬。
    “這是商人輾轉多地才從大宛帶回來的天馬，僅有三匹，出長安時陛下特意挑選了一匹讓某親手交給你。”
    大宛天馬也就是汗血寶馬，這匹馬果然神駿非常。看著那名郎衛努力安撫拖拽的戰馬，鍾榮的眼眶不由有些發熱，苻堅如此對他，讓他頓覺心裏羞愧。
    張蠔將聖旨塞到鍾榮手裏，對他耳語道“陛下問你，吐穀渾可圖否？”
    “請回稟陛下，天高地厚之恩，鍾榮必以青海之地來報！”
    張蠔看了一眼不遠處那些世族豪長，本以為鍾榮是讓這些人來一同接旨，現在看來卻不是，於是將早先的疑惑問了出來。
    “這些人是？”
    “榮處理一些家務事，等此間事了，再陪張兄通宵暢飲，如何？”
    “好，哈哈哈！”張蠔也不客氣揮了揮手示意手下隨他一起跟著兩名領路的衛兵先去府中休息。
    張蠔的大嗓門，還有鍾榮說話時刻意提高了音調，廣場上的士族豪長們聽了個八九不離十，這些人再也沒了先前的心氣，一個個就像霜打的茄子。
    天王苻堅還要用鍾榮謀取青海牽製北涼，又豈會在這個時候責罰於他？不少人悔的腸子都青了，早知道今天就不該來。
    “好了！諸位請繼續吧。”鍾榮笑意盈盈的對眾人說道。
    沉默良久，終於有人率先發言“吾本不願來，皆賴郭段兩族誆騙隱瞞。”
    “趙久，你說什麽？”郭文義臉漲的通紅，指著說話之人的鼻子。
    “老夫說了又如何？若不是你與段鴻慶唆使，吾等會來嗎？”
    有數十人分作兩派互掐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將個廣場上又吵的不可開交。
    如此情勢之下，見士兵沒有阻攔多數人皆選擇夾著尾巴悄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