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時間已來到四月底。
    銀川郡，信騎往來呼喝連天，顯然是有什麽大事發生。
    西麵的賀蘭山外便是騰格裏沙漠，駝鈴陣陣，偶爾有幾名騎著駱駝的行商穿越沙漠，往來草原與銀川地界。
    賀蘭山在清水河流經的位置有一處兩丈寬的缺口，去年郡司在此處設立了‘賀蘭山戍堡’駐軍一百人，既監視境外也收取商稅。
    戍堡下便是清水河，河流不大同樣隻有兩丈餘寬卻能灌溉附近土地，小河周圍陸續新建了十幾個裏亭名為清水鄉。
    “隴右都督有令，今年服役提前一月，每三戶出丁一人，於明日正午到縣城集合，失期者罰錢半貫！”清水鄉?遊徼騎著一匹挽馬將徭役名單張貼在鄉亭的告示牌上，然後又急匆匆的去通知各裏亭。
    去年，關隴地區大量失地的流民佃戶來到銀川郡，迄今為止已有九萬七千餘戶超過二十五萬人，甚至還有人後知後覺拖家帶口的往銀川而來。
    考慮到當地還有近十餘萬帳落的土著牧民，鍾榮與郡司商議之後除了遷數萬人至銀川縣城周圍屯種，餘者便尋河流湖泊等灌溉區域安置，以鄉亭裏為單位最後設縣。
    清水河兩岸有序的分布著十三個裏亭，共三千六百七十五人。去年開墾的大多數田畝在初春已經撒下種子，一些得到消息年後來晚了的流民這時節還在指定的地方墾田堆肥。
    蘆葦鬱鬱蔥蔥的清水河裏，能看到有零散的婆娘漢子在裏麵抓魚采葦根。魚自然不用說，蘆葦也是一樣好東西，嫩芽和根莖都能吃，為家裏張羅些吃食總是好的。
    “隴右都督有令，徭役於明日正午到縣城集合，失期者罰之！”
    聽到?遊徼的大聲喊話，田地間勞作與河裏抓魚的人們紛紛直起腰。
    眼看剛剛安頓下來就要服徭役，雖然對都督鍾榮感恩戴德，許多人還是心懷忐忑的趕到裏正家中去詢問名單上有沒有自家男人的名字。當然也有極少數人認為這是個機會，還能報答鍾榮對他們的田地之恩。
    薑無哲因為識得一些文字，被轉為清水鄉下河亭亭長，帶著幾名亭卒一起負責鄉亭治安，此時他正在亭外為眾人講述服徭役的要求。
    “每人需要攜帶被褥，以及臿、鋤或扁擔至少要其中一樣。”
    臿就是鐵鍬，鋤頭也多為銅鐵器。如今墾田開荒，郡裏每兩戶分得一把尚且不夠用，多數人便嚷嚷著隻能拿自製的扁擔去服徭。
    薑無哲的臉沉了下來，訓斥道“近十萬戶的臿和鋤要花多少銅鐵爾等想過嗎？”
    “渡春之糧，每七戶有耕牛一頭，還有每戶發羊一隻，都督下令郡司為你們分發這些東西的時候可沒有皺一下眉頭！”
    “如今需要服徭役的時候便都畏首畏尾逡巡不前，爾等對得起都督嗎？”
    也不怪眾人畏懼，‘徭役’這個起源於夏商周時期的製度一直到清末才徹底廢除，共分三種力役 、雜役、軍役。陳勝吳廣便是起於軍役失期，遂轉而攻秦。
    五胡十六國時期徭役更慘，部分地區甚至十三歲便要開始服徭，後趙皇帝石虎還曾逆天到徭役自帶口糧‘每五人出車一輛、牛兩頭、米十五斛，不備者腰斬！’
    聞言，許多人羞憤不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有個四旬漢子無奈的攤了攤手對薑無哲說道“二郎，不是俺們不肯去服徭役，隻剩下婆娘娃兒沒了工具怕地裏麵的莊稼沒辦法料理呀。”
    “可以先找鄰居借來用，眴卷縣中寧山發現了鐵礦，去年俘虜的吐穀渾降兵已經被調去開礦，以後少不了爾等的工具。”
    “另外，郡司發文說了，此次服役若超過一月，每人每月可得兩斛糧食。積極立功者賞錢一貫，不幸死難者其家屬發錢兩貫。”這與秦漢時期的徭役發錢得爵位相比略有不如，但在這吃人的五胡十六國時代已經算是很不錯的待遇了。
    “二郎說的話可是當真？”有人眼睛睜的老大，看來當初不遠千裏來河州真是對了。
    薑無哲再度板起臉來“就算俺薑二說話有假，難道都督會誆騙爾等不成？”
    “俺們不是這個意思，都督的恩惠大夥就算是死了也要報答，隻是怕家人得不到安頓。”
    “俺們當然要去，該帶的東西也會一樣不差。”有人拍著幹癟的胸脯保證。
    第二日正午徭役們各帶著被褥鋤臿等東西、由亭長率領從各鄉裏出發，浩浩蕩蕩的向銀川郡城而去。
    在各處草甸放牧的牧民同樣不能免除徭役，每五帳出青壯一人，沒有工具的便獻羊一隻。
    到郡治銀川郡城時，徭役人數已達兩萬餘眾，他們需要在這裏接受為期兩天的訓練，然後再奔赴西平郡。
    由於眴卷縣距離金城郡更近，又新開鐵礦比較特殊，隻有兩千徭役匯聚於眴卷縣外開始訓練。
    銀川郡城今非昔比，去年秋天隻有一個外郭的城池現在已經五髒俱全，先遷數萬牧民後又徙兩萬餘戶流民佃戶充之，城裏街道寬闊，各郡縣士族富商尋著機會紛紛過來買地建商鋪，放眼望去店鋪林立商旅往來已有西北雄城之象。
    郡守府的樓閣高台之上，一老頭正憑欄俯視著城中景象。天氣逐漸轉暖，但他依舊披著厚實的裘子，時不時捂嘴咳嗽兩聲。
    去年銀川一戰獲牛羊四十餘萬頭、馬匹三萬、金銀數萬斤。然而安置流民便耗損大量物資，照這樣花錢河州還能撐多久？
    斛律爭意識到這也許便是風軍集團的生死存亡之戰了，此戰若敗，前功盡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