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容玉曉?容玉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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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女福寧好福氣!
    紅燭的映射下,牌位瑩瑩發亮,俞長君三字尤其明顯。
    苑福寧的食指被香灰燙紅了一塊,正是寫字墊筆的部分。
    小時候執筆不端正,怎麽也改不過來,爹忍無可忍,狠敲了她一頓。
    她才五歲,手指嫩的跟雞蛋皮似的。
    戒尺那麽鋒利,三兩下就把手劃破了,食指上的口子最駭人。
    苑福寧打小就強,哭的上不來氣也不搭理她爹,等到了半夜,俞長君偷偷溜了過來,懷裏揣了隻滾熱的燒雞,一瓶酒。
    俞長君“可憐見的,師兄給你上藥。”
    苑福寧縮著手,兩眼一紅,“不,疼。”
    他攤開燒雞的荷葉包,放她鼻子前,噴噴香。
    苑福寧樂了,剛要笑出聲,一碗烈酒倒在了傷口上。
    還沒哭出聲,一隻雞腿塞進了嘴裏。
    後來事實證明,師兄幹什麽是個好手,唯獨上藥真的不行,她留疤了。
    苑福寧摩挲著食指,笑了。
    罵道“燙我幹什麽,軟柿子一個,師妹給你報仇。”
    院外突然一聲淩厲的貓叫,驚起她渾身的雞皮疙瘩,苑福寧拎起衣裳匆忙起身,  奔出門去。
    三張桌子拚出的台子已經搭好了,長墨和海北在擺貢品。
    陳真和天南不見了蹤影。
    長墨“姑娘,前院來了一隻黑貓,繞著老鬆樹不停得叫,陳真姐姐帶著天南去抓了。”
    貢品都是俞長君愛吃的,中間空了一塊。
    長墨解釋“燒雞還沒好,明一早能擺上來。”
    長廊的盡頭,陳真罵罵咧咧的拎著一隻黑貓回來,那貓四隻爪子伸得筆直。
    海北“黑貓不吉利,我遠遠的帶出去放了吧。”
    那貓並不掙紮,隻是盯著院子裏的人。
    長墨一哆嗦,“這眼睛瘮人的嘞。”
    苑福寧眉頭一皺,“舉高些。”
    陳真手一抬,半截貓尾巴露了出來,尾尖白色的。
    杏花巷和苑家馬程兩炷香,這貓怎麽跑來的?
    福寧“放了吧。”
    海北立馬接過來,“我帶到東城門口放去。”
    苑福寧“不,就在這放,給點吃食,不管它了。”
    陳真一撒手,黑貓也不鬼哭狼嚎的叫,圍著苑福寧轉了一圈,踩著祭台躍上房頂,沒影了。
    次日,微微飄雪。
    天剛蒙蒙亮,府衙聚了一群人,祭祀巡遊的隊伍打算出發。
    鳴鼓三聲,衙門大門開了,蒙寵身著官服,帶著一眾官員走了出來。
    容毓挨個看過去,白明珠竟然不在。
    蒙寵滿臉悲傷,在福寧身前停下,“苑姑娘,節哀。”
    苑福寧微微頜首。
    “我師兄在天有靈,一定感謝大人。”
    又是三聲鳴鼓。
    九十九名僧人領頭,祭祀巡遊的隊伍緩緩開始移動,綿延之遠,幾乎看不到盡頭。
    容毓一直站在苑福寧身後,高高束起長發,渾身沒有半點裝飾。
    連玉璜都不見了。
    苑福寧往後退了半步,和他並肩站在府衙的高台之上。
    福寧輕聲“花了多少銀子?”
    容毓目不斜視,背著手,“一千兩。”
    福寧沒說話。
    雪靜靜的往下落,灰袍子的僧人低聲念著往生經,緊跟著的衙役抬著各色紙紮,再往後是抱書和執長明燈的童子。
    一應顏色物件兒都是俞長君生前喜歡的。
    府衙前的官員散了不少,福寧隔著隊伍望去,路的對麵站著趙家人。
    領頭的是趙衡。
    高高吊起的丹鳳眼,穿著青色官袍,和她對視時拋了個媚眼。
    福寧胸口發悶。
    眼前卻突然一暗,容毓半個身形擋在她身前。
    趙衡喊道“容四爺,這場祭祀禮辦得好啊,不知道你和俞先生什麽關係,幾千兩的往外花?”
    眾人被他這一喊引去了注意力。
    容毓沒什麽波動。
    “俞先生的才能千古難遇,我心向往之,有問題?”
    趙衡故意往他身後看了看。
    “本官還以為,你是為了哪個美人呢。”
    容毓“趙大人心裏隻有美人,想到的自然也隻有美人,沒關係,我想俞先生不會怪你。”
    這一懟,惹得身邊人連連發笑,趙衡欺行霸市慣了,實在少有不順著他的。
    巡遊的隊伍還沒走完,他怒氣衝衝的想硬闖過來,被身邊人攔住了。
    人群突然騷動。
    苑福寧被猛地一推。
    好在反應夠快,容毓又接了她一下,在臉著地之前,她雙手一撐滾了半圈,後背著地躺下了。
    剛坐起來,一個女子突然撲過來。
    她瘦到兩眼深深凹陷,滿臉淚痕不帶釵環,枯藤似的手緊緊攥著福寧的前襟。
    苑福寧大驚。
    “容玉曉?”
    “容玉曉!是你嗎?”
    女子十分激動,整個人不住的顫抖著,隻穿著單薄的秋衣,露在外麵的皮膚被凍得通紅。
    女子“你幫幫我,你幫幫我”
    她大口喘著出氣,緊緊攥著苑福寧的衣裳,幾乎要把她從地麵上拎起來了。
    “我不想赴宴了,我不想去,我不想去啊!”
    “我不想下地獄,我不想是他們逼著我做妓女的!”
    容毓趕來,把她拽了下去。
    女子在他手裏張牙舞爪的,依舊想往福寧身邊撲。
    她想起什麽,“不光是我,不光是我,還有還有俞長君他也是他他整日整日的在地下哭啊!”
    師兄的名字簡直像驚天雷聲炸進苑福寧的耳朵。
    她什麽都顧不得了,跪行著撲過去。
    “說清楚!什麽叫還有俞長君?”
    女子“他”
    溫熱的鮮血突然濺了苑福寧一臉。
    女子喉嚨貫穿了一支利箭,眼睛睜得大大的,手垂了下去。
    容毓猛地抬頭,長箭射來的方向,趙循剛剛落下弓。
    “不!”
    苑福寧幾近瘋狂,捂著女子的脖子,從傷口滲出的血染紅了衣裳,她不住的喊。
    “你起來說清楚!”
    “什麽叫還有俞長君,說清楚啊!”
    容毓跪在福寧身邊,顧不得衣服沾上血汙,徑直攬住了她。
    “福寧,她死了。”
    “她已經死了。”
    福寧不聽搖頭,幾乎是哭著祈求他。
    “把她救回,求求你,把她救回來,她還沒有說完啊”
    她雙手滿是鮮血,垂在雙膝兩側,嚎啕大哭。
    漫天飛舞的大雪裏,祭祀的隊伍被衝散了,零零散散的往城外去。
    官員三兩聚團,議論紛紛,卻沒一個人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