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伍德暴斃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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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諜戰我的絕密生涯!
    時分跨越零點。
    伍德興高采烈地如約引領著楊崇古,一同敲響了陳默群所在的包廂房門。
    陳默群早已做好接待的準備,門縫中一見伍德,便恭敬地將其迎入。
    楊崇古進門之前,眼角餘光瞥見了那四個臨工的身影,正偷偷摸摸地朝甬道深處走了過來。
    “雪茄、紅酒已經準備好了,敬請自便。”
    陳默群把最好的位置讓給了伍德,自己和手下則坐在離包廂門最近的兩側位置。
    兩側位置是陪位,是待客之道。
    實則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更便於保全自己,然後快速采取反製措施,所以是特工隱蔽自己的最有利的位置。
    楊崇古何嚐看不出陳默群的心思。
    但別無選擇,隻好和伍德坐在一起,衝門的座位。
    落座之後,楊崇古透過底下的門縫,瞅見甬道裏有走動的牛筋底皮鞋,雖隱蔽而無聲,但又焦慮而慌亂。
    而甬道內,一直在意包廂裏的人,卻看不到包廂內的情況。
    楊崇古感覺到危險漸行漸近,心裏暗暗叫苦不迭。
    雪茄煙和紅酒一直是奢侈品。
    對於伍德來說,今晚的招待,必須要放肆地享用著。
    在平時,以他的身份地位,隻有給白人點煙和倒酒的份,但此刻,他卻成為了別人的座上賓,而且享受著耳根軟的好言奉承。
    這讓伍德十分受用,陡然間,感覺人生達到了巔峰。
    雖多次奔跑在巴黎與滬市之間,卻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東方人的好客和熱情。
    伍德早已酒癮勾魂,急不可耐,大口喝著紅酒,猛抽著雪茄煙,根本無需細細品嚐。
    因為這次是免費的招待,量管夠,自己無需浪費這美好的時光。
    哪怕多說一句客套話,都是多餘的。
    陳默群盡力地陪著伍德喝酒、抽煙,把時間拖的越久越好。
    而自己卻時刻保持著清醒,幾乎不飲紅酒,隻是抽著雪茄煙予以應付。
    楊崇古也隻是象征性地飲了一杯紅酒,偶爾抽幾根自帶的香煙。
    他也在提醒著自己,此刻必須保持著清醒。
    而且,在危險到來之前,盡快踩著點尋找機會脫身離開此地。
    伍德可不管這些。
    五人當中,隻有他沒有心事,也不知道這頓酒並不是那麽地好喝,更不知道危險慢慢地向這裏逼近。
    伍德的酒量很大,三個小時過後,身邊橫七豎八地躺著四、五個紅酒瓶。
    整個包廂內烏煙瘴氣,讓人睜不開眼睛。
    是時候離開了。
    楊崇古愈發擔心自己的安危。
    但又不露聲色地提醒伍德說道“伍德先生,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等到了岸上,我保證一定再讓你喝個痛快。”
    “那不行,老弟是嫌棄我招待不周嗎?”
    陳默群立即打斷了楊崇古的勸告,不讓伍德離開。
    伍德正在興頭上,醉眼朦朧,倒是越喝越猛了起來,他見陳默群如此大方好客,自然也不願意就此離開,感覺自己還能喝上幾瓶。
    楊崇古沒了辦法,隻好借故包廂內煙霧太濃,打開門換換新鮮空氣。
    他想趁機評估一下甬道內的情況。
    煙霧嫋嫋地飄向甬道內,飄進了甬道內焦慮不安的佐藤賢二四個日本人的鼻腔內。
    陳默群向兩個手下使了眼色,在做好隱蔽的同時,時刻警惕著甬道內的異動。
    時間慢慢地流逝,此刻已經是淩晨3:30了。
    伍德和楊崇古還沒有離開包廂的意思,日本人非常惱怒和焦慮。
    還有半個小時,遊輪即將到達十六鋪碼頭,最危險的時刻已然到來,留給日本特工的時間不多了。
    佐藤賢二四人再想更改行動計劃,已然來不及。
    原來是四對三,優勢在自己一方;現在的形勢卻變成了四對五,而且還有棘手的法籍海員伍德加入其中。
    如若冒險地衝進去廝殺,佐藤賢二沒有絕對勝利的把握。
    但時間緊迫,必須采取行動。
    緊急之下,佐藤賢二打算將伍德和楊崇古誆騙出去,然後折身回來,對包廂內的三人采取突擊行動。
    隻能是這樣了。
    佐藤賢二畢恭畢敬地站在包廂的門口,向伍德報告,“伍德先生,遊輪船尾的雜物已經清洗幹淨,請您過去檢查驗收。”
    受到打擾的伍德,心裏一萬個不高興,趁著酒勁,出言不遜地罵道“那你們就應該到樓下廁所裏繼續給我打掃衛生,一群懶豬。”
    說完,伍德沒有離開的意思,繼續貪婪地喝著紅酒。
    “對不起伍德先生,廁所也已打掃完畢,請你現在就過去檢查。”
    佐藤賢二的堅持,激怒了伍德,他晃晃悠悠地站立起來,口中烏拉烏拉地斥罵著佐藤賢二。
    此時,是脫身的最好機會。
    楊崇古起身扶住伍德,用法語說道“伍德先生,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我扶你回去休息,工作的事情等會兒再說吧。”
    說完,楊崇古扶著伍德走到包廂門外,來到甬道內。
    佐藤賢二的身後,隱藏著三個日本特工手下,殺氣騰騰。
    楊崇古倒吸了一口冷氣。
    看來,日本人做好了孤注一擲的準備。
    但恰恰就是四個日本人同時前來“逼宮”的情景,讓伍德陡然有了再次狠狠捉弄一下四個臨工的想法。
    伍德對楊崇古說道“楊先生,你在包廂裏麵等我,我去去就回。”
    不容楊崇古拒絕,伍德就嗬斥著佐藤賢二四人往船尾走去。
    四個日本特工沒有辦法,在伍德要挾之下,隻好快速離去,並不時地回頭注意著包廂門口的動靜。
    陳默群麵色凝重,站在包廂門口,偷偷地望向甬道的盡頭,直到看不見伍德等人的背影。
    隻剩下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遊輪即將到達港口。
    自己的身家性命和任務的成敗,就在這頃刻之間。
    陳默群料定日本特工轉瞬間就會猛撲歸來,自己必須做好決鬥的準備。
    而此刻,決不能讓楊崇古離開包廂,要穩住他,協助自己一臂之力,哪怕他不情願,也要強行留住。
    楊崇古準備返回自己的客艙,卻被陳默群叫住,“小兄弟,你不打算等著你的好朋友的歸來嗎?”
    “我想他說的是醉話,不會再回來了。”
    楊崇古不想再糾纏下去,轉身欲走,卻被陳默群從後麵死死地拉住,硬是被拽回了包廂裏麵。
    “就這樣走了,不太厚道吧?”
    陳默群不再客氣,繼續道“如果他再回來,我們繼續喝酒,豈不是更顯情誼深厚?”
    楊崇古還想解釋什麽,一聲炸雷般的槍聲從船尾紮進了船艙內,在這寂靜的夜色中,響徹了整個遊輪的上空,驚醒了熟睡中的乘客和法國人。
    不好!
    擔憂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楊崇古預感到了不妙。
    這個槍聲,應該是從伍德的左輪配槍中擊發出來的。
    陳默群和楊崇古等人幾乎是擁擠著衝出包廂外的。
    其他的乘客也陸續來到甬道內,相互打聽著發生了什麽事情。
    一時間,乘客們議論紛紛,焦慮不安。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遊輪各層的鈴聲突然大作,所有的照明燈也都全部開啟了起來。
    整個遊輪如同一隻啟明燈在大海上緩緩向前滑行。
    此時,遊輪上的高音喇叭,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播音警告。
    “各位乘客,遊輪上發生了不明的槍擊,工作人員正在查明情況,請乘客們各自歸位,稍安勿躁。”
    ……
    甬道的盡頭,佐藤賢二四個日本特工,個個瞪著猩紅的眼睛,野蠻地撥開甬道內擁擠的人群,悄悄地逼近陳默群的包廂。
    嘟嘟……嘟嘟……
    突然,一個海軍軍官出現在甬道的另一頭,吹著哨子,打著手勢,讓乘客返回各自的包廂內,等待臨檢。
    其身後,跟著兩個荷槍實彈的士兵。
    甬道內的乘客迅速逃回包廂內,伸頭張冒,留下了來不及折回的佐藤賢二四個日本特工,被晾在原地。
    尤顯突兀。
    四個日本人十分被動。
    陳默群的包廂就在前麵的十幾步之遙,而對麵的三個法籍官兵正向自己逼攏過來。
    此刻,如若冒險前去刺殺,無異於飛蛾撲火,是自殺!
    怎麽辦?
    三個日本特工手下沒了主意,目光齊刷刷地瞅向佐藤賢二,等待他的決斷。
    “撤!”
    無奈之下,佐藤賢二隻好垂首低眉,環向三個手下低聲命令道。
    見勢不妙,四個日本特工扭頭回走。
    “站住,舉起手來!”
    海軍軍官覺察到眼前的幾個不祥之徒,厲聲嗬斥道。
    唰!
    唰!
    身後的兩個士兵幾乎同時拉響了槍栓,健步衝了上來,死死堵住了四個日本特工的退路。
    佐藤賢二帶頭慢慢舉起了雙手,氣的咬牙切齒,痛苦地微閉著眼睛。
    隻能是見機行事,孤注一擲了!
    “你們不待在自己的崗位,跑到乘客區裏來幹什麽?”
    這時軍官猛然瞅見四個人手臂上套著“臨工”字樣的袖章,警覺地嗬斥道。
    四個日本人聽不懂法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情急之下,隻能指著自己的袖章,企圖蒙混過關。
    軍官明白了四個人的意思,他們是不懂自己在說什麽,也隻能無奈地聳了聳肩膀,示意士兵挪開槍口。
    緊張的氣氛緩和了下來,佐藤賢二瞅準了時機,指向甬道口的一頭,比劃著借過,該去幹雜活了。
    軍官閃開路道,讓四個臨工走了過去。
    佐藤賢二四人慢慢地朝陳默群的包廂靠近,並不時地偷偷觀察三個官兵的動靜。
    軍官不再理會臨工,帶著士兵繼續朝甬道的另一頭大踏步走去,準備到船尾查看動靜。
    直到甬道的盡頭看不見了三個官兵,佐藤賢二四人也已悄悄隱蔽在了陳默群包廂外的兩側。
    包廂內的陳默群四人屏住呼吸,也隱蔽在艙門的兩側,做好了突進來的廝殺。
    佐藤賢二貼耳在甬壁上,評估著包廂內的動靜。
    寂靜無聲!
    佐藤賢二心中一陣竊喜,心想包廂內的人喝了幾個小時的紅酒,此刻應該是爛醉如泥,處於深深的沉睡之中。
    動手!
    佐藤賢二朝一個日本特工做了一個開鎖的手勢。
    這個特工早已做好了準備,手上的鐵絲在鎖孔裏輕輕撥動了一下,門就閃開了一絲縫隙。
    透過縫隙,包廂內十分昏暗,隱約可見三張床鋪上隆起的床褥。
    還有撲鼻而來的酒氣。
    果然處於昏睡之中!
    佐藤賢二帶頭潛入,緊握著手中的匕首,慢慢向一個床鋪靠近,準備一擊斃命。
    然而,日本人錯估了裏麵的形勢。
    就在佐藤賢二後腳剛跨進艙門,眼睛還沒有完全適應裏麵的黑暗,四肢就被裏麵兩側的人擒拿反鎖住,並牢牢地被製服在地板上,絲毫無法動彈。
    隨之,房門被重重地關上,刺啦一聲,門栓從裏麵插死。
    外麵的三個日本特工突然被擋在了門外,頓時驚慌失措,不知所以。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三個日本特工顧不了許多,猛踹房門,急欲衝進來廝殺。
    馬武、李成田,則是在裏麵死死地抵住房門不讓被踹開。
    急了眼的佐藤賢二,拚命地在地板上掙紮著,欲做最後的殊死搏鬥。
    陳默群絲毫不給其一絲機會,照著佐藤賢二的後脖頸就是狠狠地一拳下去……
    佐藤賢二昏死了過去,躺在地板上,像死豬一樣沒了動彈。
    咚咚咚的破門聲,驚動了其他客艙裏的驚魂之人。
    他們再次紛紛地湧到通道裏,查看情況。
    當看見三個凶神惡煞般的臨工,個個手裏拿著明晃晃的匕首,不由得驚叫了起來。
    “殺人啦……”
    “殺人啦……”
    乘客們雖然操著各國的呼叫聲,但卻是傳達了同一個意思。
    這個意思迅速傳到了遊輪的船尾。
    ……
    伍德的屍體,在船尾一個隱蔽的角落裏被發現。
    脖頸上有一處深深的勒痕,是窒息而死。
    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在屍體的不遠處,發現了他的左輪手槍。
    顯然是謀殺。
    遊輪上的醫生,在案發現場繼續勘驗著伍德的屍體,並不時地在本子上記錄著勘驗的情況。
    軍官聽到了甬道內的驚叫,又重新帶著士兵奔跑了過來。
    當發現剛才的三個臨工居然手持匕首,正瘋狂地踹著房門,意欲行凶。
    刹那間,緊張而又危險的氣味瞬間占據了整個甬道。
    軍官迅速地拔出手槍,呈警戒狀,厲聲嗬斥三個凶徒放下凶器,抱頭麵壁而站。
    身邊的兩個士兵緊張地端舉著長槍,分散站在長官的兩側護衛著,做好了隨時射擊的準備。
    日本人不管不顧,繼續踹門。
    啪!
    一聲淒厲的槍聲,射出了一枚憤怒的子彈,正中帶頭踹門的日本人的大腿。
    三個日本人被鎮住了,隻好丟下匕首,按要求抱頭麵壁而站。
    聽見了槍響,隨後沒有了踹門聲,接著門外嘰哩哇啦的法語說個不停。
    陳默群判定,法國人已經控製住了門外的局勢。
    現在安全了!
    打開燈光,拉開包廂房門,陳默群把綁好的佐藤賢二提溜到法國軍官的麵前。
    法國軍官又是大吃一驚,隨即把槍口對準了陳默群三人。
    “別動!別動!到底發生了什麽情況?”
    法國軍官大聲嗬斥著,本能地將槍口對準陳默群三人,並後退幾步,時刻保持在安全射擊距離之內。
    陳默群帶頭舉起雙手,作出服從和沒有攻擊的姿態,同時朝甬道裏大聲呼喚楊崇古的名字。
    “楊老弟,請你出來幫我們翻譯和做個見證。”
    ……
    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喊,傳進了包廂裏,紮進了楊崇古的耳膜內。
    楊崇古無法置身度外,更無法裝聾作啞,隻好走出包廂,給他們翻譯。
    陳默群先發製人地解釋道“這四個臨工心懷不軌,企圖入室搶劫,躺在地上的是第一個潛入的……已經被我們給製服。”
    陳默群不想節外生枝,竭力掩蓋事實背後的真相,避重就輕地把突發事件定性為普通的刑事案件。
    “哦。”
    法國軍官聽聞此言,輕舒了一口氣,隨之放鬆了警惕,“既然這樣,那你們有沒有受到傷害和財產方麵的損失?”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你們是否需要追究他們的責任?”
    “不需要。”
    法國軍官把槍口重新對準了四個臨工,對陳默群說道“我們暫時將四個凶犯羈押起來,上岸之後送到法租界巡捕房裏作進一步的審查,如果你們要是改變主意的話,還可以到那裏去申訴。”
    “太感謝了,我們已經表明了態度,不再需要申訴了。”
    陳默群控製著事情向好的方向發展,不想牽扯太多,隻想快速登岸離去。
    法國官兵隨即押著四個臨工朝甬道盡頭走去。
    ……
    十六鋪碼頭上。
    在昏黃的十六鋪碼頭,清晨的寧靜還未被打破,仿佛時間都在這裏緩了下來。
    然而,往碼頭的主幹道望去,遠處的朦朧中,兩輛黑色的轎車像矯健的野馬,馳騁而來,掀起了一陣微塵。
    它們咆哮著,加速、再加速,仿佛與時間賽跑。
    路邊的樹葉被疾馳的車輪無情地碾過,伴隨著飛揚的塵土,在空中劃出一道道迷離的軌跡,像是被撕裂的晨霧,紛紛揚揚地回歸大地的懷抱。
    緊隨其後的是三輛軍用卡車組成的鐵騎,載滿了全副武裝的法租界巡捕士兵。
    他們的目光堅定,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一股肅殺之氣彌漫在清晨的碼頭上,預示著即將上演的一場大戲。
    進入碼頭之後,車隊絲毫沒有減速,呼嘯著奔向其中的一個碼頭口岸。
    兩輛轎車裏麵,分別坐著中央捕房的法籍董事歐文和華人總巡長鄭嘯林。
    轎車剛一停穩,一身戎裝的歐文從裏麵走下來,望向緩緩靠岸的遊輪。
    站在身側的鄭嘯林,則是有序地指揮著一個班的巡捕,驅趕著口岸的路人,隨後形成了一個大大的警戒圈,維持著登岸口的秩序。
    其餘的巡捕則是站在棧橋的兩側,持槍肅立,等待著進一步的命令。
    而在口岸不遠的左右兩處角落裏,燈光雖然暗淡恍惚,卻同樣能夠看到早已各自停放著兩輛黑色轎車。
    幾輛轎車之間,間隔大約相距百米,似乎並不是一路人。
    實際上,每輛轎車裏麵,都是隱藏著高度警惕的便衣特工。
    分別是前來接應陳默群的複興社便衣和虹口區的日本特工。
    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法國人帶著武裝部隊突然趕來,而且是直接奔向即將靠岸的法國遊輪。
    兩方人馬都是深感不安。
    難道遊輪上的自己人遭遇了不測?
    忐忑之間,雙方各自派人上來打探情況,但都被外圍的巡捕無情地拒擋在人牆之外,閑雜人等不得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