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鄭總心機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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諜戰我的絕密生涯!
時間往前推移十二個小時。
就在吳探長在樓下向同僚公布自己當上副巡長之職,而享受美好時光之時,鄭嘯林卻是把自己獨自關在房間內,憂心忡忡。
伍德的卷宗就在他的案頭之上。所有的證據,環環相扣,都指向佐藤賢二四個日本人是凶手。
他們想逃脫被製裁的命運,幾乎是不可能的,是鐵定的,也是毋庸置疑的。
過去,鄭嘯林絕不會涉足任何卷宗。他的職責僅限於簽署審批意見和發布指示。他例行公事,僅僅是為了彰顯自身的權力和地位。
在犯人和卷宗移交法租界法院後,接著走下一步流程,與巡捕房再無任何瓜葛。
每當這時,他可以獨享領導有方,享受來自歐文的讚賞和持續的信任。
但是,這一次他打破了常規,不但親自接了手,而且將案件給暗暗壓了下來。
這不是因為案件偵破上出現紕漏和瑕疵,而是接下來的交涉遠比案件本身更為重要。
也不是因他身為總巡長的責任感,更不是他甘願為法租界當局大佬們擋風遮雨。
而僅是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威脅到了他自身的利益、前程和命運。尤其是日本人範塚健那一道關卡卡在眼前,讓他不好過去,尤為致命!
這就是鄭嘯林一直呆坐在辦公室內,一直焦慮和無法忍受的窘境。
其實,在吳探長等人離開他的辦公室後,鄭嘯林就電話聯係了歐文,向他匯報了案件的偵察結果。
電話那頭的歐文一開始表現出極高的讚賞和滿意度。
然而,當鄭嘯林建議,在處理佐藤賢二四個日本人時,要適當地照顧範塚健的麵子,歐文卻是立即打斷他的匯報,左顧而言他,試圖選擇性地忽略了這些內容,並未予以積極回應。
此外,關於華界警察局的態度和看法,歐文亦未在電話中提及一個字,而是草草結束通話,未曾給鄭嘯林留下解釋的任何機會。
難道歐文他就不擔心範塚健的威脅和報複?不可能的。他隻是在裝憨和逃避罷了。
鄭嘯林知曉歐文的用意。他將自己推到前台去做擋箭牌,去承受一切責難,去息事寧人。
可鄭嘯林真的有這樣的能量嗎?他自己都感覺到力不從心。
前幾天,日本人又多次找上門來,表達了不滿和抗議,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加嚴厲和惱怒。都是他鄭嘯林親自出麵,好話說盡才給擋了回去。
每當日本人離開後,鄭嘯林就立即聯係歐文,想當麵匯報詳情,但都以他繁忙為借口,給搪塞了過去。
關於這個案件,歐文隻是當天來了一次巡捕房,就再也沒有露過麵。他一直躲在自己的安樂窩裏,掩耳盜鈴。
這讓鄭嘯林極為惱火和無助。
思慮至此,鄭嘯林認為,無論如何他必須讓歐文知道,法租界即將迎來範塚健所代表的日本人施壓。而且迫在眉睫。
他打算就在今晚與之攤牌。
……
鄭嘯林躺在辦公室的椅子上,思忖了良久。
漸落的夕陽,透過窗戶,灑了進來,照拂在鄭嘯林陰沉的臉上,直至房間內徹底暗了下來。
夜色逐漸蒙上了一層夜紗。
院內的路燈,逐個點亮,泛著光暈。
小米蟲子,繞著燈柱,繞圈圈,向往著光明。
此刻,下了班的巡捕們,吆三喝四,笑嘻嘻地走出院子,同去參加吳探長的升職宴。
一會兒,巡捕房重回了寂靜,空無一人,略顯淒涼和落寞。
副巡長的位子,是鄭嘯林賞賜給吳探長的,彰顯著賞罰分明,說話算話。
目的隻有兩個。
其中一個,是維持著自己在巡捕房絕對的領導地位和威嚴。他要讓手下人都明白這一點,忠誠地為他賣命,是有好處可拿的。
根基不穩,何談上層建築?鄭嘯林深知為官之道。
而另一個,則是他洞察出了吳探長的焦躁和固守成章。留下他不利於案件的婉轉。故而以提拔為借口,將他支走。
線索是楊崇古發現的,而且隻用一個上午,就見了分曉。這個年輕人沒有搶功,也沒有急於在他麵前表現。
穩重、聽話、謙虛、不急躁等諸多優點,在楊崇古的身上顯露了出來。
鄭嘯林是個老狐狸,一眼就洞察了所有。
他需要楊崇古這樣的人才,要拉攏他成為自己的人,更需要他後麵的關係網。
楊崇古是老查理介紹來的,算是歐文的人。這個案件的善後,還得由他來接手做下去。
鄭嘯林心機深重,有意將潛在危險的皮球,暗暗踢給歐文。
如果歐文不同意變通案件放走日本人,自己就往後一躺,讓楊崇古按照歐文的指示去結案。
範塚健要是找自己算賬,就向他婉轉地暗示,自己盡力了。
案件是楊崇古接手的,他是歐文的人,自然聽從於歐文,火自然就燒到了歐文身上。
範塚健真要是親自找歐文算賬,造成外交影響,歐文也隻能是自吃啞巴虧。歐文他自己兜著。
因為他鄭嘯林已經陳述了厲害關係,是你歐文自己不聽勸告。
如果歐文同意了他的建議,也能體現出自己的眼光,楊崇古堪當大用,前途無量。
算是他暗暗拍了歐文的馬屁。
故而,無論是其中的哪一種結局,鄭嘯林都有回轉的餘地。他不至於深陷泥潭,無法自拔。
最壞的打算,就算他失去了日本人那一條路,自己還能夠待在巡捕房,繼續做著老本行。
歐文雖是上級,但自己的去留也不是他全說了算,上麵還有公董局。
這些年,鄭嘯林花了不少錢,在公董局裏疏通了關係,買了一份“保險”。
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但概率是有的,隻是小了一點。
不過……歐文似乎比自己更怕範塚健一點,鄭嘯林心裏有底。
所以說,中國的中庸之道,鄭嘯林玩的爐火純青,深得孔孟真傳。
但是,他還在猶豫,歐文和範塚健那裏該如何開口周旋呢?
這就需要他先摸一摸雙方的態度,甚至是底牌。
夜已經徹底黑透,鄭嘯林沒有打開燈光,任由黑暗籠罩著他的身體。
他喜歡這樣的黑暗,喜歡獨自一人藏在暗處,琢磨著方方麵麵的厲害關係。哪一件可行,哪一件不可為。
奇奇怪怪的想法在他的腦子中迸發出來,隨即被否定,時而又重新被撿起……
他一直在思考著。
終於,在一番深思熟慮之後,鄭嘯林操起電話,先是打向了愚園路的雙龍坊,也就是歐文的高級別墅。
“是歐文先生嗎?我是鄭嘯林。”
歐文剛吃完晚飯,正坐在書房裏休憩,電話響了就順手接通了。
“我是歐文,是鄭總啊有事嗎?”
歐文的話語少了一絲熱情,多了幾分戒備之心。
“這個月夢雲閣的花紅出來了,比起上個月多出了三成,我這就給您送過去。”
鄭嘯林覺察到了歐文的警惕,到嘴的話憋進了肚子裏,轉口先說出了甜頭。
他知道,歐文就是一個守財奴,比起自己的心還要黑上百倍。
但要想繼續過上這樣的太平日子,就要看著日本人的眼色,看人家以後給不給機會了。
所以,借著送分紅的契機,當著歐文的麵,再提出伍德案件結果的“修正”,應該就有了機會。
實在不行,就把日本人強硬的態度搬出來,歐文應該有所忌憚。
聽說是當月分紅出來了,歐文眉毛上翹,大喜道“哦,親愛的鄭,這真是一件令人振奮的事,我都要迫不及待了,你就快點來吧,我在別墅裏等你,我們為此共同慶祝一杯。”
鄭嘯林笑道“您稍後,馬上就到。”
掛斷電話,鄭嘯林隨即撥通了範塚健的座機。
電話接通了。話筒裏傳來疲憊的聲音“我是範塚健,你是哪一位?”
“範塚健先生晚上好,我是鄭嘯林。這麽晚了打擾您,是因為案件有了結果,必須向您匯報……”
報字還沒有講出來,就被範塚健給打斷了。
“是好消息嗎?佐藤賢二四個人是不是能夠出來了?”
範塚健一掃疲倦,坐直了身軀,急忙問道。
鄭嘯林遲疑了一下,回道“是個壞消息……佐藤賢二四人是真正的凶手,而且證據確鑿。”
範塚健一聽就炸了“我不想聽這些,隻想問你一句,以你的能力,能讓他們出來嗎?”
“我一直在努力,隻是歐文董事的態度還異常堅決,難以說服,恐怕我還需要時間。”
聽說還有機會周旋,範塚健態度隨即平和了下來。
“鄭先生,我的壓力非常大,海軍那群家夥真的難以說服,我真擔心他們就此使用武力……夷平滬市!”
鄭嘯林一驚,說道“範塚健先生,我現在就去勸說歐文董事,陳述利弊,死命力諫,今晚就向您匯報。”
“那就拜托了。”範塚健隔空鞠了一躬。
“隻是……”鄭嘯林似乎又有了難處,說了半句話,在等範塚健的追問。
“鄭先生還有什麽顧慮,盡管說出來好了。”
“如果歐文先生讓步的話,範塚健先生是不是也該拿出一份誠意出來?”
“隻要能把人放出來,合理的要求我都會答應。”
“有了範塚健先生這番話,我就有底了。”
“那我就恭候鄭先生的好消息,今晚我在府邸設宴等你的凱旋歸來。”
範塚健的府邸是虹口區的一棟豪華別墅,鄭嘯林有他的名片,上麵有地址。隻是他從未拜訪過。
掛斷電話,鄭嘯林頓時輕鬆了許多。這個輕鬆,是因為自己摸清了範塚健的底牌。
鄭嘯林匆忙下樓,坐上自己的別克轎車,對司機說道“快,去歐文董事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