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中，沉悶的落地聲響起，正蜷縮在角落的米婭小心翼翼地抬起了頭。
    “很好，永恒寂靜的追隨者很中意你的乖巧。恭喜你證明了你和外麵那群渣滓的區別。”
    黑影掏出一塊壓縮餅幹，親手撕開了封裝，遞到了米婭的身前。
    “來，吃吧。”
    在那略顯僵硬的聲音催促之下，米婭伸出雙手怯怯地接過，淺淺地試了一點後，就在饑餓的驅使下狼吞虎咽地吃著餅幹。
    隻是她不知道，在“惡魔大人”周身的黑影下，蘇曉那張緊繃的臉已經是遍布了鐵青和尷尬。
    “吃飽飽~，好上路呀……幹啥呢？跟著模仿啊小蘇同誌。”
    “好個，錘子！我三年前見到你的時候就應該果斷地送你上路。”
    聽到如此惡趣味的發言，蘇曉終究是忍無可忍，用咬牙切齒的聲音打斷了蘇午在他腦中的深情表演。
    “咳咳，小蘇同誌，幹一行愛一行啊，下麵帶把的怎麽能半途而廢呢？”
    “……我做過最後悔的決定，就是信了你的鬼話，滿足你那逆天的惡劣！”
    曉哥這波真的是上了狗賊的惡當——被一波奇怪的《少女布（tiao）局（jiao）手冊》的奇思妙想給鎮住了，隻注意到了其中的門道而忽略了某人的本性。
    “這種程度的台詞都拿捏不住，《老陰嗶修煉手冊》真不太適合你呢。來~該我上場表演了！”
    “……你給我，爬！”
    蘇曉身上的黑影如潮水般從身上褪去，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兩回，右手薅了把頭發後，終於是把錘死某人的心思給按耐了下去。
    “吃完，先帶我去科爾波山找水源，再帶我去哥亞王國，三小時內。”
    米婭偷偷地瞄了幾眼麵前這個冷冽而英俊的男子，輕輕點了點頭，起身帶路。
    在路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冷冽和戲謔的形象衝突讓米婭在心中產生了好奇，以至於問出了一個讓她當場後悔的問題。
    “大人，你……不是廢品終點站的人吧？”
    蘇曉駐足側身，看向米亞，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意。
    出氣包，送上門了。
    “我來，刺殺國王。還有，我專門混入影子製成的餅幹，好吃嗎？”
    米婭愣了愣，小臉頓時煞白一片，頓感渾身冰涼，她真心覺得自己沒有了明天——她知道得太多了。
    “之前滴入你影子的東西，在既定的時間自然會解除掉餅幹的影響。我的任務完成，你我兩清。”
    她，沒法拒絕。能在這片混亂之地活到現在米婭自然聽懂了麵前這個男人的言外之意——協助他完成任務，否則死。
    無奈之下，米婭隻能強忍著恐懼，點了點頭，繼續帶路。
    蘇曉看著前方乖巧的米婭，微微頷首——這波隻能說，蘇午，真好用啊。
    ……
    哥亞王國，「邊鎮」與「不確定之物的終點站」之間的側城門處，中午時分。
    “可以了，沒人會攔著伱走到市區的。”
    一名年輕侍衛一邊隨手將幾張遍布折皺的貝利塞入腰褲間鼓鼓的夾囊，一邊不耐煩地將一張折好的紙丟了出去。
    隻見麵前那唯唯諾諾的消瘦男子瞬間就激動起來，向著願意賣給他“安全通行資格”的侍衛接連道謝。
    隻是他們無不是以嘲弄的眼神看向那個走進城中的流民男子，看著他從一個地獄出發，抵達了另一個地獄。
    正靠著城牆，滿麵胡茬的侍衛資曆最老，此時他正叼著半燃香煙，抬頭看著剛才的侍衛。
    那年輕侍衛趕忙小跑上前，略微弓背，從夾囊中抽出一張嶄新的票子塞到對方懷中，接著諂媚地說道：
    “羅文老大，我已經向那個叫巴噶的流氓頭子打過招呼了，不會讓那流民汙染到王國明天的空氣的。”
    瞅了一眼票子的數額，老侍衛滿意地點了點頭，點著了另一支煙，向那侍衛招手示意。
    年輕侍衛大喜，一手虛托作敬，另一手接過煙，美美地抽了起來。
    這時，一個衣著與麵具淺黑的黑長發男子領著身後一個麵容白皙的小女孩，緩緩靠近城門。
    盡管已經做了不短時間的心理建設，但麵對一眾侍衛侵略性的目光，米婭的眼神還是不免有些閃躲，抱緊了懷中的六隻短柄燧發槍。
    年輕侍衛趕緊站到城門前，故作嚴肅的麵容上，那還未褪去的淫邪的目光直直地望過來。
    這讓偽裝中的蘇曉緩了一下，才止住了掏出腰間的大寶貝，將這人當場做掉的衝動。
    卻見那年輕侍衛大聲喝止：
    “站住！例行檢查。”
    長發男子停下了腳步，用略有沙啞的聲音反問道：
    “你，確定？”
    話音剛落，在侍衛們驚駭的目光下，周圍眾人腳下的影子都突然脫離，在對方手中匯聚成一把淺黑長刀。
    場麵，頓時就安靜下來，幾名侍衛都將目光投向了老侍衛羅文——隻見他眯了眯眼，略有斟酌後，打了個手勢，便帶著和藹的笑意迎上前。
    “小的沒眼力勁，不知能力者大人屈尊來此……”
    一番奉承的好話後，羅文卻是語氣一變，目光在長發男子和米婭之間閃爍，顯得有些為難：
    “隻是國王明令不許流民進城，更何況這女孩……倘若大人意思一下，小人也好給上頭一個交代。”
    ……
    此時，蘇曉的精神空間內，蘇午撇了撇嘴，大聲吐槽道：
    “嘖，老油條就是不好忽悠。真意思一下，這試探得是沒完沒了的。”
    “小蘇啊，你這持刀的氣勢還是不夠足。但凡你頂著個刀術專精，他早放你進去了。”
    “來，午哥再教你一招，對付這種老油條，就得借大勢，講真話。”
    ……
    “意思，一下？這夠意思了吧？”
    長發男子未被麵具遮住的下半邊臉掛上了一個嘲弄的笑容，轉手掏出了50萬貝利。
    這數額讓羅文一時有點驚疑，那隻下意識伸向貝利的手因猶豫而停頓了半晌。
    “對！別給他思考的時間，將錢按在他的手上，然後……”
    長發男子咧開了嘴，伸出一隻手指向廢品終點站：
    “但我想問：用那裏的垃圾，來迎接世界貴族的恩賜，是你們的意思，還是哥亞王國的意思？”
    世界貴族！這字眼狠狠的砸在準備圍上來的侍衛腦中，讓他們昏了神。
    “現在這個時間，天龍人四天後造訪的消息明明隻有「高區」的大人才能收到……難道他真的是提前踩一點的人？不對，常年侍奉神的大人怎能忍受和垃圾人呼吸同一片空氣。”
    羅文倒退兩步，甩了甩頭，想要盡快平複急促的呼吸。
    潛意識告訴他，這裏麵可能有些問題，但疾風驟雨般的聲音沒有給他更多思索的時間。
    “如果不是猜到你們這幫無用廢物的行事，你覺得我會跑過來這種足以惡心我一年的地方嗎？啊？！”
    長發男子喘了兩口氣，用猙獰的語氣威脅道：
    “我告訴你，查爾馬可聖大人不開心，我們這些做情報的就不好過；我們過不好，哥亞王國的所有人，也都別想活！”
    嘲諷夾雜憤怒的嘶吼中喊出的名字，以及那“無意間”露出的，對方腰間那把燧發槍的部分花紋，徹底擊碎了羅文心中最後的防線。
    ……
    “正因為這老油條有豐富的信息網絡來捉風捕影，以確認世界貴族的駕臨；
    正因為他知道你腰間的夥計是愛炫耀的托比絕不離身的大寶貝；
    正因在統治階級的體係內混跡多年，他更對頭頂那無與倫比的統治力量全身心臣服。
    也正因如此，哪怕我現在為了操縱影子，已了無餘力影響情緒，他也會無比堅信自己對於“真相”的判斷。”
    說到這裏，蘇午的聲音上了譏諷：
    “在他有限的視角中，你透露出來的‘真相’，讓判斷你身份的邏輯鏈完成了閉環。”
    “所以，隻要你能演下去，我們就，必勝。”
    ……
    蘇曉本就是一個學習能力，臨場能力與結合性實踐能力相當出色的一個人。聽完蘇午的解析，盡管內心有些震動，可表麵上依舊是全情投入：
    “還有你——世界貴族的錢，我敢給，你還真敢拿呀！”
    “噗咚。”
    羅文此時已然雙膝跪地還渾然不覺，顫巍巍地雙手捧起了那50萬貝利。
    他此時那被驚恐支配的大腦。已經無法理解：
    為何這50萬貝利能夠如此燙手，沉重，足以焚盡他的生命，壓彎他的膝蓋，折斷他的脊梁。
    長發男子喘了兩口氣，一把奪回50萬貝利。
    又麵帶戲謔，緩緩解下對方那鼓起到無法合上的夾囊，取出一半後將夾囊扔到了年輕侍衛的臉上。
    現場票子四散，連同那驚悚冷酷的聲音一並飄遠：
    “自從我從大人的船上下來，我已經兩天沒看過狗咬狗的戲碼了。”
    “啊？不…不！啊！”
    還坐在地上迷茫中的年輕侍衛已經被羅文兩槍打穿了手腕。
    隨即被羅文招呼過來的侍衛團團圍住，幾把匕首瘋狂地切割著年輕侍衛身上的每一片血肉。
    ……
    “好了小蘇同誌，鏈接已經完成了，接下來的活兒你把握不住，是時展示一下什麽叫做真正的表演係人才了。”
    “……我隻是沒有你這般，惡劣。”
    ……
    “咳-咳……好了，這種沒意思的舉動就停下來吧。別嚇到我可愛的小金絲雀了。”
    長發男子摸了摸米婭白皙的小臉，淡淡的說道：
    “我是一個很公平的人。小東西滿足了我，我便送她進城；你們還有時間，到時別讓大人生氣。”
    “至於這個，”男人看向了還在哀嚎的年輕侍衛。
    “他已經占用了我寶貴的時間，不能再讓他汙染東海‘最美王國’的空氣了……給他個痛快吧，讓他去到他該去的地方。”
    “不不不！大人請原諒我的冒犯，大……”
    沒等他說完，羅文一記迎麵重拳已經讓他失去了意識。
    “我的優雅去而複返，你的生命有來無回……冒犯我，你也配？”
    目送著兩人進入城中後，所有侍衛都劫後餘生地出了口氣，背後已然被冷汗浸透。
    羅文示意其他人將那個昏過去的丟到廢品終點站，同時右手在脖頸處做了個抹喉的動作。
    其他侍衛不敢忤逆現在麵目殘留猙獰的羅文，隻能拖著年輕侍衛緩緩走入在座座垃圾山中。
    那個剛剛學會引導流民走向地獄的人，也被他曾經的提攜者丟向了地獄。
    “不，隻要神還在頭頂，凡人的腳下，便都是地獄。”
    蘇曉，不，是心中仍有一點赤芒閃爍的兩人，在這一瞬間通過精神核心達成心靈共鳴後，情不自禁地低語。
    在米婭的小臉一半懵懂之際，一個聆聽著風語的男人卻因此駐足，陽光映出了他半麵刺青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