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恨文！
    一夜風雨，地麵濕淋淋的，葉子從樹上落下來，被雨水打濕，狼狽的貼在地上。庭院中還有著小太監在打掃著，宮女已經在給秀女準備早膳。是個安靜而又井井有條的清晨。
    “碧盈，來，快點。他們在等我們了呢。”前頭，是興奮的趙湘在催促著。
    剛出西苑的門，就能看見兩旁的長廊上站著兩個穿著深黃色衣服的人。衣服上繡著的ju花明顯可見。
    “趙姑娘，孟姑娘，兩位吉祥。”西苑門前，眼尖的爾新飛快的向剛走出門的碧盈她們行禮問安，碧盈這才注意到西苑外不隻是有趙湘的家人，還有別的人，穿著墨綠色的袍子，並不是宮服，但不知道是什麽人，站在前麵的亭子裏和言公公在說話。
    “來，碧盈，這是我府裏的長孫先生。長孫，這個是我在宮中認識的好姐妹，孟太守的女兒碧盈。”
    趙湘拉著碧盈上前去，她們麵前，一個是留著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一個是婢女裝束的大約十五十六歲的女孩子。
    “我家小主在宮裏就承蒙孟姑娘照顧了。”那長孫先生微微躬身一禮，言語中極為溫和，卻是讓人感覺虛假得很，而且躬身行禮的同時小眼睛細細的將碧盈從頭到腳給打量了遍。
    碧盈眼裏看得清楚，忍不住皺了眉，心中不悅，可麵上還是保持著笑意，“先生身份尊貴，碧盈承擔不起的。”
    然而隻是口頭上說說，也並未還禮。看到那長孫先生已經皺著的眉頭，碧盈心裏忍不住有點高興。卻忽略了前一秒趙湘的話中有令她感到疑惑的地方。
    ——趙湘怎麽知道自己是誰家的女兒。自己雖和她住在一屋子裏，卻沒有和她說過關於自身的事情過。然而，這個疑惑轉瞬即逝了。
    “小主……”
    那長孫先生似乎有話要講，卻是眼睛瞄了瞄碧盈，意思是不方便。碧盈知道那長孫先生耿耿於懷剛才的事情，這才故意這樣表示得那麽明顯。碧盈也不計較，轉身往長廊的一邊走了，尋了較遠處的位置，在椅子上坐下，偏著頭去看著別處。
    清晨的風緩緩的吹著，長廊旁的柳樹細長的枝條隨風揚起來，因還沒修整過，長長的枝條拂過臉龐，癢癢的。耳邊垂下的長發也被放吹起來，碧盈索性將長發撩過耳後去，便露出如玉一般的側臉來。
    遠處，亭子裏。言公公與那幾個人似乎相談甚歡，彼此都是笑臉。雖聽不清在說什麽，但也知道定是在談秀女的事情。碧盈閑著沒事，目光便放在那裏，然而目光落在那，心思卻不知跑到哪裏去了，獨自發起呆來。可沒發呆多久，隻覺得似乎有人在看著自己，是那種打量的眼光。碧盈把心思收回來，尋著那目光一看，是來自於那亭外的柳樹邊。
    ——一襲紫衣飄飄，一個容貌豔麗的女子目光凜凜的看著自己，柳眉細長，美目凝視中秋波盈盈，實在是絕色。她身上的穿著已經是極為單薄的夏衣，衣領開得未深，身上穿著的粉色肚兜微露，可有可無的，令人想入非非。細長頸上似乎帶著一塊明玉，襯著那如雪肌膚，更加顯得肌膚如白璧無瑕。腰間水藍腰帶一束，纖腰細細，婀娜身材盡顯無疑。然而那眉目中一股高傲之氣絲毫不掩，一看就知道是世家裏受寵的千金，目中無人高高在上。
    她是誰？碧盈想不出來，而且她身邊還帶著一個同是紫衣的婢女。按理說，若她是秀女，怎麽可能今日才入宮，就算她是秀女，怎麽可以還身帶貼身婢女入宮？
    剛想著，身後笑聲清脆。趙湘笑嘻嘻的走過來，“碧盈，長孫先生要走了，真舍不得啊……”
    碧盈回頭一看，那兩個黃衣人已經走下向一邊的台階，還未走遠，碧盈便開了口，福了一福，道，“長孫先生，走好。”
    聲音不大，然而清晰溫婉，禮數也極為到位，不卑不屈。
    長孫先生原本心有芥蒂，此時卻不得不在心中一歎，此女可真是能進能退呀。於是麵上也有淡淡笑意，口中答，“姑娘不必客氣，小主得以與姑娘為友，也是我家小主福氣啊。”
    這話於長孫先生是實話，但停在他人耳裏，此話聽來過於誇大，碧盈隻微微一笑，並未多言。卻不想遠處一聲冷笑，接著就是女子嘲諷的聲音，“還真是福氣啊，我隻聽說過尊貴的人才能賜他人福氣，這裏沒有皇家的人，也沒有佛祖觀音，哪來的福氣？”
    當下，眾人一看，才知此話是那遠處的紫衣女子說的。此處離她那裏並不遠，但也不近。長孫先生剛剛的話音雖然稍高，但她能聽見，想來耳力不錯。碧盈便轉頭看著那紫衣女子，附近的一幹人也看著那紫衣女子。
    ——畢竟她的聲音又高又尖，這附近的人又都不是聾子，一時間，眾人的眼光都落在那紫衣女子身上，她也習慣了的樣子，眉一挑，無所謂的看向別處。
    長孫先生知道是紫衣女子出了聲，隻好遠遠的一躬，不鹹不淡的問，“墨姑娘近來可好？”
    那被稱作墨姑娘的紫衣女子此刻卻仿佛沒聽見似的，目光還是落在別處，讓長孫大人尷尬的僵硬在那裏。
    “長孫先生，別來無恙哈。”倒是亭上，本來和言公公談著話的紫袍人中一個較為年長的走了過來，極為熟稔般的向長孫先生問候著。於是，那亭上其餘的紫袍人也跟隨著過來，言公公也慢慢踱步過來，卻不說話，隻拱手向長孫先生施了一禮。
    長孫先生還禮回去後，才開口慢慢道，“想來令愛此次選秀定是準備充足，他日成為妃宮娘娘是不用質疑之事了，可得先祝賀了。墨家又多了一個娘娘啊。”
    可是知情人都知道，妃宮娘娘的名額早就是定下來的，其餘的，就看皇上喜歡誰給個貴人身份罷了。墨鏈心中不由暗罵，這個長孫先生漂亮話說得那麽好聽，還不是諷刺自己沒按規矩讓寶貝女兒以秀女身份入宮。然而麵上卻是無比誠摯的神情，還不好意思的笑了幾聲後，才緩緩道，“內人調教不力，拙女如綺若能令皇上看中，賜個貴人也是我墨家的福氣了。哪裏像你家姑娘，乖巧可愛，妃宮之位是必得無疑了。”
    碧盈這才知道那個較為年長的紫袍男子是那紫衣女子的父親，看他舉止，雖表現極為謙卑，但是仍然神態中還是難以避免那得意之色。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爹，你還廢話什麽勁。”亭下，那個紫衣女子已經不耐煩的催了起來。
    “那好，我們這便去。”墨鏈說罷，轉身向身旁的言公公一笑，隻道，“有勞公公了。”又轉身向長孫先生告辭，剛要離開。想著什麽，又轉身向趙湘說著，“如綺和趙姑娘同為一朝秀女，同是伺候皇上，將來就算是姐妹了，互相之間就要多多照顧關心了……”話說了一半，眼光卻突然定在了碧盈身上，神情一僵，十分吃驚，然而很快就反應過來，卻是扔下那沒說完的話，隻管轉身走了。
    這倒是令碧盈好生奇怪起來。耳邊，卻聽得趙湘的話聲。
    ——“他們都是墨家的人，像剛剛那位姑娘，就是墨如綺，當今丞相的親孫女兒，據說是繼承了當年墨皇後的美貌，可今日看來也不過如此。她的父親墨鏈，就是剛剛那位，在朝中不過是小小五品文官，卻因著自己父親是當今丞相，傲氣得很。秀女選秀入宮，他就沒把自己女兒送進來，據說是到了冊封大典上才打算把女兒送進來。”
    原來如此，可碧盈心裏想著的，卻是剛剛墨鏈看見自己時候那震驚的表情。
    “哎，沒想到昨天皇帝沒回來，冊封大典推遲了。送女入宮的墨鏈依舊不打算把自己的女兒送到西苑來，據說要帶著自己的女兒去看望皇太妃去呢。”
    “皇太妃？”
    “是啊，先帝的皇後姓墨，雖然當今的墨丞相與墨皇後已經沒有血緣關係，但名義上墨丞相還算是墨皇後的叔叔。先帝封後以後，墨家才是靠著墨皇後興隆起來的。當年給先帝選秀，墨家又將自己的一個女兒送進宮來，先帝看在皇後的份上封她為貴妃，如今便是皇貴妃了。”
    可是這位墨大人為什麽會露出震驚的表情呢。碧盈還繞在這個念頭上。
    “兩位姑娘好有興頭。不過待會教導嬤嬤來了，還請兩位姑娘回去好好跟著再練習一番。等到封了妃有了名份後，再有閑情好好享受也不遲。”言公公悠悠的走過來道。
    “是。”
    “是。”
    兩麗人異口同聲，不由相視而笑。
    “那便走吧。恩？爾新，發什麽呆，這柳樹上還長出金條了不成？”
    “啊，是，公公。”
    這一番話，頓時讓身後的兩個姑娘忍不住笑起來。身後，有清脆鳥啼從樹上傳來，碧盈忍不住回頭尋去，卻正好落入一個人的目光裏。那道目光，又暖又密，籠著自己。碧盈一時沒反應過來，兩個人的目光便膠著。那個人也沒想到碧盈突然轉身過來，但是看著碧盈，眼中笑意加深。
    ——那可真是個俊逸的笑容嗬。碧盈長在南方，曾經見過那些瀟灑帥氣的美男子，卻沒想到如今見過的這個，隻一個目光，一個笑容，就將他們都比了下去。
    是很英俊帥氣，可是那笑容像狐狸一樣，看上去奸詐得很，也不知他在哪裏有多久了，看這些有多久了……這樣一想，碧盈心中不知為何有些氣惱，眼光冷冷如冰的看了那人一眼，這才轉了頭，跟著言公公回到西苑裏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