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恨文！
    “……走路的時候，一定要記得，步子要邁得小，要輕，走的時候要穩，腿不要繃得太直，這樣就象木頭一樣硬邦邦的，也不要走得太軟，那是柳條吹風，讓人擔心你會不會摔跤……”
    教導嬤嬤一邊說，秀女們一邊練。然而說的話剛到一半，練習的秀女中就有聲響鬧起。不知道是哪個秀女，似乎是踩到自己的裙擺，一下子沒穩住，要跌倒的時候手正好抓住了身邊秀女的袖子，於是不僅自己跌倒，也將那秀女也給拉倒。
    “怎麽回事？才進宮幾天，這路就不會走了？”
    秀女紛紛讓出路來，教導嬤嬤走過來，臉上神情嚴肅。
    摔倒的秀女坐在地上，發鬢已亂，衣衫不齊，狼狽的很。
    “唐琴眉，孟…碧盈？怎麽，你們兩個在宮中呆的太舒服了？給我繞著這個院子走上50圈！其餘的秀女就先回屋休息著吧。”教導嬤嬤看著她們頸上繡著的名字，不悅的作出了懲罰。
    時至中午，氣溫高漲，烈焰熊熊襲來。誰都巴不得快點練習完回屋休息涼快一番，此時看著這兩個秀女被罰，有樂著的，有麵無表情的，每個人表情都不同。但是看到是碧盈被罰，許多秀女都高興得很。這樣的幸災樂禍的眼光壓下來，碧盈索性低了頭，長發落了一半，垂在臉旁，遮住了一大半的臉。
    “嬤嬤，這不是我的錯啊，是孟碧盈，若不是她拉著我，我怎麽會摔倒呢。”然而，那個叫唐琴眉的秀女忽地出聲，將過錯推到了碧盈身上。
    碧盈一聽，眼睛便盯在唐琴眉身上，然而，唐琴眉卻是挑挑眉，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是啊，嬤嬤。琴眉是被殃及的，這不是她的錯啊。”
    “要罰就罰孟碧盈一個人好了，幹嘛要連琴眉嘛。”
    “我看見是孟碧盈故意抓著琴眉害她跌倒的！真是太可惡了！！”
    ……
    一時間，七嘴八舌的，是站著為唐琴眉說話的各個秀女，一時間，頭上的陽光都被秀女的頭給遮住了，落下陰涼的影子，碧盈隻覺得淒涼，自己一個人，而對麵的陣線上是那麽多的人。
    “喔？是這樣的。如果是這樣的話……”
    “嬤嬤啊，你不知道啊，孟碧盈經常做這樣的事情呢。”
    “要罰就罰壞心人……”
    “嬤嬤最為公正，可不能讓無辜的琴眉受罰啊。”
    ……
    “安靜！都給我安靜！！！”嘈雜的人聲中，嬤嬤的尖銳聲音響起，像利刃一樣，刺痛了旁邊人的耳膜。成功的令前一刻還在耳邊嘰嘰喳喳的秀女閉了口。
    “這是什麽狀況，這裏又是什麽地方？你們以為這裏是集市，你們是長舌婦，在比著誰舌頭長是不是？進宮的時候，我曾讓你們誦讀秀女的修身法規，那裏麵的第7條是什麽……”
    沉寂，沒人出聲。不僅像沒有聲音，連呼吸聲似乎都消下去。那法規，用心去讀的又有幾個，能想著去記的又有幾個，縱然記得，誰又會不討好的在這個時候出聲。
    秀女的修身法規，第7條，——不得在宮中喧嘩、鬧事。
    碧盈在心中念著，卻聽到頭上仿佛有重音同時響起。
    ——“回嬤嬤，修身法規的第7條是不得在宮中喧嘩、鬧事。”安靜的人群中，忽地有一藍衣女子站了出來，笑容婉婉，聲音清越。
    “喔？”教導嬤嬤轉過身去，眯著眼看著那藍衣秀女好一會，臉上難得的露出了笑容來，“柯姑娘記得不錯。”
    “謝嬤嬤誇獎。”那藍衣的柯姑娘笑著施禮，低頭看著摔倒在地的兩個秀女一會，緩緩道，“回嬤嬤，柯苔有話。”
    “有話便說。”
    “我為碧盈姑娘抱屈。”那藍衣的柯姑娘笑著看了四周的秀女們，那笑容雖然溫婉，但是卻有無限威嚴壓下來。這話一出，她們固然也有話要說，可是，被這笑容一懾，卻不敢出聲。
    “琴眉姑娘說是被碧盈姑娘給拉倒的，可是我們都可以看見，是碧盈身上的衣服被扯壞了，而琴眉姑娘身上衣服不過是不整齊，並沒有被扯的地方。再說，當時我們在練習走步，按琴眉姑娘與碧盈姑娘跌倒的位置看，碧盈姑娘應該是在琴眉姑娘的右邊站著，琴眉姑娘一不小心踩滑了往後一倒伸手正巧抓住了碧盈姑娘，於是一個是往後跌一個是往一邊跌。我們可以看下她們的鞋底磨損度，就能知道是誰的錯了。”
    一番話，極有道理，沒有人反駁得過來。教導嬤嬤忍不住誇獎道，“柯姑娘察事精細，蘭心慧質，要不然就錯怪了他人了。”一轉頭，臉色冷冷的看著唐琴眉，“做錯了事，又將過錯推諉到他人身上，錯上加錯，繞著院子走上100圈，晚餐也免了，好好思過去吧。”
    並不是很重的懲罰，但是聽得那唐琴眉隻覺得眼前發黑，雙腿已經發軟起來。
    “嬤嬤，秀女都是身子嬌貴的人，這樣重的懲罰哪裏承受得起。隻要琴眉姑娘誠心改錯，就免了這罰吧。若是懲罰在所難免，我願陪著琴眉姑娘一起受罰。”此時，藍衣的女子又低聲的勸說著嬤嬤。
    “柯姑娘心眼好，不忍看他人受罰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既然有錯就要有罰，這罰是不能免的。既然看在柯姑娘願陪同他人受罰的好心之上，就罰唐姑娘今晚晚餐免去不能吃就行。若是柯姑娘願意陪著她一同不吃也好。”教導嬤嬤本是氣極說要懲罰，稍後一想後悔卻不敢收回自己說出的話，此刻有了台階下，又很樂意賣柯家姑娘一個人情，說完幹脆就結束了秀女的練習，徑自去了。
    那藍衣的柯姑娘便親自去扶了唐琴眉起來，伸手去理理她麵前散落的發。笑容親切，行為舉止仿佛在照顧自己的親妹妹一般。
    唐鏡眉本還有點不滿，末了，想了想，卻是瞪了碧盈一眼，回屋去了。
    “柯姐姐好厲害啊，謝謝你幫了我們碧盈。”等人都散了好多，趙湘的聲音冒了出來。
    碧盈抬頭，趙湘已經伸出手來，將狼狽的碧盈拉了起來。
    “嗬，謝謝。”碧盈向趙湘謝了聲，又轉了頭，向那藍衣女子道謝。
    “這沒什麽。以後，萬事小心。”那藍衣女子轉身回道，是那樣平凡的相貌，並不能令人印象深刻，但是神情溫柔如水，十足的大家閨秀。
    這是柯苔和碧盈說的第一句話。
    ——萬事小心。
    第二節
    這是一個風波，但不是第一個，也不可能是最後一個，不會隻止於一個。這宮廷之間，陰風暗雨的，怎麽可能甘於安靜之中呢。
    而且女人，隻會相互妒忌。能相容的，是友情，是親情，然而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擁有。不經過磨練的，怎麽可能凝煉成型，那些沒經過磨練的隻是空口無憑的描述，風一吹就搖擺不定，雨一打就四散流淌。
    碧盈冷冷的看著窗外的燈光，心中思緒起伏，控製不了。隻覺得氣血翻滾，稍微不慎，就會走火入魔。
    月光冷冷，夏日的夜晚，夜空明淨如洗，雖還有幾縷薄雲飄著，偶爾遮住了月亮，卻被月光照得清透。
    沒有睡意。閉了眼，大多都是夢魘，寧願不睡。
    而自己也是沒想到，這樣的隱忍，還是不能被人忽略。那些被汙掉的名聲，硬是被人狠狠揪著不放，仿佛要成為自身恥辱的烙印，一生都去不掉。冷言冷語，幾時休？
    其實，若是自己肯屈就點。融入那些秀女的黨派中，自己也就不會因為孤身而更會受人攻擊了。可是，自己又為什麽要屈就。不願意做的事情，就算是被迫，就算死，也不願意做。碧盈轉了身，閉了眼，最終還是強迫自己睡去。
    到了第二天的下午，剛用完晚餐回屋。出去前關上的門竟然開著，一個紫衣女子背對著門口坐著，看著分外眼熟。
    “小姐，人來了。”站在紫衣女子身邊的小丫環開口稟報著。
    “孟姑娘。”那紫衣女子轉過身來，竟是昨日見到的墨如綺。昨日是遠遠一瞥，就覺得漂亮得驚人，此時近看，有一張俗氣的美麗的被濃妝遮住的臉，氣質不豔麗也不清麗，然而身材極好，膚色白皙，衣飾華麗，往人群中一站，奪人眼的刺目。
    碧盈深感意外，站在門口，一臉遲疑的樣子，仿佛是自己走錯了屋子，又仿佛是害怕不敢入內一般。但其實是心裏不高興，——自己的屋子，怎麽可以能讓人隨意進入。而隨意進入的人，怎麽如此自然，仿佛出入的不是別人的屋子，沒有一絲尊敬他人之意。心裏怒氣，臉上仍掩飾得極好。總之，無緣無故上門的，總是不懷好意的多。
    “怎麽了，還怕我吃了你不成？”墨如綺笑著看著碧盈，那笑顏明豔張揚，那嘲諷的意味那麽重，刺眼得很。
    “那是。墨姑娘是千金之軀，一慣山珍海味的，象碧盈是這樣難以下咽的粗陋的人，姑娘沒吃慣怎麽吃得下？”
    “哼，倒是會說話。”
    “謝謝姑娘誇獎了，姑娘來碧盈屋裏，不會就是為了稱讚碧盈吧？”
    “那也倒不是。”
    “那末，有何請教？”
    “也沒啥好請教。”
    “那就是姑娘看我這裏風景好，來這賞風景了？”
    “孟姑娘……”
    “怎麽？”
    “你也不過是個區區太守的女兒，麵對身份貴重的人，應該有的禮數總是要知道的吧，要不然，會讓別人誤以為是太守教女不力，你自己討人厭，別讓你家人也被人指指點點。”
    “那還真是有勞墨姑娘掛心，多謝指點了，碧盈深感銘內。”碧盈邁步在桌子邊坐下，麵對著墨如綺。漫不經心的道，“該有的禮數碧盈都知道，尊老愛幼，長幼有序，關懷同輩。而且，碧盈一貫的宗旨是，別人敬我一尺我便還人一丈。這裏是碧盈的屋子，碧盈也就算是個主人，此時送客，客人應該沒有異議吧？”
    “哼，你這樣驕橫……”
    “向姑娘學習而已。”
    墨如綺忍不住狠狠的瞪了碧盈一眼，帶著丫環悻悻而去。
    “碧盈，你剛才可真凶啊。”門邊，是青衣的趙湘。
    “嗬，凶神惡煞的嚇到人了麽？”碧盈笑笑，將浣衣苑送來已洗淨的衣物收好。
    “她怎麽會來呢？”
    “嗬，我怎麽知道呢？”
    “那她到底是來做什麽呢？”
    ……
    碧盈索性當作沒聽到，累極,話說了一半就沒有繼續說下去的力氣。鏡子裏的自己，眉頭皺著，臉已經微微浮腫起來，眼睛旁有淡淡黑色，實在是憔悴。
    “碧盈，明天我們要去鎏黎殿呢。”
    對呢，這是剛剛言公公說的。然而，去做什麽並沒明說。但是鎏黎殿是南如宮的主殿之一，是皇帝皇後賜宴於後宮妃子的地方。難道是說，皇帝已經回宮，明天是去麵聖了麽？
    隻是四周安靜得很，沒有一絲皇帝回宮的跡象，秀女也沒有要麵聖的喜悅激動樣子。過於安靜，是因為已經波瀾無痕，還是因為這不過是件小事，不必有什麽反應，或者是說，這一切是暴風雨前的安靜。
    ——隱隱的，碧盈隻覺得心中不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