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恨文！
    茶館的三樓，碧盈看中了一間臨窗的包間，剛要進去，就見身後樓梯被人踏得咯吱咯吱的作響，碧盈回過頭去，隻見一個已經發福的中年人站在樓梯口，微喘著氣指著要進包間的碧盈道，“沒銀子還想要占霸王座……想得美……”
    三樓伺候著的小二聽聞自家掌櫃的聲音，趕緊過來查看，看見碧盈等人衣飾顏色雖然並不起眼但是那衣料並不是普通衣料，想著這行人非富即貴，不由得扯扯自家掌櫃的衣袖。
    那掌櫃也不理，扯回自己的衣袖，揚著臉斜著眼問自己的小二，“幹什麽，別斷了我的袖子。”
    “掌櫃，我覺得他們不像是沒錢的人。”那小二隻得小小聲的在掌櫃耳邊道。
    “你怎麽知道？衣服是衣服，誰知道是不是假的，錢袋裏有錢才是真貨。去去去，你給我一邊去……”
    那掌櫃揮開自己的小二，看了碧盈等人一眼又道，“掌櫃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隻是這三樓的位置早給人包下了，我看客官還是換個地方吧，掌櫃我實在是愛莫能助啊。”
    “真的愛莫能助麽？”碧盈笑盈盈的看了那掌櫃一眼，然後看看身邊的柯凡，柯凡會意，從兜中掏出銀兩來。
    “那這樣子如何？”碧盈指著銀兩問道。
    “今日是千祈節，巫女顯靈為百姓祈福，小人雖然隻是個小小茶館的掌櫃，但做點善事也是好的，客官，嘿嘿……好好享受。”那掌櫃看到拿出的錢袋裏裝的都是銀兩，眼睛不由放出光來，伸手就要接那錢袋。
    “不過，這些銀兩可以買下你的半個茶館了，現在不過一間包間用不了那麽多吧。”碧盈看見那掌櫃要拿的是整個錢袋，不由的皺了眉道。
    “姑娘有所不知啊，這包間一向是這個價格，若是價錢低了那些富豪還會怪小人降了他們的身價呢，小人也是為難啊。”
    “是麽？”碧盈笑起來，想這人看見窮人自己便是大爺，看見有錢人自己立馬成了小人……態度轉換之快，變臉程度如此也不遜於女人。而且心中也知道這價格不過是茶館接著今日是節日提高價錢罷了，但也不再多說，轉身進了包間裏去。
    夜色降臨得極快，剛在這茶館坐下沒多一會兒，那暮色已經褪去，夜空黑漆漆的，月亮還沒有升起來，就連星光也沒尋著。但是從窗邊往下一望，街道兩旁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掛滿了花燈，此時漸漸被人點燃，一路的燃起來，那一條條的街道或延伸或分岔或長或短的被花燈綴著，殷京此時亮如白晝。這些花燈，簡單的便有葫蘆燈、西瓜燈、貓兒燈、狗兒燈、羊羔燈等，做工精致的便有走馬燈、夾紗燈、素馨燈，萊莉燈等這類的花燈，形象逼真色彩豔麗玲瓏可愛，令人目不暇接。小孩子還提著花燈唱著歌謠在家門口前嬉戲著，無比快活。未婚的女子這個時候結伴出來玩，手上也提著這樣的花燈。街道一側，還有小商販推著掛滿了花燈的車子在叫賣著，賣的多為走馬燈、夾紗燈、素馨燈，萊莉燈等這類花燈。還有用幾十個燈籠連接而成龍燈，一路耍舞遊行。
    碧盈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一直看著窗外的這一片閃閃爍爍的燈海，心中歡喜，故而臉上笑意不減。殷晟坐在對邊的位置喝著茶，見得碧盈臉上笑意，忍不住笑道，“多大的人了，這時候看起來倒像個孩子一樣。”
    碧盈聽得這話，回頭看著殷晟臉上笑意更深，聲音愉悅的道，“這個我可是沒有見過的，此刻看來心中喜歡，這樣也不行麽？”
    “既然喜歡，那為何還坐著，我們下去看看吧。”說著，殷晟站了起來，手伸過來，觸著碧盈放在桌上的手，碧盈心一跳，手便一縮，然而殷晟卻是握住了碧盈的手。碧盈反應過來，臉上不由微帶絲微羞澀，耳邊又聽得殷晟似乎帶著一絲埋怨的聲音，“怎麽，手這樣涼？”
    “你的手不是一樣的涼？”然而這話隻留在心底，碧盈並沒有說出口來，隻是站起了身，跟著殷晟往樓下走了。
    等得下了樓，人便融入了這片燈海中，燈光柔和的照著，那街上的人雖然多，但也已經不至於到動彈不得的地步了。天上，月亮已經升了起來，燈月交輝。碧盈走在街道上，隻覺一切美不勝收，人也不由得興趣盎然起來，隻覺燈海錦簇，萬頭攢動。初時在樓上看著那花燈是離得較遠，此時看著近在眼前的花燈，便覺得各種各樣的花燈猶如百花爭豔，各具情態，竟然走著走著就腳步停在一盞走馬燈前，看著那繪著的栩栩如生的人物忘記自己是跟著殷晟等人一起的了。而看了好一會兒，聽到一邊那賣花燈的人罵道，“不買燈看那麽久做什麽，我的生意還要不要做，快走快走……”
    碧盈一驚，轉頭一看，才知道說的不是自己，這樣回神過來才發覺自己已被落下。而此時身旁人潮湧動，碧盈隻得長歎一聲，站在那花燈前，看著身旁人群，看著前麵的街道的分岔口，不知道殷晟他們是往哪裏走了，又不敢亂走，正站著，卻聽聞有人聲，似乎是在問著自己。
    ——“姑娘，要不要買一盞燈花，這些燈花很好看也很便宜的，你看這個才要五文錢而已……”是這賣花燈的人，而且是一個已經上了歲數發須全白的老人家，看來是見碧盈在這裏站得久了，這才終於開口問。
    “恩，當然……”碧盈見那老人家已經如此年邁還出來做生意，想來自然是辛苦的，而且他說話間神情和藹語氣慈祥，讓人心頭感覺暖和，不由得笑著點了點頭。然而下一秒卻是想起自己此刻換了便服，身上哪裏有帶錢，臉上的笑意一澀，那一聲“好”字便哽在喉裏。
    “那姑娘喜歡那一盞燈，我給你取。”那老人家卻沒有注意到，指著花燈問著碧盈。花燈下，那老人家臉上皺紋皺起來，卻也算是笑痕，看在人眼裏，也覺得十分溫暖。
    “你看看，這些燈是我用好幾個晚上做出來的，都是親手做的，雖然我人老了，但是手藝還在，你看看這個走馬燈……”身邊，那老人家還在說著，碧盈看了看這車上，一盞花燈也沒賣出去，而一邊叫賣著的年青人那裏早就賣了大半車的花燈了，怪不得這老人家見得終於有生意上門一臉都是高興神情。碧盈更是不好意思，又不好打斷那老人家的話又不好走開，隻得站著聽著。
    那老人家說了一會兒，見碧盈隻是站著覺得奇怪，便問，“姑娘，你喜歡哪個？還是你都不喜歡……”說話間，以為碧盈是真不喜歡自己做的花燈，臉上的笑意都消退下去，眼中有一絲無奈及傷心。
    “你不喜歡也沒關係，畢竟我老了，不會做像那些年青人花俏的花燈，也不會畫那些花花綠綠不正經的圖案，也怪不得沒人來買我的花燈……”
    聽得老人家這樣說，那神情如此傷心，碧盈看著也覺得心中難過，趕緊解釋起來，“老人家，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真的很喜歡，隻是……我身上沒帶錢……對不起，我是真的喜歡你的花燈，你做的花燈很好看，所以剛剛看見了都忘記走了……”
    “真的麽？”那老人家不由得高興的笑起來，但又覺得有幾分不好意思，微微低了頭道，“哪裏有那麽好看，嗬……”
    碧盈見得老人家高興，也跟著笑了，然而那老人家卻將一盞做工極為精致的花燈遞了過來。
    “這是做什麽？我……”
    “我知道你身上沒帶銀子，沒關係。我不要你的銀子，這個是我送你的。就這個是我做的最久也是做得最好看的了，送你，還不拿著。”
    “不行不行，我不能收，這樣好看的花燈一定能買個好價錢的，老人家你卻送給我……”
    然而，碧盈話說了一半，卻有一個男聲插了進來，“老人家，那就謝謝你了。”
    接著，一個男子伸過手來接了那盞花燈，放在了碧盈手上，然後把自己的錢袋解了下來，一整個遞給那老人家。
    “老人家，這是這花燈的銀兩，請您收下。”那男子的話語中帶著笑意，聲音極為溫和。但是這個男子，並不是碧盈認識的人啊，於是碧盈不由得皺著眉站在一旁看著這男子。
    “哎哎哎，公子，這錢太多了，都可以把我整車的花燈給買下來了……”
    “嗬，老人家你看象你這盞花燈在其他地方都是以這個價錢賣的，您就收下吧。”
    “可是那是別人的價錢，我賣的不是這個價錢啊，不行不行……”
    看著那男子和這老人家還在這裏拿著這袋銀兩推來推去的，碧盈隻得開口了，“老人家，你做的花燈很好看，這個價錢是最為合適不過的了。這是您的花燈夠漂亮值那麽多價錢，所以你不用顧慮的……”
    剛說著，旁邊賞燈的人看見碧盈他倆站在這攤子前站了好一會兒，也好奇的伸了頭過來看，這樣一來，一下子便圍上了好幾個人，沒等一會兒，攤子前人又增多了。他們見碧盈手上已經拿了一盞花燈，便有人問道，“這花燈多少價錢？”
    “這一排的是五文錢，這排的是十文錢……”
    聽得是這樣便宜的價錢，比一旁的便宜上十幾文錢，那圍著的人便道，“老伯真會做生意，那給我取那盞花燈……”一下子，便有好幾個人掏錢買了花燈，而後麵的人見這攤子生意這樣好，也圍了上來。碧盈見老人家生意好了起來，將那錢袋放在那老人家的手上，對著他笑了一笑便走了。那老人家似乎想說什麽，然而又要顧著生意，隻能作罷了。
    但是碧盈沒走幾步，卻聽得身後有人喚著自己，她回過頭來，是那剛剛掏錢的男子。
    “怎麽，要和我討銀子麽？我可沒銀子給你，而且剛剛你也是自願的不是？”
    那男子聽得碧盈這話，笑了起來，燈光照著他的臉，照著那溫和笑容，一瞬間，碧盈看著這男子的笑臉，隻覺得心中有一種特別的感覺，——似曾相識？
    身邊，人聲鼎沸，車水馬龍。而夜空中，煙花上升至綻放，絢麗無比。恍然中，碧盈開了口問，“我，我曾經見過你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