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回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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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恨文!
    “皇帝對此可有何話要說?”太皇太後的聲音漸漸低下來,但是這樣的聲音依舊尖細,就仿佛是細薄的刀片貼著人的皮膚刮著,令人難以忍受。
    “皇帝是不願意說,還是無話可說?”死寂一樣的殿中,太皇太後的聲音冷冷的響起。雖然這殷厲帝的皇後已經活至如此高壽,又常住在寺院裏吃齋念佛,但是此刻卻沒有半點吃齋念佛之人應有的慈愛之相,那目光銳利落在殷晟身上,如刀如劍似乎能傷人,而臉上和藹的神情再尋不到。這是說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還是說這便是太皇太後原本的麵貌?當然,此刻的氣氛下,宮人皆是提心吊膽,還有誰有心情去想及其他。
    而殷晟聽完這話,依舊沒有開口,眯著眼,一副要睡著的樣子。太皇太後見得殷晟這個樣子,心中惱火,“騰”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指著門外道,“皇帝乃九五之尊身端坐龍椅之人,本該心懷社稷處理國家大事,可是如今的朝政又是誰在主持?——是厲王!厲王身為檢察長,為皇帝分擔憂慮處理些國事也是無可厚非的,可是也要有些分寸。自入春一來,皇帝可是漸漸疏遠國事,先是說出宮體察民情,然而最後卻是去了夫苑狩獵,甚至將封妃的事情一拖再拖,等到好不容易封了妃,又到如今的狩獵,所有的國事幾乎都是由厲王來處理,大權旁讓……皇帝,你是在擺空架子麽?”
    殿中空氣一點一點的冷下來,窗外下的仿佛不是雨,是冰雹,是雪花。殿中伺候著的宮人隻覺得自己聽著都一身冷汗血色全無。殷晟慢慢睜開了眼睛,看著麵前的殷朝的太皇太後,自己的祖母,終於開了口。隻是那臉上淡淡的什麽神情都看不出來,仿佛聽的不過是他人的事情,與自己毫無關係。
    “皇祖母說的,孫兒都知道。皇祖母還有何教誨麽?”
    “皇帝,你怎地如此……”太皇太後說到一半,因著氣極,話也說得快,一下子氣岔在哪裏,便咳嗽起來,慌的一旁的季明趕緊上前來拍著太皇太後的背,一旁的宮人趕緊遞上一杯茶,太皇太後坐回椅上喝著茶,順了好一會兒的氣,這才稍稍緩下來。
    季明看著太皇太後如此,對著殷晟一躬,開口道,“皇上,恕季明多嘴,太皇太後這是關心皇上,請……”
    “請什麽?主子在說話,你一個奴才插什麽嘴?別忘了,這裏是儀龍宮,可不是在東源宮,哪裏有你放肆的份。這個,宮中的規矩,用的朕來你麽?”殷晟開了口,那話聽來是一副怒氣難抑的樣子,然而語氣依舊淡淡。季明察覺不對,趕緊縮了頭退回原來位置不敢再說。
    而一旁的宮人也知道,打狗也要看主人,如今皇上這番語氣,明顯已經不滿。而此時,殿外風雨淒淒,殿內也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樣子。
    “皇帝真是聰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啊。”太皇太後笑起來,但也不過是皮笑肉不笑罷了。
    “季明這是出於為哀家擔憂之故,請皇帝看在哀家的麵子上,請不要怪罪於他。哀家這次來,是為著別事。”
    “皇祖母關心孫兒,孫兒可以理解皇祖母的一番苦心,季明既然是為主子擔憂,那也就罷了。隻是,皇祖母還有何事?孫兒還以為皇祖母是因著大權旁落而來,卻不知還有比這事更重要的。”
    “皇帝何必這樣冷冷的說話,哀家知道平日疏忽了皇帝,可是在哀家心中,無一日不掛念皇帝,哀家所念所為都是為了皇帝啊。”
    殷晟沒有說話,臉上浮現出奇怪的神情來。太皇太後見殿中緊張的氣氛稍稍好轉了些,聲音也緩下來,眉目中露出慈愛的神情。
    “皇帝有三宮六院也是平常之事,哀家也不好多過問。隻是皇帝,這宮中女人甚多,誰知道哪些是不是別有用心的。皇帝不如多去妃宮那邊走動走動,湘妃、綺妃、苔妃,一個個都是大家閨秀來著的,秦妃還是公主。皇帝,可別冷落了她們啊。”
    這話儀龍宮裏的人都能理解,這說的別有用心的人自然是指碧盈了。殷晟聽著眉一挑,唇邊上揚,似笑非笑的道。“沒想到已經驚動到皇祖母那裏去了,這宮中是人的嘴太碎還是都活的太閑,如此煩擾太皇太後,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柯凡,你是怎麽管的?”
    “請皇上恕罪,奴才明白該如何做。”
    “皇帝,你這是要包庇她麽?她此刻在哪裏,哀家要看看她到底是個什麽模樣,竟然叫皇帝如此,可莫不是個狐狸精?若是那樣,那可是禍國禍民的因,不能留在宮中。”說著,太皇太後眼光一掃,看著宮中。
    今日儀龍宮當值的捷苓是冬萊,聽得這話,不由得轉頭看了看站在殷晟身邊的柯凡。而太皇太後手裏端著茶剛要喝,卻先開了口,斥道,“哀家可沒有要問柯總管,你身為當值的捷苓,聽不懂哀家的話麽?!”
    冬萊身為當值捷苓,身上的宮服自然與一旁的宮女微有不同,故而太皇太後一眼就知道誰是當值的。而受斥的冬萊隻得轉了身,看著大殿一角的窗台邊,那裏,華音站在那裏伺候著。而碧盈,一副沉睡的樣子。見得如此,冬萊隻得回話道,“回太皇太後,夫人已經睡了。”
    “既然睡了,又何必驚擾了呢。”見得太皇太後又要開口,殷晟想也知道下句一定是讓人喚醒碧盈,於是先開了口。
    “皇帝,可真是縱容她。哀家在此可要奉勸皇帝一句,萬事皆要按禮製來,否則日後如何讓人信服,她可是平琉宮的宮女,除非生下皇子才能封上個貴人……”
    “若是,朕冊封為貴妃呢?”殷晟將話題一轉,碧盈便得以安然的繼續睡著。誰也不記得前一刻太皇太後本是要見碧盈的事,至少,是太皇太後已經忘記了這事,因為她此刻聽得殷晟這句話已經被氣得聲音尖銳的在殿中回響起來。
    ——“皇帝!!這怎麽可以,不過是平琉宮裏一個小小的宮女……”
    “皇祖母,她原本是選入宮的秀女。”
    “秀女?!秀女又如何,如今也隻是一個宮女了。皇帝若是冊封她,那麽,滿朝文武會如何想,天下百姓會如何想。滿朝文武會認為是皇帝沉迷女色置禮製不顧,而天下百姓也會認為皇帝連禮製都不理那法規豈不是也如兒戲一般。這樣下去,殷朝國威何在?就算皇帝不顧自己顏麵,哀家還要顧著自己的顏麵!”
    “如此說來,皇祖母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自己,擔憂自己會被自己的孫兒拖累,臉上無光?”
    “皇帝豈可如此想?”然而這話說中太皇太後的心思,故而太皇太後一時也找不到什麽理由要掩飾,隻聽得殷晟淡淡的笑聲中似乎略含一絲嘲諷之意。
    “孫兒決意要做的事情,又何須別人來提點。皇祖母先前也說過了,這殷朝上上下下都屬於孫兒,若孫兒說對沒有人敢說是錯。而這件事,孫兒無錯,那為何不能做?還是皇祖母年老忘事,7年前的那件事莫非已經忘得一幹二淨,若是如此,可要多補補多養著。又或者是皇祖母早對那件事釋懷了。”
    “皇帝……”那時間一點出來,太皇太後仿佛是聽到最為恐怖的事情,臉色立馬一變,厚重脂粉下想那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就連聲音雖低也能聽出幾分慌亂。
    ——“皇帝怎可如此,如此說……”
    “皇祖母希望孫兒如何說,希望孫兒幫皇祖母再想當年的事情麽?”殷晟的目光冷冷的凝著,仿佛能穿透人心,給人致命一擊,太皇太後也不敢對視,隻得轉了頭看著窗外,那呼吸深深,一呼一吸旁人都聽得極為清楚。
    “皇帝,難道對哀家不滿,嫌著哀家多管閑事了麽?”
    “孫兒不敢。若皇祖母如此認為,孫兒也不會介意。”
    那話問得急,答話也回得快。乾辰殿裏,兩個人,誰占上風誰處劣勢,一眼就分明。
    “皇祖母若是累了,便回宮歇著,別累著了。季明,你可要盡心伺候著。若是出了什麽差錯,朕定第一拿你是問。”
    太皇太後臉上露出了又怒又懼的神情,末了,抬腳要走,卻是聽得身後殷晟的聲音冷冷的風一樣從背脊後吹過。
    ——“皇家寺廟裏修身養性甚好,又得以近佛靈之氣,而且身處清靜之地,又可遠離煩憂。所以孫兒覺得,皇祖母還是回皇家寺廟裏住著較好……”
    太皇太後聽得這話,身形一頓,末了,慢慢的轉過身來,仿佛是極為艱難似的,過了好半天才終於轉了過來。宮門大開著,灰色的天,灰色的雨,茫茫的淒涼的灰色,紅色的宮門,紅色的地毯,這殿內的紅光中籠著一臉蒼白的太皇太後。
    “孫兒恭送皇祖母。”
    “恭送太皇太後……”緊接著,是宮人的聲音。這聲音如此的整齊,如此的沒有感情,如此的淒涼。
    而大殿一角的窗台邊,碧盈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目光落在宮門前的太皇太後身上,是那樣清亮的目光,沒有一絲睡意,也根本就沒有睡著過。等得看著太皇太後轉身離去後,碧盈又閉上了眼睛睡去,臉上那因看著太皇太後而浮現出的複雜神情也隨著自己入睡而漸漸換成了寧靜的睡顏。
    殷朝中元440年,在秋日狩獵後,史書上如此記載
    中秋至,太皇太後與新帝、妃宮一道登台賞月共享天倫之樂。宴中,太皇太後將權力交由妃宮,後宮權力自此後全部集中在妃宮手中。而秋末,太皇太後移駕皇家寺廟,一心念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