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恨文！
    沒注意時間，隻覺得仿佛隻是一下子的工夫而已，而眼前已經是禦花園了。等得碧盈再抬眼一看，也已經回到了枚曉宮宮門前。
    剛一進門，冬萊便迎上來請了安，問道，“夫人怎麽這個時候才回來？”
    但是碧盈沒有心情，就連說話也感覺是極為費力的事情一樣，所以也沒有回答，隻是任冬萊扶著自己到榻上坐下了。一旁早有宮女準備好了清水，這會兒盛在了盆子裏遞了上來給碧盈洗手，碧盈少不得也由著宮女服侍著，隻覺得一切恍恍惚惚，不似真實的。
    冬萊善於察言觀色，見得如此便將華音拉到一旁細問著，但是華音隻是低著頭不說話。冬萊無法，隻得端了茶遞給碧盈，道，“那會兒禦膳房就已經把飯菜送過來了，但是夫人還沒回來，我怕待會兒飯菜涼了，就先把飯菜放在暖爐上暖著，這會兒我給夫人端過來吧。”
    “別。”碧盈抬頭看了看冬萊，擺擺手道，“不用端過來了，我現在沒有胃口，你就放那，再暖著罷。”
    “這飯菜若是涼了，味道也就沒了。就算現在有暖爐暖著，但是味道也是會變的。夫人，還是趁熱嚐著吧。”冬萊見碧盈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隻得勸著。一旁華音聽著這話，便自己過去將飯菜一一端了過來，擺在了桌上。
    ——一共有四碟野味，皆盛在白瓷青花的碟子上，分別是酒釀清蒸鹿肉、冰蜜燜兔肉、汁爆鹿筋和薑醋金銀蹄子。還煮了酸筍青丸湯和鴿子肉粥，分別裝在兩個白瓷花枝紋底的杯子裏，做得不僅精致，而且香氣陣陣撲來。
    但是碧盈隻單單瞄了一眼，隻托著腮，口中依舊道，“沒胃口，不想吃。要是不收下去的話就這樣擺著吧。”
    華音與冬萊相互看了一眼，各自會意。冬萊便退到一旁，剩得華音上前勸道，“姑娘，還是吃些吧。何況午飯也還沒用呢。”
    “是麽？”碧盈看了看天色，但是陰雨天不管是早上還是下午都是一樣的陰沉沉，看不出什麽來。
    見得碧盈遲疑，華音便盛了一小碗的鴿子肉粥，又用筷子夾了幾樣小菜放在小碟裏，放在碧盈麵前，依然在勸，“姑娘，還是多少吃點點吧。”
    “那好吧。”碧盈稍稍坐正了，但那姿勢還是懶著的。麵前的飯菜散發著的嫋嫋的香氣，碧盈手碰著那盛著粥的瓷碗，那溫度暖暖的，暖得讓人感覺舒服。但是手指暖著，麵容上的神情還是冷著的，那思緒也是亂著的，圍著一點在亂，那一點便是一個女子的名字。——水蘿。一時間，碧盈隻覺得在北逸宮的對話還近在耳邊。
    仿佛，還身在北逸宮。
    “是啊，所以說紅顏薄命了啊，水蘿姑娘那麽年輕，哎……可惜了可惜了。”念公公歎息到一半，看著一旁一臉震驚的碧盈，又慢慢道，“隻不過讓人奇怪的是，水蘿姑娘早已經去了，而如今卻見到眼前這位姑娘，真是太相似了，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相似的人呢，真會讓人誤會啊。”
    碧盈也已經慢慢從震驚中緩過來，聽著這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仿佛是在自言自語的道，“會有那麽相似麽？”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是自己那日在眉紙上看到的那副畫像，那畫像上的人的確是與自己是像一個鏡子裏照出來似的。
    翠姑姑也開了口，那話語滿是疑惑，——“隻是這兩人又不是孿生姐妹，怎麽可能那麽相似？”
    “哈哈……怎麽不可能相似？！這世上什麽事情沒有，什麽情況不可能發生，記得公公我當年剛進宮的時候，上頭的公公就講了個故事，說這世上會有一個地方，存在著另一個你。公公我當時就嚇傻了，好幾天都不敢睡覺，值夜的時候更是呆在屋子裏都不敢亂動。如今，一切都已經過了那麽久，竟然還能見到兩個相似的人……雖然不是同一個人，但是也算是開了眼界了，哈哈……”
    話沒說完，隻是笑聲大作，在宮殿之中微有回音一樣，空洞的淒涼的回音，或是這也隻是幻覺。
    “哎……翠姑姑你當年還沒進宮，沒見過水蘿姑娘。唉……那可真是個萬裏挑一的人啊，又溫柔又善解人意，當然，模樣也是出眾的，像花兒一樣的人……”說到水蘿的模樣，念公公便對著碧盈笑了笑，末了，又繼續道，“隻不過，真是天妒紅顏，讓紅顏薄命啊，一朵花，就這樣葬送了。當年水蘿姑娘去的時候，當今的皇上那是還是太子，為此悲痛萬分，為了不睹物思人，便下令讓北逸宮所有的宮人把有關水蘿姑娘的一切東西都焚燒掉，但是到了最後還是舍不得，自己又從火中將剩下的東西又搶回來……唉，那手臂上還因此留下了一個疤痕……不過，已經燒了的東西終究是不能保全了，搶回來的東西也殘缺者著，看著更令人傷心……可惜啊可惜。”
    碧盈臉上依舊沒什麽神情，聽完念公公的話，隻是開口問了，“那，水蘿是什麽時候死的？”
    念公公又點了點頭，繼續道，“水蘿姑娘是殷曆中元433年去的，到如今已有7年了。這裏也封了，是因為皇上不想再看著這個傷心地。但就算如此，還是吩咐著讓我們這些奴才好好守著北逸宮。而這個小苑因為是水蘿姑娘生前所住的地方，所以皇上特別吩咐，不僅每日都要將這個地方打掃，還要煮茶……就當還有人住著一樣的伺候著。裏麵的擺設器物都是按著當年的樣子，哎……原本這是青苑，可是當年啊，哎，皇上見著這牌匾也傷心，也讓人燒了，所以如今再看不到牌匾了。哎，你看看，都已經7年了啊，皇上看來還是沒有忘記水蘿姑娘啊……”
    ——如此癡情麽？眾口一詞的說著他的癡情，旁人看著的也是他的癡情。隻是，為什麽？為什麽那日乾辰殿上他卻如此冷，如此冷冷的對著自己的祖母？碧盈聽著心中念頭微起，低著頭想著……
    而耳邊是華音的聲音響了起來。
    ——“姑娘，請用膳吧，怕是要涼了。”
    “啊……”碧盈漸漸回過神來，觸著瓷碗的手指感受到的溫度已經漸漸弱去，果然，這樣落著雨的陰天，什麽東西都涼得極快。那麽有什麽東西，是能一直暖著的，愛麽，恨麽？
    碧盈冷笑了一聲，伸手用勺子舀起了一小口粥，送至唇邊，卻是沒有開口吃下，隻是神情怔怔的，有點發呆起來了的樣子。
    “姑娘……”
    華音剛剛開口，卻見有什麽東西，暗暗的光微一劃，落下去了。碧盈也覺得發上一鬆，伸手一摸，竟然是那銀釵又落下來了，緊接著，那長發也落了下來。
    碧盈再低頭看著那銀釵，發現它竟然已經落入粥中了，不覺心中一惱，手一伸將按銀釵拿起來，語氣中含著怒氣道，“這銀釵還戴來做什麽，盡惹麻煩，收起來再也不戴了……”
    然而，說了一半，碧盈的話已經卡在了喉中，隻覺得眼皮猛跳起來。這樣過了一會兒，碧盈麵無表情的抬起頭來看著站在身邊的華音一眼，而華音的眼中是未曾掩飾的驚恐和擔憂。
    ——這銀釵竟然已經變黑了。
    “姑娘……”華音的臉色也已經變了，帶著一種愧疚一種擔憂。
    “還好姑娘你沒吃，否則華音就真的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我要是知道，就不會勸姑娘你吃的……”
    聽著華音略帶哭腔的聲音，碧盈倒是笑了，手上拿著的是那支銀釵，緩緩道，“這可是禦膳房的人送來的吧，冬萊在哪裏，讓她過來。華音，你現在幫我梳妝……”
    “姑娘？”華音微覺奇怪，還是聽命行事著。
    銅鏡裏，冷冷照出的是碧盈的臉，但那臉上的笑顏，如此深如此豔，豔若桃李，但那眼神卻是那樣冷，冷若冰霜。
    這是花朵要盛放開，還是要被葬送了的樣子？無人知，窗外秋色衰迷，淒慘天光，故人皆早已故去，心中空寂，無誰可思無誰可念。
    碧盈又開了口，道，“來人啊，給我將這些菜原封不動的裝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