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恨文！
    第一節
    雖然說宮中的日子總是讓人覺得沉悶而漫長，但是從康寧殿出來，才知道時間已經消逝得如此快，已經是日影西斜了。也見有宮人端了食盒往各宮去，是到用晚膳的時候了。隻是一切是如此安靜嗬，安靜得讓人連埋怨的心情也沒有。碧盈正這樣想著，卻聽得天邊有一聲嘯聲，淒厲而短促，於是趕緊抬頭一看，隻見是一隻白鶴在天空中飛過，一會兒工夫便消失在人的視線中了。
    “嗬嗬，真是好興致。這時候能看見白鶴是很吉利的事情呢，不過，還是讓你們主子回宮用膳吧，誤了時辰可是對身體不好的呢。”
    然而，此時不遠處卻傳來了一個婦人的聲音，那語氣聽來十分溫柔慈愛，話語中也甚是關心之情。碧盈收回視線，望過去，隻見那裏站著一個黃袍的婦人，袍上繡著大朵的牡丹，就連身旁候著的宮人身上穿著的宮服也有著牡丹圖紋。碧盈不知這婦人是誰，隻見她雍容華貴，但神情中卻是親切和婉。正打量著，卻聽得一旁的冬萊已經福身請安道，“皇太妃吉祥。”
    “嗬嗬，免了免了，這虛禮就不用行了，如今本宮住得靜了，難得出來走走，有人給本宮請安都不習慣了。對了，本宮也許久未見皇上，不知近日來皇上可好？”
    “回太妃，皇上向來是萬事皆好，請太妃不必掛心。”
    碧盈沒想到這婦人是如此身份，竟然是皇太妃，而且又是在這樣的突然的情況下遇見，不由得微微一愣，也忘記請安和收回打量的視線。正好皇太妃目光望過來，看見碧盈如此，便微笑的對著碧盈微微點了點頭，又道，“本宮差點忘記了，進來有聽說皇上留了個夫人在儀龍宮裏，如今看你在侍候這位主子，想必就是那位夫人了吧。”
    “回太妃，是的。”
    “果然生的好，看著冰雪玲瓏樣，真真是個美人兒，怪不得皇上那麽喜歡了。本宮今兒見了，也是喜歡得很哪。”
    那皇太妃笑著走過來，拉著碧盈的手上下打量了碧盈一番，又稱讚起來。碧盈不知為何，也不覺得氣惱，但臉上已經忍不住微有緋紅之色，仿佛麵前站著的不過是家中熟悉的長輩一樣。
    “這吃飯的時辰可不能拖，還是回去用膳吧。今兒在這裏見到也算是有緣，也沒帶了什麽好東西，就把這串烏靈珠送給你吧。”皇太妃說著，從腕上脫下一串珠子，碧盈微微一看，隻見那珠子的色澤大小都如珍珠一般，但是似有異香，極為好聞。然而，碧盈雖是心生喜歡之意，但又怎麽好收下，趕緊婉拒。
    “這是前時秦妃進宮時候帶來的，本宮得了一串，不過是收在檀木盒子裏，前幾天才拿出來的，不算是舊物，你可別嫌棄哪。”
    皇太妃溫柔的看著碧盈說著，碧盈不好拒絕，剛要拜謝，那皇太妃便故意做出幾分氣惱的樣子來，道，“別人本宮也是不管的，因為喜歡你才給你的，你若是來那虛禮，本宮可真討厭了。好了，回宮去吧。”
    皇太妃說完，對著碧盈又是一笑，這才走了。冬萊等宮人便在後麵又道了一聲“恭送”，而碧盈則是站在那裏看著皇太妃走遠了，這才開始往前走。而冬萊見得自己主子得皇太妃如此喜歡心裏也感到十分高興，不由多嘴道，“這皇太妃雖然不是當今皇上的生母，但是自墨皇後去世之後，便是由她常來照顧的。加上她又無子無女，先帝可憐她，一年中恩準她在北逸宮住上一段日子，讓她好好照顧皇上的。再加上她也是墨家的人，皇上心中便也當她是半個母親，極為敬重她的。如今，她如此喜歡主子，真是主子的福氣……”
    “你可真多嘴，喜歡……喜歡麽？”聽得冬萊說了那麽多，碧盈也覺得實在是受寵若驚，手指撫著腕上的那串烏靈珠，微微遲疑不敢相信。
    “怎麽會是不喜歡？！這位太妃素來溫柔，也不像那些後宮的妃子是心裏一套嘴上一套的，說的話都是真心實意的，先帝也是喜歡她這點才放心將皇上交由她照顧的，她如今說喜歡就是真喜歡了。再說這烏靈珠，也算是寶物了，有養心駐顏之用，最是適合女子不過了。而且是葉珈國獨有的，殷朝中隻怕也沒人有。如今秦妃帶來四串，自己留著一串，太皇太後、皇太妃各一串，還有一串送給了綺妃。”
    “綺妃？”
    聽到這個名字，碧盈忍不住皺起了眉，想到那個因小小差錯就被打了臉的宮女，不由心生憐惜，再想到發怒的綺妃，雖然那樣子依舊是嫵媚得很，但是如此的嫵媚，真叫人喜歡也喜歡不來，承受也承受不起。但是據說四個妃子中，綺妃是最得聖寵的，而且，——“秦妃怎麽就把最後那串珠子送給綺妃了呢？”
    碧盈心中疑惑這點，便開口問了。冬萊不過是淡淡一扯唇角，那話中聽來倒似有譏諷之意，隻聽得她道，“秦妃剛入宮那日，晚上就為秦妃設宴。宴上，綺妃是排著秦妃的，她見秦妃聽不懂我們的語言，和身邊的宮女又不是很熟悉，於是就主動和秦妃說話，幫秦妃挑選食物什麽的。秦妃心中自然對她有幾分感謝之意，此後她又常去杏影宮走動，她們兩人也算是有些交情的，所以秦妃將烏靈珠送給她也不奇怪。”
    原來如此，碧盈倒也不問也不好奇了，隻淡淡的道，“我不過就說了一句話，就引來你那麽多的話，真是呱噪得很，回去吧……”
    等到過了禦花園，離得宮門近了。這暮色雖然還剩得一點，但天幕已經都是朦朦的暗色，那一路也已經有宮燈被點亮了。一時晚風徐徐，夜涼如水。碧盈忍不住道，“暮色消逝得真快，這會兒便涼起來了，不知那晚膳涼了沒有？”
    “夫人不必擔心，若是見夫人沒回來，華音是不會傳晚膳的，就沒有什麽涼不涼的了。”冬萊說完，碧盈也略略點點頭表示明白，卻聽聞宮門內傳來男子低沉的聲音。
    ——“怎麽沒涼，再不回來，不僅飯菜涼了，肚子也涼了，心也涼了。”
    這聲音，卻是殷晟的。碧盈和冬萊都沒想到殷晟這個時候會來這裏用膳，也不知道來了多久了。各自都心中微驚，互看一眼，卻是趕緊推了宮門進去了。
    宮燈，漸漸燃至各處。殷朝的宮中，已經燈火亮遍。而暮色，已經完完全全被夜色吞沒了。
    第二節
    等得進了宮門，隻見宮中皆是淡墨一色的，隻能見及人或物的輪廓。那宮燈還沒點著，也沒人要點著，碧盈在宮門便站了好一會兒，等得眼睛慢慢的適應了這樣的環境後才走進來，但在這黑暗之中讓人極為不習慣，隻覺得心中微有懼意生出，於是忍不住問，“怎麽不點燈來？”
    這話問出，立即有宮人燃了蠟燭，是熒光一點點的、弱弱的在那一角燃起。下一秒，那熒光又弱弱的飄過來了，是一個宮人點了一盞宮燈捧著過來。然而這宮人卻未曾去點其他的宮燈，碧盈正覺得奇怪，隻見忽地眼前一亮，一個一人來高的燈座立在宮中，也不知是何時搬來的。此時這燈座上的燈被那燭火燃起，便透過燈座座身便散發出一種光芒來。這光芒十分的美麗，如朝霞明麗之光，又似星光璀璨之意，又有月光清柔之顏，一時，光芒流轉密密的照亮宮內，這宮中的桌、椅、屏風、軟榻等還是這般熟悉的擺設著，但此時籠在這光芒之下，就讓人覺得仿佛是步入另外一個境界之中，感覺截然不同。而燈下，殷晟微靠著軟榻躺著，身上已換了輕便的衣服，眼睛閉著，乍看似真熟睡了一般，又被這明麗的燈光襯著，那睡顏便有如天人一樣的，雍容、絕致，也帶了絲不真實。
    “夫人真是好興致，看來在外遊玩得極佳，都誤了晚膳的時辰了。皇上來了可有一陣了，但卻未用晚膳，說是要等夫人您回來。”柯凡上前幾步低聲道著，碧盈聽得這話，目光不由又轉回落到殷晟的臉上，但那容顏安靜如斯，一絲表情也看不出。
    “請皇上起身用膳。”碧盈低身開口喚道，然而那榻上的殷晟卻真像睡著了似的，也未睜眼，隻是唇動了動，但最後卻是什麽話也沒說，隻是轉過了身背對著碧盈繼續躺著，但又明明是聽到了碧盈的話的樣子。
    “公公，這……”碧盈無奈，隻能轉頭低聲詢問著柯凡。
    “夫人，無事。隻待使喚宮人將晚膳擺上就好了。”柯凡眼中似乎微含笑意，開口解釋道，“不必擔心，任是誰空腹等了那麽久，擔心過度都會有些氣要消消的。”
    話罷，一旁的的宮人也將晚膳擺上桌來，柯凡又喚了喚，殷晟這才睜了眼，起身用膳。然而碧盈因為柯凡說的話，想是殷晟心有怒氣，也不敢出聲，隻是安靜的用著膳。殷晟也沒有問話，於是餐桌上兩端坐著的人便都如此安靜著的各吃各的飯，氣氛安靜得詭異。那燈光依舊柔和，但是碧盈卻覺得慘白慘白如同白麵鬼的臉似的，那飯菜上落著這樣慘白的光，益發令人吃得沒有胃口，華音才剛剛給碧盈夾了幾樣小菜，剛將盛著菜的小碟放在碧盈麵前，然而碧盈已經將筷子放下來了。對麵的殷晟似有看見，卻依舊不動聲色的吃著，但是那一旁候著的柯凡卻是將一碟蜜蒸鴿蛋遞了過來，道，“夫人這身體剛好，還是多多進補的好。”
    這餐桌之旁，伺候的宮人哪裏有資格說話或是走動，總是太監總管如柯凡也不敢如此，碧盈瞄瞄殷晟，知道是他的意思，哪裏敢違抗，隻得讓華音接過來。然而剛要拿起筷子，手上卻是一滑，那銀筷子卻有一隻落在了地上，“叮鈴”一聲的，但立即有宮人無聲無息的遞上幹淨的銀筷子。
    然而，用膳到這個時候，卻有小太監鬼鬼祟祟的進了宮來，卻不是枚曉宮裏的宮人，看那衣色卻是南如宮裏的人，進的宮門來卻隻是站在那附近，因見得這主子正在用餐，一副猶豫而焦急的樣子。不多時，便有另外的一個小太監悄悄過去站在那南如宮裏的小太監身邊，雖然看來不過是站著，但兩人皆低著頭仿佛是在暗暗交談著什麽似的。等得過了一會兒，那南如宮的小太監便又悄悄的推出宮門去了，而另外的那個小太監卻是過來在柯凡耳邊低語著。殷晟此時低頭喝湯，一副不知情無動靜的樣子。碧盈隻是奇怪，便不由多看了幾眼。然而，見得那在柯凡身邊低語的小太監退下，柯凡卻是依舊伺候著殷晟用膳，碧盈也隻得低頭繼續用膳著。但是這也沒安靜得多久，枚曉宮的宮門外，卻傳來了人聲，而且離得近，不僅那話都聽得清楚，就連那說話的人的焦慮之意也聽得清楚。
    ——“皇上，綺妃病重，此時口口聲聲念著皇上，希望皇上能去見她一麵。”
    “皇上正在用膳，有什麽事請待會再稟告，請回吧。”剛剛在柯凡耳邊低語的小太監走過去，喝道。
    “這是什麽回事，好端端的怎麽就病重起來了？”餐桌上的殷晟不由得停了進食，淡淡的問向一旁候著的柯凡。
    “皇上不必擔憂，這不過是南如宮裏的事情，此時由著苔妃處理便好了。”
    “但是好端端的鬧什麽性子，就這樣咒著自己病重就罷了，還讓宮中的人到儀龍宮來……”然而，殷晟卻是拿起餐桌上的帕子擦了擦嘴，便要起身。
    柯凡略略覺得不適，隻得低聲問著，“皇上，那夫人這裏……”
    “你且好好用餐，朕去去就來。”
    這是今晚殷晟開口說的第二句話，而他卻是要去另外一個女子身邊去了。碧盈不由得頭更是一低，微微偏向了一邊，看著那宮中散發著麗光的燈座，沒有回話。當然，殷晟看來也沒有要等碧盈回話的樣子，早已經出門去了，柯凡也趕緊跟在身後。隻留得枚曉宮裏那冷豔的燈光靜靜的落在地上，無人生憐。
    ——隻是，南如宮裏，又是什麽回事？那所謂的去去就來，不過是脫口之詞吧，若是此刻拋下人就走了，哪裏又回來得那麽快，畢竟，在此之前，整個宮中的人都知道，綺妃可是殷晟的寵妃嗬。
    如此的心情，也隻得自己理解罷了。碧盈悄悄的歎了一口氣，那碟蜜蒸鴿蛋，終究是一口也沒吃上。
    “不吃了，都將這些撤下去罷。”這是碧盈懶懶的淡淡的聲音，響起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