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十四章 奈何無常唯別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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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恨文!
而湘妃出事那天的夜晚,又長又冷。
整個洛浮宮仿佛失去聲音,雖還有宮人進進出出的忙碌著,但是每個人的臉上皆是千篇一律的蒼白、麵無表情。那作為洛浮宮的首席宮女簡月癡傻似的跪在宮殿中,麵對著湘妃的寢宮,整個下午不曾發言。直到平琉宮的人來調查此事的時候才開口說了話,連連說了好幾句“是我害死娘娘的”,而後在問才又說,“我出去給娘娘端安胎藥的時候,那個給我遞藥的宮人我覺得很眼生,但是當時未曾多想,又擔心娘娘便走了,就是那個疏忽,就是我的罪……”,但再問那宮人是誰,什麽樣子,她隻擺擺頭,表示不知道就再也不開口了。
——湘妃的安胎藥被人暗中調了包,成了墮胎藥,那墮胎的藥量雖然放得不多,但是因為湘妃身子嬌弱,故而在禦醫趕來的時候就已經氣息奄奄,最後眼一閉一命嗚呼,一屍兩命。當時在場的目擊者便是皇後孟氏和一貼身宮人,於是極多揣測便飛上了碧盈身上。而在這件事情傳到宮外的時候,就有人揣測後認為這其實是皇後妒忌懷有龍胎的湘妃,派人下藥除去那孩子,卻不想到最後卻鬧出了兩條人命,而那貼身宮人怕是被嚇到了,或者是被人威脅了,便找了那樣一個蹩腳的借口想擋過去。
於是在這冊封皇子皇女的事情還沒有定下來的關頭,玉清犯事就已經被人發現,這又讓人揣測會不會將其嶽父塗希,以及皇後孟氏給牽連進來,還沒處理好這兩件事,內宮中的湘妃突然暴斃,肚裏的孩子也沒留住,而這件事發生的時候皇後也在場,不得不讓人懷疑皇後的動機。而可以預料的是,朝堂上的大臣們又將有事情可以議論了,至於這會是場讓人覺得精彩的好戲還是場讓人黯然的悲戲,也無從得知了。
總之,這也已經又過了一天,已是第二天了的深夜了。或許也不該再說是夜晚,畢竟此時已到了清晨時分,而這樣處在一天之尾明天之初,不知道該如何歸類這到底是算今日還是明日。
殿外的宮燈,被冷冷的夜風吹動,忽閃忽閃似乎要滅掉。殿內的碧盈忍不住縮了縮身子,明明知道並沒有一絲風吹進來,但是還是覺得讓人覺得冷。床已經收拾好,被褥又暖又軟,就等著人鑽進去做一個美夢,但是,顯然沒有人打算鑽進去睡,仿佛都不覺得疲倦似的。燭台上點著大蠟燭,已經垂落不少燭淚,而燭光熒熒,照亮桌上玉質棋盤,棋盤上擺著黑白棋子,顯然這正是殷晟和碧盈在下棋。碧盈臉色平靜,取子下棋的動作並不遲疑,每下一步都不拖泥帶水,顯得人心思縝密,而殷晟悠悠然品茶下棋,發上玉冠早已摘下,也未曾束發,那額前一絲長發自眉間垂落,整個人有一種不羈的味道。但殷晟那額前垂落的一絲長發其實正是擋住了那眉間皺起的痕,以及那疲倦之意,所以看這一切似極為輕鬆一如往日,卻不過是一種掩飾罷了。而碧盈的平靜即是沉默,在湘妃的事情後自己未曾再多開口,不是不打算為自己辯解些什麽,隻是這件事情如今情形太過讓人不好言說。縱然開口說了,又豈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的,而隻怕自己此時多說一兩句作為解釋就會被人認為是掩飾是謊話,但若自己這樣繼續保持沉默又有可能會被人認為是心虛是默認,一思忖,就覺得左右為難進退兩難,徒是隻能覺得這事情突如其來,惹來人一聲歎息,感歎眾生輾轉,世事紛擾,俗世無常,風波難止。
天色漸漸的明了,黑色夜空漸漸淡透,由深藍變成了寶藍色,星星漸漸隱去,月亮也模糊在寶藍色的天光中,再尋不見。殷晟伸了手揉了揉眉頭,微歎道,“這一盤看來勝敗難分,不如和局。”
然而,殷晟說了這一句,便沒再說,目光看向那燭台旁的蠟燭,隻見蠟燭早已經燃盡,燭淚凝固,如千淚相疊,不盡淒淒。而窗外漸有明光透進,再想到待會就要去上早朝,殷晟便不由得想起前日以及昨日早朝上的情形。在前日早朝上,在其他大臣對冊封皇子皇女的事情表示反對後,塗丞相出乎意料的站出來表示自己對讚同皇上的做法,一種大臣皆不明白塗丞相怎麽會怎麽做,一時心含疑義,於是便有不少臣子暫時收回要出列表示反對的話語,隻靜觀其變,而這件事情剛卡在這裏的時候,遲來的兵部長卻急急從殿外進來,稟報了尚書玉清與罪臣墨斐來往並曾犯過諸多重罪的事情,同時將在玉府搜到的那些寫有玉清罪證的書信呈上。一時滿朝文武大臣皆嘩然,而此時站在殿堂之中的塗丞相雖然神色自若,但亦不免有些尷尬,畢竟這時滿朝大臣的眼光都已經落在了他身上。殷晟便隻讓刑部來接手處理玉清的事情,同時退朝。但沒想到那一天湘妃竟然出了事,於是在昨日早朝上,不再是一個大臣而是同時幾個大臣出列,表示龍胎不保事態嚴重,加之湘妃因此香消玉殞令人悲歎,絕不能放過害人者,請求殷晟立即查處這件事情。而皇後孟氏似又與此事有牽扯,昨日幾乎定下來的不再該有反對意見的冊封皇子皇女的事情又再被扯出來,塗丞相也再站出來,表示皇後孟氏如今身染嫌疑,那就不該貿然冊封她帶進宮的那兩個孩子。塗丞相這話一出,一直持反對意見的大臣便不在顧忌,也出聲附和。在略過此事暫不提,玉清的事情已經查明,罪證確鑿,可即日判處,但是否還有共黨,又還得再去調查才知。回想到這兩天的早朝朝堂上大臣皆是群情激昂的樣子,殷晟也不得不苦惱起來,三件事情皆與碧盈有關,真的是太巧了,自己雖然知道玉清與她之間的糾葛,知道她一定未曾與玉清的事情沾邊,那共黨的嫌疑自可以洗清,但是湘妃的事情呢,雖然相信碧盈不可能是害死湘妃的人,但是卻根本沒有多餘線索已經證據來給碧盈洗清嫌疑,再想到那個自小就一直笑嘻嘻的喜歡呆在自己身邊看著自己的趙湘,雖然自己一向並未有多重視過這個女子,但是某一日就這樣突然的去了,不由得感覺人生蒼茫瞬間得失轉易成空,生命中充滿了無數的不安定感,不知道這一刻的歡樂這一刻的纏綿能延續到哪一刻,更不知道還會再失去什麽,而這些又豈是人輕易皺起眉頭再舒解眉頭就能釋懷得開的。
一縷茶香捋開陰冷的清晨,浸入沉默的憂愁中。暗暗的光線中,碧盈正站在桌子一側倒茶,那殿中此時彌漫著的是不明朗的黑白灰三種色調,乍眼看著,隻覺得光線飄散流轉,仿佛如陷在夢境之中,極不真實。就算碧盈此時親手奉上茶來,那肌膚相觸也不過是讓殷晟覺得不過是夢中的一瞬美好,如虹影,似曇花,隻得一時。
提到早朝,不免讓人有些憂心忡忡起來,但是不僅是殷晟心中如此,看似平靜的碧盈也是如此。而接過了杯子的殷晟卻沒有立即喝茶,隻是將杯子擺放在桌上,再聞著那清淡的茶香,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而後就站了起來,就這樣轉身定定的看了碧盈大半天。也不知道是累了還是什麽,那時候殷晟臉上的神情有一種癡了似的恍惚,而就在碧盈伸手要扶著自己的時候,殷晟也伸出手去,仿佛是要用剩全身氣力似的突地攬過碧盈的身子,緊緊的疼惜的擁住了碧盈。
無人言語,而窗外默默的有雨落下,滴滴滴滴,濕了安靜的皇宮。而這安靜而未曾蘇醒的天地中隻有他們兩人是醒著的,眾人未醒,不由得生出幾許淒涼意來。
皖縈殿的殿門慢慢的打開了,一襲帶雨的風沾上人的麵龐。柯凡不知在這灰白的天色中候了有多久,此時站在那殿廊下,手中撐著一把傘,看上去頗為孤寂清冷。殷晟就這樣牽著碧盈的手一直走到了殿門口,卻沒有要立即離開,更沒有要放開碧盈的手的樣子,隻是站定在那裏,抬頭望天。
“你看,這老天下雨了,說不定是看著我們在憐憫流淚了。”
“嗬,皇上倒是會安慰人,可是這老天爺哪裏有那麽慈悲,哪裏又忙得及為我們這些塵世之人流淚,怕隻是它自己不快樂了自己流淚罷了。”
殷晟不由得多看了碧盈一眼,將身上的披風往碧盈身上披上去,並細心的給碧盈係好了披風的頸上的帶子,低聲說一句“別多想,等朕回來”後,這才一腳邁出了宮殿,緩緩離開了。
朝堂上,果然如想象中的那般。
雖然玉清的事情使得塗丞相受到嫌疑,但是他也不敢缺席,生怕更加惹人無端猜測,但他今日還率先出列,要先發製人似的咄咄逼人,不見往日那般的沉穩。想也知道,他因為玉清之事受到猜疑,令他也臉上無光怒氣難平。但這次的後宮的事件,湘妃一死,她身後的白家、趙家看來便是再無翻身的可能了,再咬緊一點,皇後也將自身難保,廢後看來是在所難免的。等到後位一空,便有眾多無數可能的好處了,縱然日後是讓秦妃當上皇後,但她對於後宮的掌管是處不來的,那後宮的權力就會落到苔妃身上。苔妃一旦得勢,那麽柯家、塗家等都將不同往日。想到這些,塗丞相就不可能不好好的把握這次機會。故而他先是做一番懷念先帝偉業的敘述,而後激憤的痛訴玉清的罪狀,表示自己對於禍國禍民的人是決不袒護願意大義滅親的。接著便說到皇後的事情,更是為湘妃殞命龍胎不保而悲歎,一副就要老淚縱橫的樣子。然而那悲哀表情還沒收回來,就已經懇切的請求皇上處置皇後孟氏,畢竟當時湘妃出事的時候正是皇後在旁,親眼見湘妃遭此橫禍,而且還有宮人曾見皇後曾命身邊太監去端安胎藥,若不是那主謀,也定是從犯。一番話說道最後,便已是一副已經認定皇後有罪的樣子,
那之前的懇求語氣一轉變成肯定,隻要求要求將孟氏削去後位,即刻關入冷宮,並因為龍胎不保,應該處死。這番話一出,眾位大臣都震了一震,這一說將皇後關入冷宮已算是極限,然而塗丞相卻說要處以殺頭之罪,未免有些過於決絕令人不得不心寒,於是一時之間,殿上朝臣,無人應和,幾近是鴉雀無聲。
而見得這一番沉靜,塗希便一轉再提到冊封皇子皇女的時候,他自那日改口反對後,如今更是堅持反對,隻說道,“皇族之人須得是皇家血脈,怎能莫名其妙的將這等身份傳與賤民之類,不僅有辱祖先,實在也是皇上不尊皇位,不尊朝臣不尊天下黎民百姓的表現啊……”
“丞相言重。”殷晟無笑,麵上陰影不散,眉間皺緊,隻道,“不要總是無端端的搬出天下來,這樣重這樣高的帽子朕戴不好,而且這樣類似威脅的言語朕已經聽說過了,也聽多了,就不能換種方式換句話來說嗎?而且,昨日丞相不是也派了一臣子前來,朕應該已經將意思說得很明白了,是那位朝臣並沒有將意思傳達到,還是丞相沒有仔細聽清楚,或者……或者是丞相聽清楚了打算不去理會,要拂命而行呢?”
的確,昨日有臣子得命入宮,便是針對皇子皇女的事情而來,那是個親近塗希的臣子,殷晟便知道他是受塗希的命而來,三言兩語便表示側封皇子皇女的事情不用再提,而後讓那臣子退下。這本就是欲間接警告塗希,但是卻不想塗希還是將這件事情再扯了出來。
靜,死寂。一旁禮部尚書見此正想出列來解圍,但是腳步剛出,站在殿中的塗希已經閉了眼袖袍往後一甩回到陣列中,那袖風厲厲,正是掃到那尚書麵上,刮得那尚書眼睛眉毛麵頰痛,一下子皺在一起,於是再瞄瞄身旁同僚見無人看見,猛地將自己伸出的腳收了回來,若無其事的垂頭站立。
然而就在這僵持之時,隻聽得殿外人傳,——“太皇太後駕到!”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