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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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家小妾!
    這時,後麵趕上了一輛車。從車裏下來一個人,荊釵布衣,簡樸之極,可依然掩不住她的清麗美貌。竟然是孟惜荷。
    她臉色平靜得如同一對夫妻出門郊遊一般,臉色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手裏捧著隻食盒,走到佟遠寧麵前。她沿著佟遠寧的視線看到了我,怔了一怔,可眼神裏並無意外。她臉色又恢複了正常,打開食盒,將個油餅遞給了佟遠寧,佟遠寧看向她,眼光溫柔了起來,默默地接過油餅咬了一口。
    孟惜荷又招呼周圍的幾個官差一起吃,然後轉身向我行來。
    她站在我麵前,好像經此一變,她的淡漠疏遠反而淡了些,身上透出一種淡淡的暖意,和大嫂一般的溫和。
    她微笑著向我道“妹妹,好久不見。”
    我勉強向她笑了一笑道“寧大奶奶。”
    她輕輕搖了搖頭“不要再叫奶奶了,若不嫌棄,就叫我姐姐罷。”
    我點了點頭,輕聲叫道“姐姐。”
    她點了點頭道“妹妹向來可好?”
    我點了點頭道“謝謝姐姐關心。我很好。”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問問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麽樣的。佟遠寧被判了斬刑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可是,對於佟遠寧還活著,還能繼續活下去,我很高興。
    孟惜荷淡淡地道“我求了靖安王爺,求皇上法外開恩,免了寧爺死罪。但活罪難免,流放他國。”她眼裏一絲譏諷“孟家自我祖父前年駕鶴仙遊後,父親生性恬淡,不願理事,也沒個有出息的哥哥、弟弟,佟府出了事,竟一點忙也幫不上,還要讓害佟府的奸人救我夫君。這事說起來,真真譏諷。”
    她眼裏恨意一閃,一會後卻被平靜和淡然取代,她看著這蒼茫的草原,低聲但堅定地道“可是,不管他是階下囚,還是流放的流民,他都是我的夫君。無論他去天涯,去海角,我都陪著。”
    我心頭劇震,怔怔地看著她。她才是那個外柔內剛,始終不離不棄的堅貞女子。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頭各自飛。這一句話,放在惜荷身上卻被顛覆了。憑著孟府的富貴,就算佟府敗落了,孟府依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孟惜荷還是可以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就算留在敗落的佟府,至少可以生活安寧。但她放棄了,願意在異國過這顛沛流離的生活,隻為追隨她的愛人。
    佟遠寧,何其幸運,竟有這樣一個女子始終如一、不離不棄地對待他。
    我相信就算他們兩人過著流放、顛簸的生活,她依然會幸福的,因為她一直陪在愛人的身邊,她這樣的女子,一定會幸福的。
    我眼裏含著淚,不忍再說什麽,點著頭,含著鼻音“嗯”了一聲。
    這時,那些官差揚聲叫道“佟嫂子,該趕路了。”態度倒也不算惡劣。
    孟惜荷向我告了別,走向隊列,跟在佟遠寧的身邊,向前行去。佟遠寧未再看我,隻微笑著看向惜荷,眼光溫柔。
    行走間,她掏出一方手帕,細細地替佟遠寧擦拭著手上的油跡。
    我默默地看著藍天下那一個依舊提拔俊朗、一個清麗娉婷的身影,慢慢遠去。
    身邊的秋延天一直一語未發,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歎了一聲“得此一妻,夫複何求。希望他珍惜,珍惜這一個難得的女子。”
    我看著他們,默默地道了一聲“珍重。”
    在客棧,我無意中聽到甄思遠向秋延天表達願娶我為妻的意願,令我意外之極。
    但是,秋延天沒有多做考慮就拒絕了他,理由是我並不適合他。
    看著甄思遠黯然走遠的背影,秋延天輕向屋外喚道“進來吧。”
    我走了進去,看著秋延天若無其事的樣子,突然笑道“你怎麽知道我定會拒絕他?”
    秋延天深深看了我一眼,轉開眼神道“因為,你心裏有一個人,朱詢。”
    我愣了愣,辯駁道“我沒有。”
    秋延天也不多說,隻微微一笑道“到底有是沒有,就算你願意自己騙自己,也騙不了你的心。”
    我想反駁,可卻說不出話來。心裏一陣迷茫,是嗎?是吧,我心裏還有他。
    人的感情和記憶,不是隨心所欲地能記住或者忘記的。
    因了秋延天的婚事,似乎他的部下都帶了喜氣。肅嫂子也心情愉快地忙進忙出。隻是有次看似無心,她邊說邊笑道“說起來,我還以為顏姑娘你會成為秋堂主之妻呢。長老們都著急操心秋堂主的婚事,見他待你不同,還想著湊合你們兩的。想不到,這上天是定好了的,你們是兄妹緣分啊。”
    我怔了怔,低頭笑笑,這才明白,為什麽我初到村莊時,村莊裏的人還會對我的到來感到高興了。
    緣分,這就是緣分啊。分分合合,都在人的意願控製之外。
    我以為我會見證秋延天的婚禮,但沒有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我終究是沒有趕上他的婚禮。
    我隻是如往常一樣,到街上買些東西,因為人多,一時和苗音擠散了,但我並不著急,因為找不到她,也可以自己回客棧就是了。
    但是,我沒有想到,我竟會就這樣回到了別了幾個月的大晉。
    待我醒來時,是在顛簸著的車上,車裏漆黑一片,甚至透不進一絲的亮光,但從隱隱傳來的馬蹄聲和車輛的搖晃程度來看,馬車是在全力的奔馳。
    我晃了晃沉重的腦袋,卻發覺身上軟得很,掙紮了起來,敲了敲車板,手上無力,聲音輕微得很,而車板卻回音沉悶,看來還是很堅固厚實的木板。苦笑一聲,罷了,還是別白費力氣了。
    複躺在馬車上,想著,到底是誰要將我擄到哪裏去?
    想了半餉,最有可能的,大概就是皇上罷?
    他還是沒有放棄讓我威脅朱詢,可是,就憑朱詢的行事,真的能威脅到他嗎?
    這馬車竟隻在換馬的時候才會停留。而一路上,似乎換馬都很順利,看來是早有接應的。
    我越發的確定是皇上了,能如此行事,擁有如此迅捷行動力的部下的人,大概天下也沒有幾個。
    每天隻在昏黑的車裏度過,甚至,連接觸其他人的機會都沒有,隻知道每天固定的時間有人給我食物、還有其他一些生活用具,能看到的隻是一隻手而已。
    一應需要都得在車裏完成,說起這個我那個恨啊,可卻無奈得很。不是沒想過逃跑,可是,人家嚴謹得根本沒有任何的機會。
    車子好像裝了什麽通風的設備,那麽多天,竟也不憋氣,隻是,時間長了,車裏的空氣還是日漸渾濁了起來,讓人難受得很。
    而為了解悶,我隻得拚命地想一些事情,拚命地回憶一些事情。想起在現代的生活,現代的親人,恍如隔世一般,但依然很想念他們。原來有些情感隻是壓抑在心底,在合適的時機,依然強烈,比如現在。
    而更令我困擾的,是我還會經常情不自禁地想起與朱詢在一起的日子和事情。而潛意識裏更願意想起的,是他的好,是與他在一起的溫暖。
    我不僅又歎了口氣,也許,秋延天說的是對的,我心裏依然有他。
    不知道過了有多少天,隻是感覺好久好久一般。我發現馬車的行走漸漸不同,走走停停的。而且,停頓的原因不再換馬。可惜,這車子做工特殊,我隻隱隱聽到傳的不同聲響,卻不明白外麵發生著什麽。
    這是,快到地兒了嗎?
    我心裏竟一喜,但一瞬間後一種更強烈的驚慌感卻襲上心頭。
    果然,走走停停了許久,有人拉了我出車子。
    可是,車子外麵竟和車子裏麵一樣的黑。
    無力地靠在那人身上,我無語抬頭看了看黑黝黝的天空,看來,是個陰沉沉的晚上。可大概我一直處於黑暗中,也適應了,還是能隱約可以看見像是處在一條很長很長的巷子,兩旁的城牆高大巍峨。
    可隻一瞬,便又讓那幾個渾身黑衣的人用黑布蒙上了眼睛,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任那人七彎八拐,半扶半挾地帶到了一處所在。
    那幾個人終於放下了我,我手軟無力地慢慢扯下蒙著眼睛的黑布,原以為入眼的也將是一片黑暗,可眼前竟一片光亮,令我不適應地低頭眯住了眼睛。一會後,我適應眼前的光亮,打量起四周。這竟是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房間,我正歪在一張柔軟的床上,而床頭處一張小圓桌,點著一盞燈。
    而桌上,還有些茶水、小吃、糕點,甚至還有酒壺。
    我索性不多想,如果要殺我的話,早就殺了,不會這麽費力氣擄我到這裏了。拈了片糕點起來,慢慢嚼著。
    嗯,味道還不錯。
    門突然一響,眼前一亮,有個人走了進來。
    我怔了怔,糕點留在嘴裏,卻忘記了嚼。
    因為人到了門內我才發現,之前在這萬籟寂靜的夜晚,竟一點腳步聲也沒有聽到。
    看來,這看似普通的房間,實在不簡單。
    而來人,也讓我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早就猜到是皇上,可我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這麽快便來見我。
    他冷冷地站門口看著我。
    我慢慢放下手中的糕點,卻不知道該怎麽辦?給他行禮嗎?一個想至我與死地,拿我威脅別人,而又高高在上的人。不行禮嗎?……
    以不變應萬變。反正,這一切的事態,也不是我能控製的了。
    皇上靜靜地看著靜坐不動的我一會,揚手止住想上前訓斥的護衛,笑笑道“果然不愧是朱詢看中的女人,果然有些膽量。”
    我淡淡地回答“謝皇上謬讚。可是皇上,你如果想拿我威脅朱詢,隻怕想差了。”
    皇上臉色一沉,哼了一聲道“那你就看著罷,你最好祈求你在朱詢心裏的地位重些。若朱詢放任你不管,你惟有一死。”
    我歎道“至於死不死的,這也不是我能控製的。生死有命罷。”
    大概我的冷靜令皇上有些意外,靜看了我一會,轉身離開了去。沉重的大門在身後磕上。也許,他也沒有把握的罷。
    隻剩下屋內的燈光搖曳,忽明忽暗。
    按模糊的時間估計,應該是白天了吧?這密室白天依然如晚上一般,點著燈。隻是,未再給我下令我手足發軟的藥物,我身上的力氣也恢複了些。我以為又要在這密室裏呆上許久,可第二天,我便被人蒙著眼睛帶了出去,轉七轉八的。看來這密室是很隱秘。
    而且,也沒有料到那麽快便見到了朱詢。
    我被人挾著,高高站在那一座樓房上,遠遠地見到朱詢在層層殿樓間慢慢往大殿行去。身後跟著幾個大臣。
    有什麽東西壓在他心頭。他還是如往常一樣舉止疏閑,可我直覺他有些緊張,內心一定不如外表的輕鬆。
    突然,他抬頭向我看來,腳步一頓,如定在當地一般。那外表的疏閑突然消失,身子緊繃如弦。
    那一瞬間,他臉上的表情那麽複雜,一瞬間的茫然之後,詫異、緊張、憤怒、不甘……
    猛然他如夢醒一般,絕然轉身,急步往大殿趕去。他身後跟著的幾個大臣臉上一陣錯愕,也忙急步跟了上去。
    而我,又被人蒙著眼睛帶回了密室。
    但在密室裏,我再也無法安寧下來,坐立難安,如螞蟻一般在狹小的屋子裏轉著圈。
    那燈光明明沒看到有開著的門窗,偏一陣一陣地搖曳著。搖得人的心一陣緊似一陣。
    我知道,肯定有什麽事發生。
    朱詢,他在下著什麽決斷。
    可他會怎麽選擇呢?
    一聲沉悶的門響傳來,我驚慌地扭頭看去,卻依舊是麵無表情的黑衣服人。
    我不禁苦笑一聲,看來,朱詢的決定已經下了。
    也許,這是我在這世界最後的時光了。也許……
    依舊被蒙了眼睛帶了出來。
    取下黑布條時,我處身在一片宮殿花木之中。
    陽光暖暖地從樹枝間照了下來。
    我的心反而安定了下來。擔心又能怎樣?
    突然想起,現在是春天了,關內比關外要暖和些,樹枝上嫩嫩地冒出了許多的綠葉,陽光下經絡分明,一片片如薄薄的碧玉一般,生機勃勃。
    聽得身後的腳步聲,我回頭,陽光下,朱詢嘴角噙笑,慢慢地走近,停在我的身前。
    我發現,他頭上的玉冠取了下來,代替的,是普通的玉簪。
    玉冠,是他權力的象征。
    我怔怔地看著他,心裏好像明白,又好像迷茫。
    他淡淡地笑著,輕輕柔聲湊近我耳邊道“我不再是王爺了,你還願意跟著我嗎?”
    我心頭劇震,愣愣地看著他。
    他為了權勢,為了皇權,做的一定很多很多,可能多出我想象的多。可是,他就這樣輕易地放棄了嗎?
    甚至是,放棄一切?
    他滿眼期望地定定看著我“也許,不止這麽簡單。甚至會要到塞外,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你怕嗎?”
    頓了一頓,一字一字地慢慢問道“你,願意嗎?”
    我看著他亮亮的眼睛,心裏突然就漲滿了甜蜜和酸澀。
    怕什麽?他竟願意舍棄一直以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權勢,隻為了我這樣一個普通的女人。
    也許有許多的困難,但我們要一起麵對。
    我低頭,微笑,淚水濕潤了我的眼。
    仰頭時,我看著他,眼神溫柔卻堅定“我願意。”
    行文到這裏,這個故事已經完結了。
    本文未交代清楚的事宜,我將在《番外》裏交代清楚的。
    很感激很感激同學們和編編大人對我的支持。也許一萬個“感激”也道不盡我心裏的感受。在此,鞠躬,容我抱抱各位。
    《番外》完結後,休息幾天,將開新文《農家女也有春天》,我會認認真真地寫,盡量避免本文中的錯誤,給出一個不匆促的結局。若同學們不嫌我文筆拙劣,故事簡陋,願意繼續支持我,將是我的福氣。
    說實話,我後麵的情節寫得很辛苦,一直以來受讀者和編編的影響太大,嚴重困擾了我原本的思路。看來我還真是粉嫩粉嫩的新人啊。
    加上本來後麵都是無大綱寫作,導致的後果是,質量下降了,有些該詳細的忽略了,伏筆忘埋了,甚至文路也狹隘了,最後隻得就此結局。
    我本來一向慵懶慣了的,這樣的趕文生活,真是前所未有地累心。甚至,感覺如還債一般地累。也許過段時間休息好了,我會回頭修改後麵幾章。
    再次鞠躬,謝謝。
    另外,《霏雨依舊》也保證會完本。但暫時會先放下,收藏的親們,謝謝。但請先下架吧,現在莫占了書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