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憂心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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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鳴九霄!
    太上皇疼愛孫子,有目共睹,但皇甫世煦所承受的,也是比普通人更嚴謹和封閉的管束,在十六歲以前,他幾乎都不怎麽記得自己的青少年時光是如何度過的,除了讀書,跟不同的老師學習不同的知識,他根本就想不起,還有其他什麽有趣一點的記憶。
    在被謫庶的日子裏,盡管是沒人督導他的學業了,但那麽偏僻的地方,便是一本書,也要千裏百裏的自己運過去,有書看算是不錯的,百般無聊中天天翻翻書,然後在外麵隨便走走,混過了一天又一天,最要命的,是要盼星星盼月亮地過尚好幾個月,才能等來從京城傳到的些許消息,若論寂寞,恐怕沒有日子比待在南荒時更寂寞了。
    剛開始的時候,皇甫世煦的身邊,隻有負責照顧起居的小廝,想說幾句話吧,周圍連個可以說話的人影子都沒有,不過朝廷對被謫庶的太子素有規定,每隔固定時期,太子都要去接受地方官的訓示,或者地方官會到太子的住處進行例行巡檢,當然,地方官的所謂訓示都是依照朝廷指定內容說的一套官話,但也會問問太子有何生活需要,閉門思過有何心得之類,再將收集到的這些情況呈報給朝廷,其中甚至連太子寫過什麽詩,什麽文章,雜無巨細,依樣謄抄送抵京師。
    若換了別人,心高氣傲者,必定會覺得受到監視,滿心委屈,可皇甫世煦不這麽想,他太孤寂,需要一種途徑來緩解內心的焦躁,故而他反將每次的例行會麵都看做是節日一般,沐浴更衣,焚香迎客。
    為了能拉地方官多說一陣子話,不管是風土民情還是小到針頭線腦的事,皇甫世煦都能拿出來誠心請教一番,那地方官從來也沒被如此禮遇過,失勢的太子怎麽說也還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聖上隻有這麽一位世子,說不定哪天便鹹魚翻身,重登寶殿呢?
    識時務的地方官本也不敢過多為難太子,再加遭蒙太子的連番敬奉,不免虛榮心膨脹忘乎所以,於是不僅在寫給朝廷的奏章中盛讚太子的仁德禮厚,還不吝自己為官的經驗,將地方境內的一些人事關聯之巧妙,係數教給太子。
    隨著關係的日漸熟絡,地方官對太子的行徑,亦開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暗示太子,很多事,隻要不是公然違逆朝廷的行為,他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太子也不必讓他知道。
    有了默許,皇甫世煦的活動輕鬆自在了許多,他開始和一些地方上的有識之士交往,獲得了不少對時局的真知灼見,另外,最直接得到的快樂就是,以前門可羅雀,連下盤棋都找不到人,現在,簡陋的蝸居倒時常成了朋友間,暇餘聚會煮酒之地。
    皇甫世煦是個聰明人,他沒有讓自己年輕的時光荒廢在偏僻的,不發達的地方,更不會因被謫而憤恨或積鬱,利用形勢來生存是父皇對自己的一層考驗,皇甫世煦不僅順利地通過了層層不利難關,還令皇宮內收到他消息的帝後,甚感欣慰。
    然而終究度過來的這些年時光,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帶給皇甫世煦別樣的刺激,她捉弄他,開他的玩笑,看他出糗,讓他正氣不得急不得時,突然來個峰回路轉,運從天降,不僅不由分說地幫了他,還不要他的任何酬謝,皇甫世煦感歎,聰明的姑娘或許有意,或許無意,他都不得不帶著無法償還的遺憾,惦記著這麽一個人,期待下次見麵時,能稍許付出。
    暮色降臨,掌燈的太監見到皇上獨自坐在光線已昏暗的窗前,都嚇了一跳,趕緊手忙腳亂地一陣忙活,弄到泰寧宮燈火通明時,皇上仍是毫無反應一般,對他們渾然不覺。
    掌燈的太監沒有勇氣喚皇上,既然皇上沒開口追究,誰還想多找事挨罵呢,於是又躡手躡腳地退出了寢宮。
    出來之後,才碰見郎宣,掌燈的太監見過郎宣,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郎宣此刻手裏拿著幾本剛剛送抵的文牒,聽了掌燈太監的話,便叫他們不要出去亂說,皇上隻是在考慮國事,掌燈太監應諾著,得到郎宣的允許,繼續往別的宮裏添燈而去。
    郎宣再度走進泰寧宮,果然見皇上還是癡坐著,便輕輕咳嗽了一聲,示意他來了,可惜皇上依然像是沒聽見,郎宣隻得叩拜道,“啟稟聖上,奴才收到了剛從文書房轉呈的奏本,是從三藩送上來的。”
    “噢?”皇甫世煦一聽三藩,立即猶如進入警覺狀態的猛獸,“都說了些什麽,念!”
    “呃……”郎宣翻開最上麵一本,開始逐字逐句地讀起來,念完又是第二本,待念到第三本的時候,皇甫世煦打斷了他。
    “好了!”皇甫世煦不耐地說,“都是些恭讚之詞,聽不聽都無所謂,你就告訴朕,剩下的昌樂王是不是也已歸藩?”
    “是,皇上!”
    “這麽說,三位藩王都在他們所申報的期限內,提前歸藩了?”皇甫世煦是詢問的語氣,可更像是自言自語。
    郎宣沒有作答,他也無法作答,明擺著的事還問,那皇上所思謀的定不是王爺們是否歸藩的問題。
    果然,皇甫世煦接著自言自語道,“不妙啊。”
    “什麽?什麽不妙,皇上?”郎宣摸不著頭腦。
    皇甫世煦不語,一些憂慮他覺得沒有必要和郎宣講,沒有經曆過血雨腥風的小太監,出不上主意不說,還平白徒增煩亂。
    三藩存異,若是趁機四處活動,那反而要正常些,可三藩都表現得太過溫順,絲毫未違規矩,這隻能說明,要麽三藩都辦好了自己要辦的事,要麽就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了。
    皇甫世煦忽然想起,從藍振方麵派出的人手所探知的消息,恒安王和順安王都在百萬莊玩了半月有餘,當初,他並未以為意,百萬莊是個銷金窟,藩王去娛樂一下無可厚非,朝廷盡管明文規定官員不許涉賭,卻沒有對藩王有所限製,所以他一直在等,等恒安王和順安王離開百萬莊後的去向,誰料,卻是這樣的結果。
    那麽,恒安王與順安王是否真的隻是去賭呢?
    很可惜,因為他的沒有深究,而白白浪費了一次讓郎宣借機查探的機會。
    可皇甫世煦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惋惜,百萬莊是公眾場所,往來的客人必定不少,大庭廣眾,人多眼雜,即使兩位藩王確有什麽秘密交易,也是私下和隱蔽的,便是讓郎宣也住在百萬莊,唉,又能查出個什麽呢?
    再者兩位藩王都是見過郎宣的,郎宣出現在百萬莊不合常理不說,還會格外引起藩王們的警覺和猜疑,看來自己讓郎宣秘密出宮,偷偷拜會玉鳴姑娘的決定是一點兒都沒錯,撞上兩位藩王,除了打草驚蛇,簡直一點益處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