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七、禮尚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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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慶殿內,昏黃的燈光下,巴王妃與女兒應陵卻都是一臉嚴肅。
巴王妃望了望窗外,低聲道:“要不早點歇息吧。人死都死了,還能怎麽樣?”
應陵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在這靜夜裏格外大聲。巴王妃嚇了一跳,忙上前去摟住女兒。
應陵怒道:“好好的,那個文太醫這時候自盡,難道這些人都是瞎子嗎?竟然全看不出來裏頭有什麽玄機!”
巴王妃小聲的道:“聽說那文太醫一封謝罪信寫得情真意切,連太子看了都有幾分感動。再者說,他們文家素來不群不黨,祖上出過三位太醫,論聲名是極好的。文太醫可能是心高氣傲,受不了才會……”
應陵惱恨道:“說得好聽,這你也信?澤祺那孩子母親跟我都是看著他長大的,他雖一向孱弱,但是跟寶陵不同,可不是個短命相。不然皇爺爺當年為何這麽寵愛他?如今澤祺一死,皇太孫的位置就空了出來。咱們陳國此時此刻,不能缺了這個象征。母親有沒有想過,若真一切都是幕後有人指使,那麽那人的算計也太高明了。比起父王辛辛苦苦十來年,樹敵無數,卻依然沒有得到什麽實質性的東西,那人鳩占鵲巢,未免也太輕巧了!”
巴王妃也不是笨人,聞言立刻知道了女兒說的是誰,她遲疑著壓低聲音問道:“你說是嘉王?他不是一向緊抱著太子大腿的嗎?況且人在千裏之外,我看不像。”
應陵冷笑道:“就是看著不像,才越可疑。嘉王豈會是個簡單角色?當年父王也想盡辦法要拉攏過他。隻看眾親王裏,獨他一人能就藩鎮守,就知道此人非比尋常。若論起來,嘉王的身份比父王還高,他一個堂堂的皇長子,如今統領一方,母親姚貴妃又是死後追封了皇後的。嘉王會甘心做人一條哈巴狗?”
巴王妃知道女兒素來伶牙俐齒的,自己從來辯不過她。可是一想到事關謀害皇孫,巴王妃還是覺得不大可能:“應陵,我知道往日你跟在你父王身邊幫著出謀劃策,可是如今是個什麽境況?你父王在京城萬千蒙古軍隊包圍之下,而你又遭遇了那樣的事兒,莫說我們現在沒有半分證據,就是知道了證據,又拿什麽跟人家鬥?”
應陵輕推了母親一把,埋怨道:“難道我們就這麽坐以待斃不成?母親你想,這巴州本來是父王的封地,這麽多年皇爺爺不讓父王與眾位叔叔就藩,防範的是什麽?還不就是奪嫡?可是嘉王呢,偏生聰明的站在太子那方,反而得了最大的利。若我猜得不錯,那嘉王好不歹毒。看著父王出頭與太子打擂台,他隱在後頭漁翁得利。如今就算我們幫不上父王什麽忙,也要想辦法揭穿了嘉王才是。我們不方便說話,不是還有七嬸嬸嗎?她們鄭王府這次要是過繼不能遂願,還不把嘉王那小世子恨死了?隻要我們推波助瀾,就七嬸嬸那傻性子,不怕她不上套。到時候鄭王府一攪合,嘉王與太子撕破臉皮,大鬥一場,說不定就輪到父王坐山觀虎鬥,漁翁得利了呢?”
巴王妃遲疑了下,微微有些動心。她這輩子向來是丈夫為天,為了丈夫巴王,她挺著膽子也做了不少事。
應陵見母親猶豫,攛掇著道:“眼下我們還沒有證據,但是冷眼旁觀,這最終得利的不是嘉王府又是誰?許多事情不需要真憑實據,我們隻要把疑點放大,太子又不是笨蛋,他自然會查。”
巴王妃遲疑道:“那萬一不是呢?說不定會引火燒身,把懷疑引到自己身上。說到底,你父王與太子的關係才最……”
應陵想了想,低聲道:“要不明天,母親去看看瑜兒那丫頭?說不定能發現什麽蛛絲馬跡呢。”
巴王妃有些擔心道:“她如今在病中,我一個做長輩的怎麽好老在跟前說話?況且我與瑜兒丫頭也不熟稔,倒不如你跟我走一道,我將那個側妃引開,好讓你盤問。”
這次輪到應陵遲疑,她自從經曆那事之後足不出戶。隻覺得要是在人前露臉,少不得被人指指點點。這叫心比天高的應陵如何受得了?隻是巴王妃說得也是極有道理,想要靠母親那張笨嘴問出什麽,怕是不用想了。應陵一時難下決心。
巴王妃知道女兒顧忌什麽,隻是老讓她這麽窩在府裏也不是辦法。便極力勸說女兒:“上次瑜兒也來看了你,這次她傷了,咱們娘兒倆去看看她也是禮尚往來。你若怕麻煩,我讓轎子直接到院子裏來接你。不讓人看到就是了。”
應陵終究敵不過心中好奇,好半晌才咬唇點頭道:“去就去,別讓我說中了。她們嘉王府隻當天下無人,將所有人玩弄股掌之間。我就要讓他們知道,我應陵可不是不開眼的庸人。小看了我,總有他們的好果子吃。”
次日一早,悟空便進宮來,從清瑜手中接過家書與信物。清瑜囑咐道:“師兄千萬一路小心。”
悟空鄭重道:“護法放心。此去快則七天,慢則半月,我必定將信送到嘉王殿下手中。”說到這裏,悟空頓了一頓,艱澀開口道:“我已經將金紅袈裟托付給了悟淨師弟。就算我回不來,我們感應寺還是會薪火相傳,不會斷絕。隻是悟能悟淨兩位師弟勢單力薄,還請護法多多照拂他們。”
清瑜一愣,堅決搖頭道:“師兄此言差矣。沒有什麽比性命重要,若到必要時,苦要吃得,辱要受得,隻要留得命在,一切都有機會。感應寺若想重振,沒了大師兄你,絕無機會。若悟空師兄不答應我,這信不送也罷。”
悟空哈哈一笑,起身告辭道:“那我就照護法所說,一定全身而返。護法等我的好消息吧。”
清瑜知道悟空一身是膽,多餘的話也不再說,隻揮手告別。
澤禮進門時與悟空正好撞見,他知道這是姐姐差遣去給父王送信的,忙退步讓開。悟空也回了一禮,這才躍馬而去。
木樨見澤禮這麽早來,有些奇怪,笑問道:“世子昨日不是疲累得很嗎?我特意吩咐丫鬟遲些叫你,太子妃那裏晚去一時半刻有什麽關係?又不是上學堂點卯。”
澤禮心中有事,隻笑了笑,道:“夜裏瞌睡不深,就起早了些。想來找姐姐說會話。剛才那和尚師傅來過,姨娘,姐姐起來了吧?”
木樨溫柔的拉著澤禮的手往裏走,邊走邊道:“起來了。本來我勸大小姐多休息休息,好好養傷。隻是大小姐說是在感應寺做慣了功課,醒來了不起來渾身別扭。剛才大小姐已經見過了悟空師傅。我正預備早飯呢。要不你們姐弟一塊吃了?”
澤禮點頭道:“那好,我陪姐姐吃。姨娘讓小廝丫鬟帶著我的東西到這兒來等我,待會我自己從這兒去涵虛殿。”
木樨點點頭,推開清瑜的門,對著裏麵道:“小姐,世子來了。”
澤禮邁步就往裏走。木樨則是預備早飯去了。
清瑜見到澤禮小眼紅紅的,顯然昨晚沒太睡好,知道自己給了他不少壓力,忙拍拍身邊道:“澤禮,來姐姐這裏坐。”
澤禮乖乖上前,挨著清瑜在床上坐了,輕聲問道:“姐姐今日傷好些了嗎?”
清瑜笑道:“一天比一天好。隻是昨晚沒有睡好。我看澤禮也是睡眠不佳,要不今天跟太子妃那邊告個假?”
澤禮笑笑搖頭道:“這倒不用。實在困了,就在涵虛殿睡就是。隻要我在那裏,太子妃也不會犯病。”
清瑜點點頭,輕歎一聲道:“今天是來告訴姐姐你的想法了嗎?”
澤禮低頭,鼓起勇氣道:“是的,姐姐,我想過了。我還是要這麽做。”
清瑜輕輕握住澤禮的手,什麽話也沒有說。其實她知道,澤禮這麽聰明的孩子,這時候一定會這麽選擇的。隻是她終究是個女子,心疼澤禮做出的犧牲,有些於心不忍。
澤禮見清瑜有些哀色,反而勸慰清瑜道:“姐姐你放心,昨天你說的話我都仔細考慮過了。都怪我太天真,之前腦子一熱便說要這樣要那樣。細究起來,我什麽準備都沒做好。幸虧姐姐你提醒,不然我還不知道會怎樣呢。以後我會牢記姐姐的囑咐,遇到什麽事情也會三思而後行。哪怕做不到姐姐這樣深謀遠慮,但至少要保護好自己,然後再積聚力量保護家人。如果我真有一天能夠手握權柄,君臨天下,都是昨夜拜姐姐所賜。”
清瑜拿手指點了澤禮額頭一下,笑道:“突然說這麽正經的話,什麽賜不賜的,我就你一個親弟弟。難道你我之間還說這些外道話?”
澤禮摸著後腦勺傻笑了笑,也為自己的作態覺得滑稽。他知道,姐姐是不需要自己什麽回報的,但是他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為姐姐爭取到好的未來。待回過神來,澤禮便問道:“姐姐,那麽我們是不是要主動向太子叔叔表示態度?”
清瑜點頭道:“表態是要表的,不過還不急。容我想想,找個什麽時機好。或者等我過兩天能下地了,去春陽殿太子殿下麵前謝恩的時候,再來應對。”
二人正說著,木樨領了丫鬟婆子將飯端了進來。姐弟倆便在床邊小幾子上吃了一頓香甜的早餐。隻是澤禮一想到,這情景是過一天少一回了,心裏還是有些鬱鬱。
待吃過了飯,清瑜叮囑了澤禮幾句,便放他離開。
澤禮領著伺候他的丫鬟婆子,剛出了垂花門,便遇到了尹蘭煙引著巴王妃與應陵郡主,正往清瑜那邊去。澤禮心中暗自有些驚奇,這應陵堂姐自打來了巴州,就關在家中足不出戶。平時巴王府那三個堂哥也跟著不出來了。今兒怎麽突然到了自己家裏。
澤禮疑惑歸疑惑,還是上前規規矩矩行了禮。
巴王妃看了看如同明珠寶玉一般的澤禮,眼中閃過一絲妒色,隻是隨即便收斂了情緒,慈愛的拉著澤禮道:“我們澤禮好懂事,一大早就來探望你姐姐嗎?”
尹蘭煙嘴角一抽,沒來由的又被巴王妃這一句話刺激到了。澤禮現在眼裏隻有那個小丫頭,一大早的跑來看她,自己這個正經娘親卻是不聞不問了。
澤禮恭敬的回答道:“三嬸嬸過獎了。好久沒有見福哥、祐哥、禎哥他們了,他們還好嗎?”
巴王妃勉強笑道:“他們都好。就是淘氣得很,被我關在家裏讀書,這陣子就沒出來玩耍。要是他們有澤禮你一半懂事乖巧,三嬸嬸我就省心了。”
尹蘭煙曉得澤禮是要去涵虛殿陪太子妃的,怕他去得晚了,忙岔開話頭道:“你三嬸嬸與應陵姐姐來看你姐姐,你有事兒先去吧。”
澤禮答應下來,雖然昨天跟側妃鬧翻了,但是為了嘉王府的臉麵,在旁人麵前還是得顧忌些。
應陵趁著這功夫已經將澤禮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往日裏她看不上嘉王府,也沒拿正眼瞧過這小子。如今仔細看來,這嘉王府世子通身氣派絕非凡俗,莫說自己那三個弟弟,就是已故的皇太孫陳澤祺,也讓他比了下去。太子殿下想要過繼兒子,不看上這澤禮又會看上誰?
尹蘭煙見應陵還盯著澤禮遠去的背影直看,忍不住笑問道:“應陵這是看什麽呢?”
應陵眉頭一皺,她這種金枝玉葉自然看不上小門小戶出身的一個側妃,隻淡淡的道:“也沒什麽。這西苑風景倒好。”
尹蘭煙其實今天也是嚇了一跳,她哪裏想得到應陵會出門,還來到這西苑。自己上次去探望都望門興歎,還道這姑娘會老死在府裏呢。誰知也沒過多久,就像沒事人似的出來竄門子了。
尹蘭煙知道這一家人如今身份尷尬孤立無援,倒是有心接納接納。畢竟她這個側妃在王妃這個交際圈裏向來是沒臉麵的。這時候自己要是雪中送炭,巴王府應該是感激的吧。想到這裏,尹蘭煙又熱絡了幾分:“三嫂日常也常來走動走動,我們府裏就幾個孩子,旁的閑雜人等都沒有。應陵瑜兒她們姐妹年齡又相近,正好互相安慰安慰……”巴拉巴拉說了一通。
隻是尹蘭煙這虛張聲勢卻反倒讓應陵不自在起來,但凡一個人有什麽短處痛腳,都不喜歡別人拿特殊的態度對待自己。就好像應陵現在,尹蘭煙若是平平淡淡的,她心中要舒服的多。但是尹蘭煙一副憐惜又小心翼翼的樣子,卻讓應陵好生討厭,就好像一個人不停的在耳邊說:你的事兒我都知道,但是我不說,我可憐你。我安慰你。你要記我的情。
巴王妃看著女兒神色越來越冷,也感覺到了幾分。她也有些厭煩囉嗦的尹蘭煙,打斷道:“妹妹辛苦了。國難當頭,我們都是一個女人管著家不容易,平日都要照顧著孩子。今日難得有閑,不如我先你妹妹你那裏坐坐。讓應陵她們姐妹自己說話。回頭我來接應陵的時候再來看瑜兒丫頭。你看呢?”
尹蘭煙聽了高興還來不及,巴王妃正經跟自己說話,還叫一聲妹妹,這還是頭一遭呢。尹蘭煙忙道:“那敢情好,妹妹不敢藏私。聽說三嫂喜歡茶,我那裏有些宋國來的極品龍井,還請三嫂品嚐品嚐。”
巴王妃眯著眼睛笑了笑,朝著女兒點點頭。應陵滿心不情願行了個禮道:“有勞側妃了,娘您慢點。”
說完便跟著領路的婆子往清瑜住的八寶軒去了。
尹蘭煙見向來心高氣傲的應陵郡主都給自己幾分麵子,心裏早樂開了花,歡歡喜喜的領著巴王妃回她的正院去了。
清瑜聽到小丫鬟來稟告說應陵郡主來探望自己,也有些錯愕。難道上次自己一番開解見了效,讓這個不近人情的堂姐也開了竅?
木樨知道應陵往日規矩大,慌忙指揮屋裏伺候的人好生整理了一番,這才規規矩矩守在門口迎接。
應陵進屋來,見到清瑜素淨著臉,有些憔悴的靠床坐著,也愣了一愣。她隻知道清瑜受了傷,卻沒想到有多嚴重。如今十來天過去,還是這般樣子,看來這傷受得不輕。
清瑜微笑著打招呼道:“瑜兒有傷在身,不能遠迎,姐姐莫怪!”
應陵皺了皺眉,清瑜就是時時刻刻規矩不差,讓人說不出錯,卻又覺得有些假。應陵低聲道:“都傷成這樣了,還要講客套。我在府裏斷絕消息,也不知道你竟然傷得這麽重!”
清瑜笑笑搖頭道:“好在凶險已經過了,再過兩天,就能下地了。姐姐身子不舒服,何必跑一趟?回頭我好了,自然會去看姐姐你的。”
應陵微微被刺痛了一下,隻是她也知道清瑜這話沒別的意思,扭轉頭看了看屋子裏的陳設,轉過話頭道:“妹妹這傷我聽說一向都是一位擅長外科的太醫醫治的,隻是那太醫好似犯了什麽事兒,如今換了他人嗎?是否妥帖?”
清瑜一愣,應陵不是與府外斷絕消息嗎?怎麽把小文太醫的死,以及他與自己的關係弄得這麽清楚?(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