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 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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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體絕命!
即便狼狽至此,岑路也在思考著最適宜的對策,他一邊強壓著快溢到喉嚨口的惡心一邊想,原來那個衛生間是找不到了,方才候春榭帶他去過宿舍,他還記得回去的路。現在看來最好的方法是回宿舍附帶的衛生間解決。
可是周浦深……如果回去,便免不得又要給周浦深瞧見自己這幅涕泗橫流的樣子。岑路也說不上來為什麽,心中總是說不清道不明地不想給周浦深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
可是他現在別無選擇。
岑路一路跌跌撞撞地又跑又走,胃裏不斷泛上來的酸水灼得他喉嚨發疼,他越過了技術員和候春榭的房間,輸入密碼,打開自己的宿舍後連房間裏有沒有人都沒來得及看,就一頭紮進了廁所。
“嘔……”岑路本來顧及著周浦深可能在,想吐得克製點兒,可是他現在看見馬桶就像看見親爹似的,跟不來不及反應,衝上去就抱住馬桶吐了起來,那聲音要多大有多大。
周浦深恰好這時推門進來,聽見廁所裏的嘔吐聲僵住了。
他手裏抱著一堆新鮮的蔬菜和水果,還有各種肉類。岑路自從早上跟他出門後就沒吃過東西,他也知道按岑路的性子不到餓極了根本不會自己找東西吃。他身上有壓縮餅幹和水,可是在潛艇這種密閉空間裏吃這種東西那肯定是要難過的,所以他方才四處搜刮東西去了,新鮮的蔬菜水果在這水下不容易找到,他私下裏花了不少錢才換到這些。
原本想著去給岑路做點熱的,可是卻到處都找不到他了。
周浦深想到這裏,開始難受了起來。岑路今天對他的抗拒他不是沒有感受到,尤其是聽見兩人住一間的時候,別人看不出來,岑路眼底的震動卻清清楚楚地印在他的心上。
周浦深隻覺得岑路對他的任何一點拒絕都像是一把磨得極快的尖刀,能輕易地就捅進他心底最深的地方。他覺得心有些疼了,禁不住用一隻手扶住門框勉強支撐身子。
周浦深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貪心,原本想著找到他了,遠遠看他一眼就好。可是梁淺偏偏給了他這個機會去上他的課,偏偏給了他這個機會讓他和岑路說上了話。
所以他現在想要讓岑路毫無芥蒂地接受他所有一廂情願的好,他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他會控製不住地從岑路那裏尋求更多。
周浦深想到這裏,眼皮也不抬地甩手就給了自己一個巴掌。那聲脆響淹沒在廁所的水聲中。周浦深僵硬地放下了手中的食材,深吸了一口氣打開了衛生間的門。
岑路正坐在地上,身子靠著坐便器,鼻涕眼淚糊了滿臉。馬桶裏幹幹淨淨的,他剛剛聽見宿舍的開門聲時就趕緊衝掉了。他聽見周浦深開門進來,隻能徒勞地用手臂擋住臉,連從地上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
周浦深看見岑路似乎連看都不想看到他,心裏又是一陣難受。可是無論如何他也不能放任他一個人在這裏不管。周浦深彎下身子,架起他的胳膊將他放在了床上。
碰到岑路的胳膊時周浦深心中就一個咯噔,這溫度,熱得不正常。他將岑路裹緊被子後便探身去摸他的頭,果不其然,岑路發燒了。
額頭接觸到微涼的溫度,岑路迷迷糊糊地覺得舒服了些,忍不住呻吟了一聲。那溫度察覺到他的聲音,大有離去之勢,岑路連忙哼道“別走……”
周浦深身形一頓,明知道他現在神智不清醒卻還是柔軟下來,溫聲對他說“我不走,我去拿毛巾給你擦擦臉。”
岑路不說話了。周浦深在這個空檔裏去用溫水擰幹了毛巾,溫柔地為岑路擦著眼角的眼淚和掛在鼻子下麵的鼻涕。
他又去擰了把毛巾,看了岑路一眼。岑路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睡著了,雖然身體不正常的熱度讓他睡得不太沉,但總算是得了空休息一下。
周浦深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將他抱起來,為他脫了鞋,接著是外套和長褲,他盡量克製自己不去看岑路白皙而勻稱的胸口,用毛巾一下一下地幫他把汗擦掉,然後重新嚴嚴實實地裹回被子裏。
岑路這下子舒服了,皺著的眉頭舒展了不少,甚至在睡夢中咂巴了一下嘴。他在夢裏覺得似乎有什麽人在他床頭照顧他,就像很久很久之前,他的父親對待他那樣。
周浦深從包裏翻出藥,又去打了熱水。把這些放在岑路床頭之後,他卻無論如何狠不下心把岑路叫起來,於是隻席地坐在岑路床邊,想著他什麽時候醒自己就什麽時候給他吃藥。
這樣,還能隨時給他換熱水。
昏黃的燈光打在岑路的臉上,給他俊秀的臉蒙上了一層溫柔的輪廓,他乖乖地睡著,一點倨傲的表情都沒有,一副十分安心的樣子。
周浦深端詳了他半晌,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深。他想,這人真是一點沒變過,隻有睡著的時候才這麽乖巧,他甚至有種錯覺,覺得岑路是個半大的小孩子,沒有他就過不下去。
可是周浦深卻又比誰都清楚,這個人,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他的心中有崇高的理想和豪邁的氣魄,他有這樣的能力,無論是誰也阻擋不了他。
而自己,因為這樣的他而深深著迷。
周浦深起身去關了燈,然後在一片黑暗中坐回了岑路床邊。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光源消失,岑路在床上翻了個身,臉朝著周浦深這邊,一隻手從被子裏露出來了,垂在床邊。
周浦深愣了愣,盯著那隻白皙修長的手,眼睛亮得像黑夜裏的星辰。
他第一次,沒有壓抑內心的渴望,伸手握住了那隻手,將其包裹在了掌心,一副到死不放手的樣子。
周浦深靠在床邊,握住岑路的手,閉上了眼睛。
岑路遵循著生物鍾的習慣半夜????????醒過來了一次,這幾千米的水下沒有自然光照射,隻能靠燈光人工模擬,免不了地叫人難受。岑路覺得嗓子火燒火燎地疼,於是哼哼了兩句,手不老實地想去摸脖子,可是卻發現自己被什麽人攥住了手心。
岑路覺得有點不滿,可是累狠了怎麽也睜不開眼睛,退一步說那隻手火熱火熱的,他剛剛出了一身的虛汗渾身發冷,現在被那人握著也覺得舒心。
半夢半醒之間他聽見一個聲音俯下來溫柔地問他“醒啦,把藥喝了好不好。”
岑路皺皺眉,嘴角垮下來了,有些逆反心理,他還沒睡夠呢。他本想就當沒聽見似的再繼續睡,卻又發現那聲音帶了點笑意跟逗小孩似的又加了句“聽話。”
岑路扁扁嘴,心裏覺得被人看不起了。要是再鬧小孩子脾氣這臉該往哪處擱,於是便掙紮著要起來。
那人連忙去扶他,傾過來的胸膛上散發著一股好聞的氣味,甜絲絲的。他伸出一隻手撐住岑路的背部,待岑路坐穩了之後便像是安撫大貓似的,一寸一寸地順著他的脊背朝下摸。岑教授舒服了,笑容慵懶地眯起了眼。
溫熱的手指捏著藥片靠近了岑路的唇邊,他很是聽話地張嘴就含,帶著點苦味的藥片還沒來得及在舌尖化開,那人就很體貼地喂岑路喝了水,讓他把藥片吞下去了。
那人又拿毛巾來給岑路擦嘴。岑路方才還沒覺得,現在一杯水下肚突然覺得肚子有點餓,那靠在嘴唇邊若即若離的手指與方才靠過來的胸膛一樣散發著甜甜的氣味,可是這種甜味又帶著某種傾略性,一時間充滿了岑路的腦子,讓他想起了某個他很想非禮的人。
岑教授在清醒的時候自製力總是很好,可是在這種大腦不正常運作的時候便露出了真正的嘴臉,覺得送到嘴邊兒了都不嚐一口,那不是連禽獸都不如了麽。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當機立斷地,舔了一口那隻他覺得甜甜的指尖。
那人像是被火撩到了,猝不及防地縮回了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驚嚇過度,連扶著岑路後背的那隻手都一齊收回去了。岑路一下子失去了支撐,重重地摔回了床上。
有點疼,岑路委屈地想,可是也不那麽疼,畢竟有厚厚的床褥鋪著。可是現在還是表現得疼一點吧,這樣人家不能朝自己興師問罪。於是他撇下了兩道遠山眉,嘟囔著“疼……”
岑路聽到了兩聲懊惱的歎氣聲,期待地等了好久一會兒,那人的思想鬥爭才結束,認命地將一隻長腿半跪在他床側給他揉背。那手法熟練,力度也是恰到好處,岑路覺得背上原本的酸痛都減輕許多。
他覺得對方態度有所鬆懈,於是決定乘勝追擊,又哼哼著“我餓了……”
岑路是真的餓了,從昨日清晨到現在他隻吃了那一頓半冷的紅燒肉和白米飯,後來還都吐幹淨了,現在被吞進肚子裏的水一刺激,頓時覺得饑腸轆轆起來。
那人一愣,半晌之後胡亂的一陣窸窸窣窣摸索,然後將什麽東西再一次靠近了自己的唇瓣。
這次他再沒敢把指尖碰著岑路的嘴了,生怕他再伸一次舌頭。岑路故意挪著酸痛的脖子想再嚐一口那指尖的味道,無奈那人就像是在跟他玩捉迷藏似的,無論他怎麽耍流氓都隻能觸到那顆東西而不是人的指尖。
就這麽玩了半分鍾岑路放棄了,想也沒想就把那人送來的東西吞了下去。這次是真正的甜味了,被體溫捂得半化了的的巧克力柔軟地在舌尖化開,香甜的氣味充滿了整個口腔。
他聽見那人溫言軟語地說“現在隻有這個了,你等等我去給你做飯。”
岑路想要阻止他離去,可是睡意如此沉重,壓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聽見那人遠去的腳步聲之前,岑路就再一次陷入了濃重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