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七 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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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體絕命!
等到兩人真的站在宿舍門前的時候,才發現技術員已經將門鎖死了。
候春榭敲了半天的門,未果。無奈之下隻能用密碼打開了電子鎖,可是門開到一半卻被鉸鏈掛住,半點動彈不得。
岑路有些無語地看向一片漆黑的宿舍內部,雙人床的下鋪隱約有個人影躺在那兒,睡得很熟,一動不動。岑路瘋狂腹誹,難不成來的是個小姑娘,連睡覺都要把門鎖兩道。
候春榭看見岑路的臉色垮了下來,急得直冒汗,生怕這位大爺一個不爽去告自己一狀,自己今後在這潛艇上的日子可就更難過了。
可是他此刻也著實沒有什麽好方法,岑路不能得罪,這位技術員他也得罪不起。於是隻能窩在宿舍門前急得團團轉。
岑路感受到的小孩的焦躁,知道他反應過度了,於是道“沒關係,技術員大概也累了,還是讓他先睡,我不急。”
候春榭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岑路心想,還真是個孩子啊,真好哄。於是更放軟了聲音“你知道主艙裏哪裏有吃的嗎?我餓了。”他這句說的是實話,從早晨跟周浦深出發開始,他幾乎滴米未進。
冒冷汗的小士兵像是突然得救了似的連連答應“有!有飯!我帶您去食堂!”
岑路一想到終於能填飽肚子,腳步一時間也輕快起來了。隻是兩人卻在闖過洗衣房艙門時遇到了點麻煩。
岑路有些餓,所以走得也慢,比不上十歲的年輕人體力好,候春榭好不容易得了個理由討好岑路,一時間高興得緊,嘴角帶著不自覺的笑,可惜這笑並未持續太久,他就在洗衣房被人堵住了。
來人是個皮膚黝黑五大三粗的士兵,此刻應該是來洗衣服的。甚至連身上的作戰服外套都扒了隻剩一件背心,此刻看見了瘦小的候春榭簡直像是黃鼠狼見了雞,忙不迭地就在出口把他堵上了“小侯啊,今天是不是忘記給你夏哥洗衣服了?”
這人的語氣並不十分凶狠,或許是已經知道了候春榭有幾斤幾兩,他連明晃晃的欺負都懶得。
候春榭畏縮了下,不敢看夏哥的眼神,聲音微如蚊蟻“我……我被調去給專家們了……”
“你說什麽!大聲點兒!”男人最看不上這小娘們畏畏縮縮的樣子,長長這幅細皮嫩肉的模樣,還成天輕言細語的,他們兵營裏天生就看孬種不順眼,於是他也沒覺得對著候春榭呼來喝去的有什麽不對,反正大家都是這樣。
“我…我我我現在是專家團隊的勤務兵,孟哥讓我去的。”候春榭嚇得大聲了點兒,雖然還是帶著明顯的顫抖。
“喲,還知道抬孟哥出來壓我了是吧。”夏哥氣不打一出來,伸手就把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順著衣領提起來了,兩人之間身高差距太大,候春榭被拽得整個人離了地,臉漲得通紅。
岑路原本呆在入口處沒有靠近兩人,他發覺候春榭遇見了熟人,以為兩人有話要談,於是也就很默契地沒有靠近,畢竟這在這艘潛艇上處處都是機密,他可不想惹麻煩。
可是兩人聊著聊著岑路便看見人高馬大的士兵將候春榭提小雞兒似的提起來了,他皺起了眉頭,雖然他不是個愛管閑事的性格,可是這小孩兒方才待人接物都還算挺得體的,他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麽小的孩子挨打。
於是他一個箭步上前拉住了那個士兵的胳膊“你有什麽事,你先把他放下來再說。”
夏哥正在氣頭上,此刻又來了個不識相的,他扭頭凶狠地瞪著岑路“你他媽是誰啊,少多管閑事。”回頭還不忘記羞辱候春榭“你這個小娘炮,交的朋友也是娘了吧唧的,這張臉……”他不懷好意地掃了岑路夾著金絲眼鏡唇紅齒白的臉一眼“比娘們還嫩呢。”
岑路沒想到會有人如此直白地侮辱他,頓時氣得臉都紅了。他剛想要不就不要命地給這個傻大個一下子,反正自己身份特殊,就算打了他也會有人給他擺平,可是……岑路打量了眼這人肌肉結實的手臂,壯實得連青筋都冒出來了,他得保證在有人來之前自己不會被這人打個半死。
算了,去他媽的。岑路忿忿地想,方才因為周浦深而心煩的戾氣又上來了,是男人都忍不了這個。
他剛剛掄起拳頭,就看見有人從入口進來了,隨即是一聲驚叫“你們在幹什麽?!‘赫墨拉’上禁止打架鬥毆!”
被勒得臉紅脖子粗的候春榭一看來人就艱難地想說話“方……方少尉……”夏哥聞聲回頭看去,果然一個肩膀上帶著銀星的男人正三步並作兩步就要走到劍拔弩張的三人跟前,夏哥隻好收回了手,朝著軍官不情不願地行了個禮“方少尉。”
岑路趕緊把那隻沒揮出去的拳頭收回去了,來人麵目平淡,屬於那種扔進人堆裏就看不見的那種,可卻散發著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場,叫人不得不忌憚。
方正一眼就看出了大概是怎麽回事,於是瞪了姓夏的一眼“我看你是又皮癢了是吧。說了多少次候春榭是勤務兵,不是你的私人保姆!”
夏哥依然梗著脖子,一副打心眼裏不服氣的樣子,嘴上卻讓步了“是。”
“行了。你給小侯道個歉,然後去自己房裏著,沒我的命令不準出來。”方少尉道,他在潛艇上分管人員管理,是有權利關士兵禁閉的。
夏哥聞言更氣了,可是在長官麵前卻不好發作,隻得狠狠瞪了候春榭和岑路一眼。候春榭卻沒在看他,隻是感激地看著方正,那眼神跟女人似的,帶著些依戀的意味。
夏哥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一瞬間聯想到了候春榭扭扭捏捏的體態和女人似的臉,還有剛上船時士兵之間流傳的某些流言,據說這小子在第一次試航的時候偷偷爬上過孟看鬆的鋪。
孟看鬆卻不知道為什麽,明明看起來就是標杆似的男人卻從來沒對候春榭表示過反感,反而處處都對這個小孩兒照顧有加,就像這次,去伺候專家團可是個美差,不用幹活不用受累的,多少都搶著上,卻沒想到孟看鬆最後給了笨手笨腳的候春榭。
說不定孟看鬆也是“那個”呢,夏哥惡意地想。
想法一打開夏哥就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衝動,在離開洗衣房時衝著候春榭那邊挑釁地說了句“死同性戀,真惡心。”
他這話說得很小聲,方正站得離他們有一段距離,所以沒太聽清。候春榭和岑路卻都聽見了,並且一齊地臉色煞白。
夏哥得了甜頭,得意洋洋地走了。
岑路撇了一眼低著頭的候春榭,發現他眼圈兒都紅了,心底歎息一聲。他剛剛見這小孩兒就覺得有些隱隱的別扭,看那個傻大個兒是說對了。
可是他卻不明白這句話為什麽對自己也有這麽大的震動,仿佛是有人朝他心中的湖泊裏扔下了一顆碩大的石塊,瞬間震得他心口發麻。
方正直到姓夏的走了才靠近了呆立在原地的兩人,對著岑路伸出一隻手,笑著說“是岑教授吧,接下來兩周要受你照顧了。”
“不敢當。”岑路也大大方方方地伸出右手和他握了握,卻覺得這人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讓他不太舒服。
岑路很快地抽出了手,並且沉默了下來,他並不打算再和這人繼續話題。
方正卻是個挺會給人打圓場的“看你們的方向是去食堂吧,我還有事,就不陪你們一起了,下次有機會再聚。不過我可提醒一句,今天食堂的叔叔心情不好,大概沒什麽好吃的。”
一番話既提點了岑路又給自己找了台階下,岑路眯了眯眼睛,看來是個聰明人,有的聰明人雖然不招人喜歡,可是相處起來卻是舒服的。
侯春榭卻天真地什麽也看不出來,隻是緊張兮兮地問“啊真的啊?那少尉……我們該去哪兒吃啊……”
方正笑罵道“你是勤務兵還是我是?自己動動腦子!”候春榭一下子不說話了,方正也離開了洗衣房。
岑路最終還是拒絕了候春榭去他宿舍開小灶的提議,一是因為違反規定,他不想惹麻煩。二則是因為候春榭的材料都在原來的宿舍裏,他還得繞過大半個主艙再走回去,實在沒那個力氣了。
於是他安慰了候春榭說理解他們條件艱苦,隻要填飽肚子就行了。他好說歹說終於打發走了候春榭,自己一個人朝食堂走過去了。
說是食堂其實也就是一個狹窄的廚房外麵搭了兩張髒兮兮的塑料餐桌,幾個凳子隨意地排在一側。廚房對外開了一個小口,窗口上方掛了一塊牌子,用國際通用語歪歪扭扭地寫著食堂的樣子。一個禿頂的大叔正坐在窗口處,一臉不高興地搖著扇子。
岑路歎了口氣,他已經做好心裏準備了。於是直接走上前去詢問“請問還有什麽吃的嗎?”
大叔連頭都沒抬,一直用光滑鋥亮的頭頂對著來人“沒有蔬菜沒有水果,隻剩今天中午的飯和昨天的紅燒肉。”
岑路在泛著油光的桌子邊坐了下來,看著大叔慢悠悠地去準備食物。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碗已經涼得發硬的白米飯和一碗肥肉居多的紅燒肉就被推出了窗口。
岑路也不嫌棄什麽,在一旁拿起一次性叉子就開始吃,米飯失了水分又冷,像吞了一把冰渣子似的硌得他食道疼,紅燒肉卻意外地味道不錯,雖然不熱卻還是溫溫的,肥肉炸過,肉香在舌尖化開了,有一點發甜。
岑路邊吃邊抬眼看了一眼麵色不虞的大叔,心想看來孟看鬆和方上尉說得都沒錯,在潛艇上得討好廚子才能有好日子過,而他今天運氣不佳,正好觸了個黴頭。
岑路極快地扒拉完飯和菜,將盤子還給愛答不理的大叔之後準備在桌子旁休息會兒,可是剛剛閉上眼歇了五分鍾,他就覺得有新的不適了。
他伸手捂住胸口,無語地想,他怎麽忘記了呢。
怎麽上潛艇前就忘記告訴梁淺這孫子了呢。
他!暈!車!
暈車的人暈船,這幾乎是一定的。方才剛上潛艇時他還因為跳傘跳得腿軟沒注意,後來又餓得厲害,胃裏沒這個機會讓他覺得惡心。現在吃了冷菜冷飯,惡心頭暈便開始找上他了。
岑路隻覺得,現在潛艇的任何一點搖晃都能讓他嘔吐出來。
搖著扇子的大叔看見這人突然不動了,而且麵有菜色地捂著胸口,另一隻手則捂住嘴,經驗豐富的他立刻就下了逐客令“哎哎哎要吐別在我這兒吐,滾去廁所去。”
岑路也來不及跟他計較了,當機立斷就朝方才來的那個衛生間跑過去。可是就憑他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況,潛艇裏又跟迷宮似的,他現在開始後悔讓小侯走了。
果不其然,岑路很爭氣地,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