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 艇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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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體絕命!
岑路看了眼站得像鬆樹似的筆直的兩人,不同尋常的是這次連眼珠都一份不錯地緊緊盯著那位長官。他看了眼那個氣質不凡的男人,被那領口兩側的金色薔薇花閃到了眼睛。
聯想到候春榭那聲震耳欲聾的“艇長”,岑路也趕忙站了起來。
男人一點架子也沒有,臉上的尷尬還沒完全消退完,連忙朝著岑路擺手“岑教授,可千萬別客氣,梁淺都跟我說過了。”
岑路見他麵色和善,心裏不免鬆了口氣。他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人,如果真遇上個架子大的,按照自己那個臭脾氣還真不知道接下來的半個月該如何相處。現在看來這位準將級別的艇長意外是個平易近人的人,於是也報以相同的禮貌,朝著對方伸出右手“劉艇長,接下來我和技術員受你照顧了。”
說到技術員,岑路心裏不免浮出些許不滿,這人到底是怎麽回事,他都已經在這潛艇上轉了幾圈兒了到現在都沒能見到這尊大佛。
到底是個什麽人物。
在岑路與劉之渙握手的空隙,一個拖拖拉拉的腳步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在了兩人跟前,隨即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帶著些莫名其妙的不情不願“劉艇長,岑教授,不好意思我來遲了。”
那人個子不高,身材也瘦弱。一雙小眼睛外架著厚厚的鏡片,麵色不善。他向岑路與劉上將打完招呼之後便轉過頭去,朝著周浦深微微點了點頭。
岑路撇了他一眼,依稀覺得自己在哪裏見過他。再看周浦深微微頷首還禮的樣子,突然記起來他是那場聽證會時元老院請來的證人之一——高輔秦。
原來學校派了他來做技術員。岑路不免多打量了他兩眼,高輔秦整個人不卑不亢的,頭發黑黑短短地頂在腦袋上,像是豎直了刺的刺蝟。
看起來像個刺兒頭,岑路暗自笑笑,其實這樣的人反而好,直來直去的什麽都放在臉上,正好他也沒工夫跟人彎彎繞,隻想找個打下手利索的。
於是他也不客氣了,直接就問“你就是學校派來的技術員?我們之前見過的,記得嗎。”
高輔秦看了一眼岑路,僵硬地點了點頭。
“那好,那我們也算是認識了。待會工作起來也方便,今天晚上我把設備給你,你檢查一下能不能正常工作。”岑路下意識地就開始布置工作了。
“離作業點至少還有四五天時間,岑教授別這麽緊張。”劉之渙溫和的聲音接上了岑路的話,“不如我先帶你們參觀參觀吧,我猜你們剛到,隻在主艙位待過,我帶你們去轉一轉指揮艙。”劉之渙邊說著還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
岑路心中鬱悶,在上這條賊船之前梁淺早已經給他裏裏外外地炫耀過了“赫墨拉”的各種新式裝備,他現在幾乎閉著眼也能想像出成品是什麽樣子的。岑路心中著急去輔艙瞧瞧自己的實驗室,可卻也知道艇長時間寶貴,人家都這樣給麵子了,他代表帝工大也不好太不識抬舉。
於是他隻好幹巴巴地點頭“好,多謝艇長。”
見岑路答應,劉之渙衝他笑了笑意示他等一下,然後不死心地又走到食堂窗口,伸手敲了敲那緊閉的卷簾,聲音既好笑又無奈“老頭,真不給我飯吃?我忙了一天一夜了。”
不知道是不是岑路的錯覺,他覺得這位位高權重的準將像是在撒嬌。然後他被自己這個想法驚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站在一旁的周浦深看不下去了,兩三步走到窗口前敲了敲“劉叔,您把窗口打開吧,劉準將他……”
裏麵的人像是被激怒了,突然再一次罵了起來“你們都給我滾出去!沒飯吃!”
劉之渙的臉色蒼白了些,他聳聳肩,帶著些歉意望向岑路“家父讓岑教授見笑了。”
岑路恨不得裝作自己沒看見,雖然方才從兩人相同的姓已經猜出了幾分。可是人家自己都如此坦坦蕩蕩,他也隻能附和一句“令尊……挺有性格的。”
“哈哈,”劉之渙聽出了岑路話裏的揶揄,料想老爺子對岑路這種肉眼可見的書呆子也不會有什麽好聲氣,於是從善如流地結束了這個話題“時間不早了,兩位跟我走一趟吧。周少尉也請一起,小侯你回去打理就行。”
三言兩語地分配了眾人行程,大家便各奔東西了。
艇艏的指揮艙裏一如既往地狹窄,甚至因為密集的設備和人員更顯得擁擠些。岑路一行人踏進艙門時幾乎沒有人有反應,幾乎都緊盯著自己麵前的顯示器或忙於手上的操縱杆。
劉之渙似乎滿意於乘員們的寵辱不驚,微微點了點頭。看了眼岑路卻又怕他覺得受冷落,於是自謙了句“我們這裏開潛艇的都是新兵,其實這是個苦活,隻有菜鳥能幹的。”
他這話半真半假,這艙裏開船的都是年輕的士兵不假,可也都是經過了專業訓練,身家清白的士兵才能擔任,更何況,艇長的位置就在指揮艙中央,時時刻刻都盯著。岑路是知道的,“赫墨拉”的中央係統權限隻與艇長一人的聲紋掛鉤,萬一有緊急情況,“赫墨拉”的自動控製係統會立即屏蔽所有人工指令,隻聽艇長一人命令。
高輔秦並不像岑路一般了解過“赫墨拉”的設計圖紙,此刻身為工程師的職業病犯了,看什麽都好奇,於是問了一句“艇長,我能呆在駕駛席位看看嗎。”
劉之渙爽快地答應了“行,別影響駕駛員工作就行。”
於是高輔秦留在了原地,岑路和周浦深跟著劉之渙繼續參觀。
岑路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被駕駛席右側的聲呐控製組吸引了。“赫墨拉”沒有窗戶,聲呐探測就是她的眼睛和耳朵,聲呐分析與控製組幾乎可以說是整艘潛艇上除了指揮官小組外最重要的分組。
在這樣艱苦的環境裏擔當這樣重要的職位,岑路幾乎可以說是十分好奇地在其中發現了一名女性。女人一頭淺栗色的頭發全部挽起,紮成一個高高的發髻歪在一側的腦後,被卷簷帽壓著。一隻白皙的手搭在臉頰一側的無線電耳機上。岑路站在她的後方看不見正臉,隻隱約能瞥見女人有一張線條清秀的側臉,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前方的顯示屏。
岑路沒來由地覺得這女人給他的感覺有些熟悉,可仔細一想,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她和誰比較相像。
劉之渙發現了岑路的目光,順著看過去。頓時嘴角抽了抽,打趣道“怎麽了岑教授,看上我們艇上的一點紅了?”
站在兩人身後的周浦深聽了這話,身子一僵,卻沒有人注意到
岑路聽見艇長的話,心中明白這人是在拿他開心,也不惱,隻是笑笑接了下去“是啊,劉艇長這裏巾幗不讓須眉,岑路佩服得很。”
劉之渙挑了挑眉“說到巾幗,我艇上這一個怎麽能跟周少尉現在的長官相比。少尉,你說是不是?”
周浦深聽到劉之渙突然開始問自己話,忙接上道“是啊,竇中校是技術部的王牌。”
“哦?”劉之渙漫不經心地將刺埋在溫文爾雅的語氣中,“聽說前一陣周少尉卷進了不大不小的麻煩,竇中校氣得不輕。我還以為少尉自此就和竇中校結下梁子了。”
周浦深神色未變,依舊笑得一派和煦“沒有這回事。”
劉之渙定睛看了周浦深幾秒,見那雙黑色的眸子裏神情坦蕩,並沒有半分怨懟神色,於是放心了幾分,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轉向了岑路“岑教授,我猜來你來之前,懷葉都和你簡單介紹過‘赫墨拉’的構造和需要了吧,那我就不再贅述了。”
岑路有些奇怪“懷葉?您是說竇中校?關於‘赫墨拉’我聽梁少校介紹過,倒不知道竇中校也清楚’赫墨拉‘的構造。”
劉之渙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有些哭笑不得“梁淺?也是,搶別人功勞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兒。”
岑路聽得越來越一頭霧水“您這是什麽意思?”
一旁的周浦深看不下去了,直接為岑路揭示了謎底“竇中校是‘赫墨拉’的總設計師。”
岑路有些驚訝,在看見劉之渙眼底混雜著傾慕的得意時卻硬生生將驚訝咽了下去,隻說了句“真是英雄出少年。”
劉之渙聽見有人誇竇懷葉時幾乎比直接誇自己還開心,更何況這誇獎是來自於同為技術精英的岑路“懷葉年紀輕輕的,卻總是能做得比同齡人好。”
岑路輕輕咳嗽了一聲。
劉之渙這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有些尷尬地倒退了一步,收起了眼底不加掩飾的渴望。這倒退的一步卻不小心驚動了靠在他一側的女聲呐探測員。女人取下了耳際的無線電耳機,就要起身向劉之渙行禮。
岑路在那一瞬間看清楚了女人的臉,並不是十分出挑的容貌,卻帶著一股清冷的氣質,仿佛和世界隔絕一般的冷漠。或許這與世隔絕的水下正是最適合她的工作場所。
劉之渙傾身將女人按了回去“杜中士,繼續工作。”
那女人也沒有什麽異議,仿佛指揮艙裏多出來的岑路和周浦深是空氣似的,連多看一眼都懶得,就這樣機械地回去工作了,這一次沒有戴耳機。
沉默之間劉之渙的腕表突然開始閃光,艇長伸手按掉,無不遺憾地對二人說“看來我的午休時間到了,接下來就請三位自行參觀輔艙的實驗室吧,你們出指揮艙之後小侯會領你們去的。”
岑路很禮貌地頷首“多謝艇長。”
劉之渙衝他笑了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不謝,也不知道後麵咱們還能不能再見,如果不能……”後麵那句是對周浦深說的,“記得……幫我和懷葉問好。”
岑路他們在離開指揮艙時,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似乎覺得方才那個清冷得如同空穀幽蘭一般的女人,回頭深深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