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七 欺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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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絕體絕命!
    岑路覺得自己最近厚了二十多年的老臉有些撐不住。
    都怪帝工大這個摳門玩意兒,白大褂不知道使用什麽便宜材料做的,粘了水之後幾乎就成了透明小雨衣,岑路胸前的兩點與他的內褲很明顯地從濕透的白大褂底下透了出來。岑路隻有兩隻手,遮不住自己的三點。於是在一路收了無數大兵的注目禮之後,岑路很憤怒地——擋住了自己的臉。
    其實這沒什麽用,他一邊捂著臉朝艙內走一邊憤憤地想,整個艇上穿白大褂的就高輔秦和自己,人家看身高就知道是誰了。
    岑路濕漉漉的頭發貼在臉上,散發著一股鹹鹹的腥臭味。岑路走到一半實在是受不了這股味道,於是決定丟人丟到底,先去臨近的公共浴室衝一把澡。
    岑路剛刷完卡走進浴室,便聽見裏麵傳來一聲“你塗呀,不塗就是不給哥幾個麵子!”隨即惹來一陣哄笑,以及更大的起哄聲。
    岑路赤著腳,小臂上掛著濕透了的白大褂,正在猶豫還要不要進去,卻在那幾個圍成一圈的大漢中間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候春榭正提著不知道誰塞給他的一隻油漆桶,瑟瑟發抖地鎖在一群兵中間。
    見他不動作,其中一人便直接對著他推推搡搡的“動手啊,還想哥幾個幫你是吧。我告訴你,我們幫你塗下手可就沒那麽注意了!”
    可憐候春榭被推得東倒西歪,卻也還是大氣不敢出。
    另一個看著他這幅扭扭捏捏的樣子實在沒有耐心,提起油漆桶裏的刷子,粘了些綠漆就朝候春榭衣服上刷了一道“臭小子,我告訴你,你以為你把夏哥弄下了船你就有好日子過了?沒門!”
    候春榭原本想默默忍受,等他們幾個盡興了也就能放他走了。聽到這話卻漲紅了臉“我沒有!你們……你們別誣陷人!”
    “我誣陷人?”那人沒想到候春榭會反抗,聲音也高了起來“我是親眼看見你給夏哥下藥的!”
    “我沒給他下藥!”候春榭急得眼都紅了,手中的油漆桶危險地晃動著,“那是夏哥……夏哥自己要吃的藥!”
    岑路看不下去了,也顧不上自己隻穿了一條內褲的光榮模樣,就準備上前去給候春榭解圍。反正大家現在都隻有一條內褲。
    “喂,我說你們有完沒完。”岑路衝著氣焰最囂張的那個,“都多大年紀了,還玩小孩子欺淩這套?”
    幾個人都嚇了一跳,轉眼朝岑路這邊看過來。有幾個沒見過岑路的見他一副瘦弱的樣子,登時就急起來了“管你屁事!別來討沒趣!”
    “候春榭是我的勤務兵。”岑路瞪了一眼那個蹦髒字的,“怎麽就不關我的事了?”
    此言一出,幾個人都不說話了。都在轉著眼珠思考岑路這話的真實性,如果岑路真是派來艇上的專家,那他們大概是惹不起的。
    候春榭可憐巴巴地看著岑路,小聲叫了句“岑教授,你別管我了。”
    “怎麽不能管你了?我好歹也算是個教師,看見學生受欺負了我也不能拍拍屁股走人。”岑路回答了候春榭,見幾個人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又看見小兵衣服上還沒幹正滴滴答答朝下落的油漆。岑路想了想,準備孤注一擲。
    他出其不意地湊近了候春榭的油漆桶,圍在旁邊的幾個人紛紛後退,岑路從油漆桶裏提起刷子,二話沒說就朝自己裸露的胸膛上來了一道。
    那隻刷子怕是用來給潛艇補漆的,質地粗糙得狠。為了做戲做足全套,岑路下手也狠,這下被那隻刷子的硬毛蹭過了胸口,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血珠從肮髒的綠漆中間冒了出來。岑路看見了幾個大兵眼裏的動搖,心想有用,於是一邊叫囂著“怎麽了?害怕了?”一邊心裏沒底地又朝手臂上來了一道。
    候春榭哭了,眼淚像蹦豆似的從臉上落下來。他在想後麵該怎麽跟上頭交待。
    岑路疼死了,卻不敢露怯。上次隻有一個夏哥他還能想著背水一戰,可現在足足有三人,就是他現在突然覺醒了什麽不得了的力量也打不過人多勢眾的一方。於是隻能通過這種方式逼他們走。
    為首的那人看見岑路的手臂上也開始滲血,心說他要真是上頭的人這次怕是不好收場,於是一邊狐假虎威地罵了一句“神經病!這可不幹我們的事。”一邊擺手意示同夥們都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岑路直到看著幾人的身影都消失在浴室外,這才“嘶嘶”地抽起氣來。剛才那兩下可真疼啊,從小到大養尊處優的岑少爺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想自己大概是被周浦深傳染了這種沒用的正義感,開始喜歡多管閑事了。
    可是,想到這裏他又忍不住咧嘴一笑,想到自己和周浦深有些像了,他又不知道為什麽這麽開心。
    候春榭有點惶恐地看著岑路這幅又哭又笑的樣子,小心翼翼地蹲問他“岑教授,您沒事兒吧?”
    岑路連忙充大頭,使勁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這點小傷算什麽,別往心裏去。”
    候春榭著岑路痛得雪白的臉色,心裏明白他在逞強,於是也就更加感激“謝謝您,算上夏哥那次您都救了我兩次了。”
    岑路擺擺手“別往心裏去。”
    候春榭臉上帶著淚痕,眼光落在了岑路還在不斷流血的傷口上,那胸口的血一直在淌,眼看著就要把岑路身上唯一的布料染紅了。
    候春榭又要哭了“完蛋了。這下周少尉不打死我才怪呢。”
    岑路繼續安慰他“沒事兒。男人受這點小傷算什麽。周少尉也是為了任務才這麽上心,我又沒死,這點小傷他不會在意的。”
    可沒想到候春榭聽了這話卻止住了眼淚,轉而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岑路“岑教授……你……你不知道?”
    這下換岑路愣住了“知道什麽?”
    候春榭在心裏大叫,你居然不知道該知道什麽?是個這邊的都能看得出來周浦深那眼神好吧?!可當事人沒說明白,他也不好先挑明了,隻得模模糊糊地求岑路“也……也沒什麽大事。岑教授我求你了,能不能別讓周少尉知道這是……這是因為我……”
    “不讓我知道什麽?”
    坐在地上的兩人都被這渾厚地回蕩在浴室裏的男聲嚇了一跳。岑路聞言回頭,便看見周浦深穿著短褲汗衫,正滿臉煞氣地看著他胸口的傷口。
    岑路突然能體會到上一次周浦深被抓包時候的手足無措了。
    可現在讓他最為抓耳撓腮的不是受了傷當場被發現,而是——他現在幾乎是光著的!而且還就這樣大剌剌地,一點隱私沒有地被周浦深看見了!
    岑路恨不得能從地上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可這裏不僅沒有洞,而且下麵是深不見底的海水。
    周浦深的眼光從岑路身上移到了候春榭身上,他眸色暗了暗,身上散發的氣息更加可怕了。候春榭就像一隻可憐的兔子,在獵物麵前絕望地發著抖。
    周浦深朝著門口微微抬了抬下巴,候春榭的智商一瞬間達到了頂峰,立即從地上爬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岑路在心裏大罵,這個沒良心的!闖了禍不和自己一起擔著不說,還二話不說就把救命恩人扔在這兒!
    轉臉他就一臉討好地從下往上看著周浦深了,闖了禍認錯這事,岑路很熟,也很有自信自己能搞定周浦深。
    岑路雙手擋著胸口,試圖讓胸口的傷看起來沒那麽明顯。他清了清嗓子“深弟,我這是……”
    誰知道周浦深壓根沒有聽他說話的意思,兜頭就將那件白色的汗衫脫了下來,露出了精壯的胸膛。岑路還沒來得及偷看兩眼,就看見周浦深舉起油漆刷,狠狠地朝著與岑路的傷口同樣的地方刷了過去!
    他用的力道極大極狠,方才岑路隻不過是冒了點血珠,周浦深這一刷子過去卻是在胸膛上清清楚楚地留下了數道深深的血痕,鮮血一瞬間順著他的小腹向下淌,漸漸地匯成了一條小溪流。
    岑路震驚地看著他皮開肉綻的胸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周浦深連臉色都沒變,他將刷子扔到了一邊,蹲子與岑路平齊“哥,我知道你想救候春榭。所以我也來這麽一出。”
    岑路看著周浦深冷漠的臉色,瞪大了眼睛。
    他覺得,他有點不認識周浦深了。
    周浦深看見了岑路眼底的迷茫,於是解釋道“哥,你救不了他的。他是這艘潛艇上的‘犧牲品’,犧牲他一個能換來眾多艇員的精神穩定,這是艇長都默許的事情。你如果想救他,就不要把這件事情捅出去。”
    岑路難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他想要從那雙漆黑的眸子裏看見開玩笑的意思,可是卻一點也沒有。周浦深隻是平靜地看著他,那含著漩渦的眼睛裏有的隻是毫無疑問的冷靜。
    岑路問“你們……不僅在這艘潛艇上,從前在戰場上也是這樣?”
    周浦深心底一痛,可是他沒有表現出來“是的。”
    “你會這樣嗎?把一個手無寸鐵的孩子逼到角落裏,然後逼著他幹侮辱自己的事情?”岑路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緊緊地捏住了拳頭。
    “我不會。”周浦深看著岑路的手,很怕他會將指甲掐到掌心裏。
    “我知道了。”岑路別開臉,他輕輕推開周浦深靠得極近的胸口,站了起來。因為站得太快而有些暈眩,他拒絕了周浦深伸過來扶住他的手,轉身朝門外走去。
    “哥!”周浦深的聲音仿佛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帶著不甘心。
    “跟上頭我會說是因為我們鬧著玩才受傷的。你放心吧。”岑路的聲音聽起來無波無瀾。
    周浦深看著岑路遠去的身影,像是被什麽扼住了喉嚨,再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