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三 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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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體絕命!
原本黑暗的汽船上一瞬間燈光大亮!數十個荷槍實彈的大兵包圍了中間四人,俱都用長短不一的槍口瞄準了兩個南國人,仿佛隻要周浦深一聲令下他們就能將兩人射成篩子。
阿翎反應很快,將岑路往胸口一扯瞬間擋住了自己所有的要害,接著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了腰間的槍,一邊抵住了岑路的腦袋一邊往外退。
他想要回頭去拉阿朗,卻發現對方已經和周浦深扭打在了一起,阿朗略顯得有些笨拙地從懷中掏出匕首朝周浦深揮舞著,阿朗無法用槍,因為他不僅不熟悉槍支,在短距離開槍還很有可能傷到自己。
周浦深連眉毛都沒動一下,抬手就捉住了對方的刀柄,另一隻手成拳準確無誤地朝著對方手臂上的麻筋搗了過去,阿朗果然吃痛,手一鬆便失去了他唯一擅長的武器。周浦深長臂一伸便勒住了阿朗的脖子,那柄雪亮的匕首毫不留情地便抵在阿朗的喉結上,劃出一條血線。
阿翎震驚地看著周浦深這一套流暢的動作,這才意識到他已經失去了主動權。帶著岑路的腳步停了下來,雙眼血紅地盯著周浦深的刀刃“放開他!”
周浦深沉默著又將刀刃往裏去了幾分,鮮血順著阿朗的脖子淌進了領子裏。少尉聲音冷靜,表情沒有一絲慌亂,那雙眸中的情緒卻正在一層層積壓,就快要化作一場風暴。
他在心底默念,絕不能像上次一樣被人看出破綻。
絕不能……讓人知道自己的軟肋在哪裏。
周浦深冷冷地道“掀開他的頭套。否則……”話音剛落他就換了隻手掐住了阿朗纖細的脖子,用胳膊將他的手壓到了牆上,匕首直直地對準了阿朗的大拇指“耽擱十秒我就斷他一根手指。”
阿翎隻覺得自己被人步步緊壓,幾乎要喘不過氣來,眼前這個年輕的男人擁有與年齡不相符的殘忍,他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說什麽好“我……”
阿朗被掐住了脖子,說話十分艱難“別……別信他……帶著人質……”
周浦深眯了眯眼睛,二話不說就是手起刀落。隨著阿朗的一聲慘叫,右手的大拇指瞬間和他的手掌分離,血濺起幾滴到周浦深白皙的臉上,他卻沒有任何意思抬手去擦。
仿佛一個對刑罰感到厭倦的劊子手。
“別!”阿翎大吼一聲,抬手便掀掉了岑路頭上的黑色布袋。岑路一瞬間重新獲得了久違的光明,還沒等瞳孔適應就去看周浦深。
他不太擔心自己現在的處境,綁架他的兩人現在已經處於絕對的劣勢,對周浦深的信任讓他把自己的安危放在了後麵。
岑路反倒更加擔心周浦深的狀態,上一次他被黎晝脅持時,周浦深那瘋狂的模樣依舊讓他心有餘悸。
所以即便嘴巴被膠帶貼住了做不出太明顯的表情,他依舊試圖朝少尉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岑路臉上那個鮮明的手掌印刺痛了周浦深的眼睛,他拚命地壓抑著現在就將兩個綁架犯射成篩子的衝動,低聲道“我建議,我們交換人質。”
話音剛落阿朗就劇烈地反抗起來,卻被少尉扼住了喉嚨發不出半點聲音。
阿翎像是不能理解對方的意思一般,舌頭不打彎地反問“你會放我們走?”
“當然。”周浦深毫不遲疑地點頭,“你如果不信的話可以走到船艙外麵,我們同時在船艙外交換,就算我食言你也可以立即帶著你的同伴下水逃走。”
阿翎略微思考了一下對方的提議,覺得還是有什麽地方不對。他在狹小的船艙裏吼著“你們別想騙我!……如果你們想換人質,得先開船出去,然後解除武裝!我怎麽知道你們是不是在誆我!”
“好,沒問題。”周浦深打了個響指,汽船便立刻有縱著離開了停靠的港口。他微微偏了偏頭,擠在船艙裏的數十個士兵便齊刷刷地將手裏的槍放在了地上,解除了所有除防彈衣和頭盔之外的武裝。
而製著阿朗的周浦深則是孑然一身,他甚至連防彈衣也沒穿,就那麽瀟灑地將匕首“當啷”扔在了地上,隻用右手緊緊扼住阿朗的脖子。
阿朗被掐得滿麵通紅,眼底遍布著絕望的神色。
阿翎依舊用岑路覆住自己所有的要害,逼著他跟自己朝船艙外走去。周浦深拖住自己的人質,緊跟著兩人朝外走了過去。
海風帶起了潮濕的水汽,水汽中則有毫不含糊的火藥味,岑路發現汽船此刻已經行駛出港口快三四海裏開外,幾乎就要達到帝國與南國的邊境處。將冰冷的槍口抵在人質腦門上,帶著傷疤的男人低頭看了眼水麵,在確定沒有埋伏之後衝著走出來的周浦深大喊“隻許你一個人出來,讓他們都呆在船艙裏!”
周浦深以手勢阻止了就要衝出來的下屬,衝著情緒激動的阿翎點了點頭。
阿翎帶著岑路走到船尾,後麵的那隻腳幾乎就要踏空,他一隻手握著槍,另一隻手則是扭緊了岑路被綁起來的雙手“你過來,帶著阿朗!”
周浦深也用同樣的姿勢,右手微微放鬆了些,讓阿朗能有足夠的氧氣供給。左手則是力大無窮地扭著他的胳膊。麵色陰鷙的少尉連分給兩個綁架犯一眼都懶得,黝黑的眸子如同探照燈一般死死地盯著岑路。
一步,兩步。周浦深走得很慢卻很穩定,全然不若已經開始渾身顫抖的阿翎。
在周浦深離岑路被綁住的身子還剩下兩寸的地方,阿翎終於失去了耐心,鬆開押著岑路的手就去夠自己的同伴。岑路被他往裏一推,控製不住地向裏倒去。周浦深地將阿朗朝外推過去,伸出雙臂擁住了懷裏的人。
岑路覺得渾身軟綿綿的,他連抬手回抱住周浦深的力氣也沒有,隻覺得少尉抱著他的兩條手臂力氣大得嚇人,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阿翎接住了同伴,露出了今日以來的第一個笑容。那條橫貫在右眼下的傷疤被男人眯起的笑眼擠得幾乎看不見了,他抱著阿朗,指了指不遠處連綿的燈光“阿朗,你看,南國就在那邊,我們馬上就可以回……”
一道冰冷的軌跡劃過,膚色黝黑的男人眉心處立刻多了一個血洞,他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就永遠地凝固在了臉上。
阿朗支撐不住他的體重,隻能隨著他一起重重地倒在甲板上,阿翎厚重的外套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的外套裏麵還有虎鯨給他的各種軍火,以及一把hanto的種子。
阿翎都給他們想好了,南國沒有禁止種植hanto的規定,等他們回了家之後可以先幹老本行攢錢。因為他們從小就漂泊來了帝國,除了無休無止的實驗和折磨,帝國沒有教會他們什麽,所以他們隻能先幹這個。等到安定下來了,他們就各自謀一份不害人的手藝,成了家之後還可以在一起。
可是現在這個夢碎了,就在離家不到一千米的地方。
阿朗跪在甲板上,顫抖著伸手合上了阿翎的眼皮。真好啊,他是笑著死去的,他是看著故鄉的模樣死去的。
他知道他們回不去了,在阿翎答應這個成為了帝國走狗的同胞之時,他就知道他們回不去了。
船艙裏的士兵們紛紛都出來了,狐假虎威地用長槍短炮指著甲板上手無寸鐵的兩人,周浦深依舊以一個絕對保護的姿勢將岑路緊緊地攬在懷裏,冷眼看著仿佛失去了魂魄的阿朗。
阿朗將阿翎的頭抱在懷裏,抬頭望向了無垠的夜空,璀璨的群星如同鑽石一般密布在黑色的夜幕上,就像是好戲還未開場時華麗的幕布。他突然笑了起來,笑聲裏有帶血的泣音。
從一開始,從他們想要離開的那一刻起,虎鯨就已經把他們當作了棄子,什麽人質,什麽藥品,都是圈套罷了。而且還很聰明地借了別人的手,想到這裏,阿朗突然帶著些憐憫地看了抱著懷裏人的周浦深一眼。
他又是誰的棋子呢?
一個大兵不耐煩地打開了保險栓,準備送剩下的這人一程,卻被周浦深抬手阻止了。少尉冷硬的聲音在黑得抹不開的夜裏響起“讓他說。要是能供出‘虎鯨’是誰,我說不定還能留你們全屍。”
阿朗卻沒有什麽反應,他隻是看了一眼手上阿翎的血,黑眸中帶著某種虛妄的表情問周浦深“你不想回家嗎?”
周浦深神色一凜,寬大的手掌更加抓緊了岑路瘦削的臂膀。他垂下了眼眸,睫毛在漫天星光下忽閃了一下,竟像是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我的家在這裏。”
我的家,在他所在的任何一個地方。
“嗬。”阿朗卻聽不懂他的意思,隻當他是被帝國蒙騙的又一個可憐人,“他們,無論是帝國人還是邦國人,都是不折不扣的騙子。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騙子嗎……周浦深嘴角提起了一絲苦笑,低頭望向半昏迷的岑路,如果他是在騙我就好了,這樣我也能覺得公平些。
隻是因為貪戀這些許相守的時間,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騙子呢。
他不願意再去看那兩個南國人走投無路的模樣,長臂一伸便撈起了岑路的腿彎,將他整個人打橫抱在懷裏。周浦深用眼神示意下屬去解決剩下的事,自己則帶著岑路進了船艙。
沉默間阿朗已經背起了阿翎沉重的屍體,那結實的軀體就這樣壓在阿朗瘦弱的肩膀上,阿朗帶著微笑,不等背後的槍聲響起來,便頭也不回地跳下了甲板。朝著無邊無垠的海水最深處而去。
阿翎,我們回家。
我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