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四 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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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體絕命!
岑路躺在病床上醒來之後,隻覺得滿鼻子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他渾身僵硬,難受地想要伸直睡麻了的胳膊,卻不小心摸到了一個毛絨絨的東西。
他感覺有些異樣,連忙低頭去看,卻看見那毛絨絨的東西是某人滿頭黑發的腦袋。周浦深趴在病床前睡得很淺,被人這麽一摸便模模糊糊地醒了過來,黝黑的眼眸中含著氤氳的水汽。
岑路難得看見他這麽迷糊的模樣,算上上次醉酒也就是第二次,突然有些忍俊不禁。生了惡作劇的心思想再去摸摸他的頭,周浦深看穿了他的心思,偏頭一躲,岑路的手臂原本就麻著,這下沒能及時躲閃,猝不及防地摸上了少尉薄薄的唇。
那柔軟的觸感讓岑路大腦裏一片空白,唯一回想起來的隻有那晚那個瘋狂的吻。
濕濡的,激烈的,糾纏不清的。
對了,還有這檔子事兒沒完呢。
周浦深也像是意識到了同樣的事,白皙的麵龐禁不住有些發紅。他不留痕跡地躲開了岑路那根停在自己唇上的手指,低下頭去的時候忘記了遮住自己紅紅的耳根。
岑路看著周浦深一副純情小媳婦的樣子,心中頓時就有了幾分占了人家便宜的愧疚,畢竟是自己先在人家神智不清的時候偷襲的。他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開口,聲音卻還是有些嘶啞“深弟,那天晚上……”
周浦深卻用道歉打斷了他的話“那天晚上我喝多了,給哥添麻煩了,真是對不住。”
“啊?”岑路一下子沒轉過彎來。他緊盯著周浦深看了半晌,看得周浦深心跳加速,生怕自己的這點小伎倆給他看穿了。
周浦深在岑路失蹤的這兩天幾乎瘋狂得失去了理智,在有了對方的線索之後,周浦深就發誓絕不會再讓他離開自己半步之外。
這不是為了岑路,卻是為了自己。
所以更別提為了那天晚上的事情生分了。少尉思前想後,決定還是裝傻這個辦法最為穩妥。
岑路愣愣地看著對方,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對方竟然將那晚的事忘得一幹二淨了,竊喜之餘竟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他無措地抓緊了被子,有些不確定地問“你……你都不記得了?”
周浦深英俊無雙的臉上流淌著天真的神情“真是不好意思哥,我這人酒量差,喝完就不記事了。”
岑路又看了他兩眼,實在不能從那雙純淨得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裏看出掩飾,於是正中下懷的某人就這麽順著台階下了“是……是啊,其實沒什麽事兒,就是你睡我那兒的時候被我床上的設備磕著了,想問問你有事沒。”
周浦深看著岑路紅著臉胡亂瞎編,隻覺得可愛。有誰會什麽事都沒發生還鑰匙都不帶就衝出門的呢?可他願意胡編亂造那天晚上的事,就證明岑路還願意與自己繼續相處下去,不想讓兩人之間的關係變得尷尬。
周浦深為了岑路的這份體貼而深深感動,也下定決心這樣失禮的事自己不會再幹。
他是自己後半輩子的守望,是自己不能褻瀆的神明,卻惟獨不能成為自己希望的那個人。
周浦深禁不住黯淡了眼眸,想要露出笑容,心痛卻無論如何不允許。他隻能顧左右而言他“哥,你那天晚上,是怎麽遇到那幾個南國人的?”
岑路總不好說是因為我偷襲了你,覺得不好意思才跑出去的“我晚上……想去給你打點水,聽見軍火庫那邊悉悉索索的有聲音就過去看,想不到是南國人……”
“軍火庫?”周浦深眉尾一跳,“你失蹤這件事,上麵討論了之後斷定是來偷軍火的南國小偷,碰見你之後怕事情敗露,所以才實施綁架行為。”
岑路想起了那間地下車庫裏的對話,神色也沉了下來“上麵是這麽說的?”
周浦深“嗯”了一聲,在岑路的床邊坐了下來,喉嚨裏的聲音帶著猶豫“可昨天和其中一個綁匪說了幾句,我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例如‘虎鯨’到底說的是誰?”
岑路心裏越來越憂慮,他掙紮著要坐起身來,還不等周浦深阻止他,岑路就拔了針管,麵色冷峻地對周浦深說“我要見艇長,越快越好。”
周浦深雖然還是擔心他蒼白的臉色,卻也明白這回馬虎不得,於是轉頭便想要出去。
岑路的聲音在後麵緊跟著他“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找過艇長。”
劉之渙直到那天半夜才有空來病房。
岑路不顧周浦深的勸阻,硬生生地在病房裏等到了深夜。看見劉之渙匆匆趕來的身影才終於鬆了口氣。他早已經在腹內打好了草稿,條理清晰地將關於藥物和虎鯨的事情說了,且為了不拂劉之渙的麵子,他隻是很隱晦地暗示了虎鯨有可能藏身於艇員之中。
”考慮到當前的情況,“岑路說,”我希望艇長能考慮中止赫墨拉此次的任務。“
劉之渙皺著眉聽完了岑路的敘述,頗有些不耐地反問了他“岑教授的意思是說,我的艇上有可能有南國的奸細?而且這個奸細還用違禁藥品控製了其他艇員?”
岑路點點頭“簡單來說,是這樣。”
劉之渙坐在床邊,表情十分冷淡。他伸手敲了敲不鏽鋼的床頭櫃,用嚴肅的語氣道“岑教授,你知不知道,即便你是上麵派來的專家,說出這種話也是要負責任的。”
岑路直視著他,沒有絲毫畏懼,金絲邊的眼鏡冷冷地閃光”我可以向女王陛下發誓。“
劉之渙氣笑了”你有證據嗎?“
岑路看著他的眼睛”我當時被綁住了雙手雙腳,又有綁匪看著,怎麽可能有機會留下證據。“
”那就不好說了。“劉之渙站了起來,他雖然被岑路的這一番話說得心生疑慮,可作為艇長的責任卻讓他不能答應岑路的要求,”’赫墨拉‘會繼續執行任務,也希望岑教授能配合。“
岑路沒有直接回答“艇長不想聽聽我建議觀察的人選嗎?”
“岑教授,我沒有功夫聽這種空穴來風的挑撥,”劉之渙是真的不耐煩了,語氣開始變得挑釁起來,“我隻想告訴你,我信任我挑選的每一位艇員,而且我可以告訴你,管理艇員用藥的人是我的心腹,我沒理由信你不信他。”。一旁的周浦深聽見“挑撥”兩字的時候,眼底就開始醞釀起隱隱的怒氣,可岑路轉頭看了他一眼,用的是安撫的眼神。
“艇長,”岑路對他說,“你真的確定你的每位艇員都身家清白?就沒有背景不明的嗎?”
“……”劉之渙被他問住了,他思索了片刻,發現有些低階士兵還真是上頭派遣過來的,這次派給研究隊伍的候春榭就是其中一個。可他話已經說出口了,他不願意向一個乳臭未幹的後輩低頭,想著背地裏調查就好,劉之渙於是嗆聲回去“我確定。”
為了顯示自己的氣勢,劉之渙又補了一句“岑教授,我勸你和我們一起上艇,如果因為你這種無憑無據的妄想誤了任務,責任你我都擔待不起。”
周浦深再也忍不住了,可瞥見長官肩上的薔薇花,多年來服從命令的習慣讓他無法立刻反駁長官,他隻能擋在岑路的麵前,盡量強硬地說“少將,抱歉。技術部賦予了岑教授中止任務的權利,一旦我判斷此次任務有可能威脅到岑教授的人身安危,我可以隨時帶他回去。”
劉之渙看著他如同銅牆鐵壁一樣擋在岑路前麵的身子,眼中參雜了無奈和輕蔑“你當真有判斷當前狀況的能力嗎?”
周浦深渾身一震“準將,我指揮過前線戰場,且取得過勝利。”
“可你現在被人蠱惑了。”劉之渙露骨地看了一眼岑路。後者卻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隻是低著頭若有所思。
“我……”周浦深覺得舌頭仿佛打了結,還沒等他說完,岑路就出言解了他的圍“我去。”
周浦深隻覺得渾身的血液一下子涼了“你說什麽?”
劉之渙這下放心了,他朝岑路點了點頭“腦袋還算清楚。岑教授,我知道你看不慣我。你隻需要捱過這次的采樣任務就行,自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互不相幹。”說罷便大步離開了病房。
隻剩下了沉默的兩人。
周浦深陷先忍不住了,他蹲下身子,黑眸平視著岑路的眼鏡,不知道是不是岑路的錯覺,他竟覺得那雙一貫冷硬的眸中帶著哀求之色“哥,我帶你回去好不好?你不要上艇了好不好?”
岑路覺得心裏某個地方重重地疼了一下,就像是有人用細細的錐子在他的心房上鑽出了一個錐心的孔,密密匝匝地痛。
可他別無選擇,他知道“赫墨拉”對帝國來說意義重大,他在國家陷於危難之際無法做到袖手旁觀。
他於是伸手想要去摸周浦深的頭發,聲音溫柔得像股水“我必須要去。我不能辜負梁淺的信任。”
“我去就行了!”周浦深急了,他一把抓住了那隻修長白皙的手,用兩隻手緊緊地將其困在中間,仿佛那是他的救命稻草,“哥,你先回去,沒必要呆在這兒和他們死磕。我可以幫你看住你懷疑的人,我馬上就聯係直升機……”
“深弟。”岑路握住了他的手,第一次,主動地握住了一雙肖想了許久的溫暖手掌,可是這雙手此刻卻因為他而冰涼“我不能做臨陣逃脫之輩。”
看著岑路眼底堅決的神色,周浦深突然覺得,自己說什麽也沒用了。
他想起了那個穿著茶色囚服的岑路,笑意闌珊地靠在冰冷的欄杆上,也是這樣握著自己的手,拒絕了兩人一起出逃的計劃。
那時,他也說了同樣的話“我不是膽小鼠輩。”
周浦深一瞬間絕望起來,他鬆開了岑路的手,站起身子。
岑路突然覺得掌心空落落的,他不死心地再一次伸手去牽周浦深垂在身側的手,卻被人掙脫了。
周浦深猩紅著眼,啞聲問他“岑路,你是不是覺得死活對你來說都無所謂?”
岑路愣住了,這好像是他印象中周浦深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也是第一次說這麽重的話。
周浦深還在說,要有血淚淌出來“可是對我來說……“他哽住了,低下頭停頓了一刻,還是沒說完之前的話“是不是我做的一切,對你來說都沒有意義?”
岑路抬頭看著這個俊俏的男人,他鮮少露出的脆弱竟讓他整個人都變得無比豔麗,仿佛一直躲在簾幕後的山茶花,撩開簾子綻放出妖冶的姿態,殊不知下一秒就是決然地枯萎。
他想起了,自己的命是眼前這個人救回來的。如果沒有他,自己不是死在了黎晝的槍口下,就是不知道被帶去了茫茫大海的某處。
可是自己卻棄這條命如敝履。
“深弟,我……”岑路還想再說什麽,周浦深卻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沉默著給他掖好了被子,留給岑路一個背影。
岑路坐在夏夜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隻覺得深入骨髓地冷。他苦笑了一下,捂住了眼睛,他想自己真是變得嬌氣了起來,從前哪一個夜晚不是獨自一人度過的呢,怎麽偏偏到了今日就無法忍受了?
他無法再去回想周浦深受傷的神色,總想著做些什麽才好,瞥見床頭的電腦,霎時間仿佛想到了什麽,打開電腦撥通了某個人的視頻電話。
不一會兒梁淺蔫蔫的聲音便傳出來了,似乎還沒睡醒“誰啊……這個時間打電話……”
岑路打斷了他的抱怨“梁淺,是我,我有事要和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