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五 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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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體絕命!
刺耳的警報聲響起的時候,岑路並沒有過於慌張。
高輔秦摘下巨大的護目鏡,不滿道“最近怎麽這麽不太平!”岑路看了他一眼,眼鏡反射著試驗台刺眼的燈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說到最近……”高輔秦自言自語著,“教授,那個一直粘著你的高個子衛兵呢,最近怎麽不見他。”
岑路被人說中了傷心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等他再抬起頭來的時候表情已經強硬起來了,他在振聾發聵的警報聲中朝高輔秦招了招手“高博士,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高輔秦覺得岑路的情緒有些怪,到底沒說什麽,隻是順從地將耳朵靠近上司,岑路傾身過去,帶著某種決然的神色,輕聲在他耳邊說了什麽。高輔秦突然像是被火燎著了,一蹦三丈高,嗓門大得幾乎能蓋住連續不斷的警報“你瘋了?那我們做這麽多是為了什麽?”
“這是我與技術部商討後的結論。”高輔秦的反應似乎在岑路意料之中,他依舊維持著冷靜的表情,隻豎了一根手指在唇邊,意示高輔秦小聲點。
高輔秦依舊不敢置信“你真的決定這麽做?你知會學校了嗎?”
“學校沒必要知道。”岑路回答道,“高博士,我敢保證,我的能力足以做到。”
高輔秦他低下頭思索了一會兒,頭頂的發旋很亂“教授,我會按你說的做,隻是咱們不一定會毀掉所有東西吧?”
岑路看著下屬失落的模樣,心底歎息一聲。他心說毀掉幾乎是一定的了,卻在想到高輔秦賣力工作的樣子時改了口“不一定的,咱們還是有可能將東西帶回去。”
倔性子的博士聽到這話才微微露出些輕鬆的表情,可還沒等他說話,實驗室的門便被敲響了“岑教授,我來接你和高博士。咱們要緊急上浮,反應堆倉發生了泄漏。”
是候春榭的聲音,怯怯地,帶著點不知所措。
高輔秦在聽見反應堆泄漏時驚得要蹦出來了,岑路卻沒什麽表情,他隻是麻木地問“小高跟我一起走?”
“高博士……暫時呆在原位等候。”候春榭回答道,聲音悶悶的。
岑路聽著他的聲音,突然笑了“我信你,”他說,“春榭,你是個好孩子,我信你。”
候春榭猛然顫了一下,他看見玻璃後麵模糊的人影,將手搭在了門把手上準備開門。他幾乎就有一瞬間想要大吼“別出來!快逃吧!”可眼光在瞥見躲在蒸汽管背後的人影時便倏地住了口。
候春榭絕望地想,在這水下幾千英尺的信息孤島,誰又能逃走,又能逃到哪裏去?腦海裏浮起孟看鬆那張沾染著陽光氣息的臉,候春榭強迫自己心硬起來,至少……至少能讓孟哥……
岑路已經麵不改色地走了出來,他看了一眼慌亂的候春榭,灰狼似的眸子裏依舊有溫暖的神色“泄漏嚴重嗎?你們要帶我去哪兒?”
候春榭慌忙轉過臉,他不敢直視岑路仿佛通曉一切的神情“不……不太嚴重,因為您是重要人物,所以帶您去安全地方避難。”
“原來如此。”岑路溫聲應著,“周少尉呢。”
“周少尉是……是去救火了。”候春榭已經不知道該怎麽編了,身後的影子一直跟著他倆,不會說謊的小兵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有沒有危險?”岑路是真的關心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伸手揪住了候春榭的領子,安靜的麵具有一絲裂痕“春榭,告訴我,他安全嗎?”
“暫時……暫時安全。”候春榭說的是實話,虎鯨將周浦深列為了一級目標,與岑路一樣,都是他想帶回邦國的人選。
“好,那就好。”岑路觀察著對方的表情,見他不像是在說謊,便鬆開了候春榭的領子,伸手就往兜裏掏東西。
候春榭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岑路已經帶上了實驗用的防護眼鏡,等到他看見對方手裏的催淚彈時,已經來不及了——
手臂背後被人重重地一擊,岑路手裏的催淚彈瞬間飛出老遠,防護眼鏡也被人粗暴地扒下,岑路再一次心有餘而力不足地被人擒住。且這一次是被一個女人。
候春榭驚魂未定,傻傻地盯著被扭住手臂的岑路與他身後冷如冰霜的女人,顫抖著喊了聲“杜……杜姐……”
岑路循聲往後望過去,押住他的人正是在艇長室見過的女探測員,她麵無表情地掃了岑路一眼,接著那雙杏仁般的的眼睛便落在哆嗦著的候春榭身上“真是個廢物。”
候春榭聞言又抖了一下,整個人縮得更小了。
岑路竟在這種關頭提了提嘴角,眼眸中藏著不合時宜的冷靜“杜中士,真是沒想到。我看你不像是吸食hanto的人,難不成是自願跟著虎鯨的?”
果然!候春榭可憐巴巴地望了一眼岑路,仿佛他才是那個被動的,他什麽都知道。
“再給你上一課。”杜中士掏出軍服胸口的手絹,幹淨利落地堵住了岑路的嘴,“對付這種花言巧語的,不用管他就行。”說完便踢了踢岑路的腿,意示他跟自己走。
“你要帶他去哪兒?”候春榭在後麵不甘心地問。
“主艙。”杜中士不帶感情地回答,“大部分艇員都被虎鯨關在反應堆倉了,過會兒估計也不剩幾個了。我們已經控製了艇長室,主艙裏關著其他人。”
岑路冰冷的表情直到聽說要帶他去主艙才有些動搖,可此刻不能讓杜中士看出來,他想。於是裝作順從的模樣被人押著走。
等到了主艙,岑路一眼就看見幾個端著步槍的士兵,大多麵型削瘦帶著黑眼圈,正來來回回地繞著地上被綁起來的同僚走圈。岑路眼尖地從裏頭發現了幾個欺淩過候春榭的人,心想虎鯨真是神通廣大,能讓勢不兩立的兩方都歸於他麾下,看來躲在島上種植hanto的兩個南國人真是功不可沒。
有個大兵看見了押著人質的杜中士,頓時就如同見了腐肉的蒼蠅似的跟了過來,卻不是對著岑路,反倒急切地詢問杜中士“東西呢,帶來了嗎?”
杜中士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隨手將岑路一推,使得勁卻不小,岑路朝後踉蹌了兩步還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看見杜中士從胸口掏出了拇指大小的注射器,嫌髒似的丟給那個兵。
那大兵卻仿佛得了靈丹妙藥,連槍也不顧地雙手去捧,杜中士冷眼瞧著得了寶貝的士兵,不屑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接著轉向岑路“你老實在這裏呆著,我們不會為難你。”
岑路卻暗自有些著急,他的目的是去艇長室與虎鯨談判而不是在這裏幹等“我想和虎鯨談談。”
杜中士笑了,帶著些許嘲弄的神色,她俯子對岑路道“我說過了,對付狡猾的狐狸,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它晾在一邊。”隨即再也不聽岑路說的任何話,隻是毫不留情地用繩子將岑路的雙手與牆上的排氣管道綁在了一起。
岑路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杜中士走遠的背影,他想掙,手腕卻被綁得死死地掙不開。荷槍實彈的背叛者轉著圈在主艙裏巡邏,他沒有任何逃出去的可能。
思索間耳朵後麵卻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書呆子,你也被關到這兒來了?”
岑路循聲向後看去,卻見劉存己也坐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雙手被捆得嚴嚴實實,唯一與他不同的是劉存己沒被固定在某處,大概是因為他年老體衰,叛徒們瞧不上他。
岑路壓低了聲音與他交談“艇長呢?”
劉存己動了動眉毛,避開監視器耳語道“龜兒子被這幫兔崽子困在艇長室了,打不過他們人多。主艙裏頭關的都是艇上的文職,兵們都被他們關在反應艙裏了。”
岑路看了一圈,果真先下被看住的十多人都是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雖然穿著作訓服卻也沒有多少大兵的匪氣。看來虎鯨早已做好了圍困有戰鬥力的士兵們的準備。
岑路低聲對劉存己說”叔,我需要去主艙,你能不能幫幫我。“
劉存己瞟了一眼四周,一個扛著刺刀的士兵立即瞪了他一眼,嗬斥道“別亂動!”
劉存己回頭望著岑路“明白了吧書呆子,就你這把力氣,”他斜著眼掂量了一把岑路瘦弱的臂膀,“還沒出這個門就被人打死了。”
岑路雖然心中也明白,可還是有些不服氣“我們裏應外合的話……”
“行了,老實呆著吧。”劉存己粗魯地打斷了他的話,接著閉嘴不說話了。
兩人之間沉默了半晌,牆上的時鍾滴答地走,岑路估摸著現在已經到了傍晚時分,主艙裏還是維持著原樣,一片寂靜。叛亂的那幾個兵看起來都是hanto的重度依賴者,十分容易疲倦。可是虎鯨似乎在他們之中十分有威懾力,即便已經吊著黑眼圈打著哈欠了,依舊沒人睡覺。
可精神確實是大不如之前。
岑路心裏越來越著急,被捆起來的雙手也越來越麻,於是他扭了扭身子想換個姿勢,卻不小心碰到了近處的劉存己。
老頭子正覺得無聊,被碰了這一下後趕忙開始找茬“書呆子,忍不住了?”
岑路很想回嘴,眼下卻沒有心情。他隻是觀察著那幾個走來走去的家夥,一邊拚命思考逃去艇長室的對策。
“還沒到時候呢,”劉存己看著他的神情,嘴角提起一抹笑意,“不如和我聊聊。”
岑路幾乎是耐著性子“叔,這都什麽時候了……”
“年輕人,就聽我幾句話吧,”劉存己的神情卻突然變得認真起來,細看似乎還流露出一絲疲態,“反正我這種一腳踏進棺材的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沒機會說了。”
岑路感覺到了對方不同尋常的態度,心中有些淒淒然,於是也就不掙了,幹脆坐下來聽劉存己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