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三 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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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體絕命!
“……溫青藍女士將一生都奉獻給了家庭,她是一位優秀的母親,純粹的妻子,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願她身後不再有病痛折磨,迷惘的靈魂得以安息。”一身黑袍的牧師說完悼詞,溫青藍的棺木上便被澆上了一捧泥濘的黃土,像是光滑的皮膚上一條醜陋的傷疤。
岑路撐著傘,修長的五指搭在傘柄上捏緊,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藏青色的領帶緊緊係在領口,襯得那隻尖尖的下巴更加蒼白。
銀灰色的眼珠盯著那副盛著母親屍首的棺木,枝蔓纏繞的雕花一點一點被黃土覆蓋,直至那光滑鋥亮的棺材板與周圍的泥土融為一體。
“願主保佑她。”牧師沉聲說道,率先朝著即將埋入地下的棺木鞠躬,周圍的人俱都三三兩兩地彎腰致意。岑路站得離棺木最近,彎腰的角度也是最大的,可他卻始終沒有放下頭頂上遮雨的傘,也未曾露出什麽悲傷的表情。
“轟隆隆——”
一道驚雷來得突然,在場的人俱都是一驚,紛紛朝墓坑外側退後一步,可岑路卻是恍若未聞,隻是抬起了頭顱。額前的黑發被雨水沾濕,他神色冷淡,臉色被天上劃過的閃電映得蒼白。
牧師瞟了一眼這位麵貌精致的男人,頭發被精心地打理過,麵龐清爽著衣得體,可卻表現得極端冷血,仿佛母親離去對他也毫無意義。
不過是死了一個不相幹的人罷了。
儀式結束後,人群都三三兩兩地散開,大多都聚到了岑路周圍。溫青藍生前熟人寥寥,大部分來的都是想與岑路套近乎的人。
“赫墨拉”之行後,岑路以貴族身份立下一等功勞,由女王親自綬帶嘉獎。再加之震驚全科學界的《探測血銀能量》已經過稿,整個帝國高層都在急切等待其發表。
理論一旦成立,帝國便可以以十倍二十倍的速度找到更多的血銀礦石,成為世界霸主,則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謝星垂率先上來,以長輩的身份拍了拍岑路的肩膀“小岑,節哀順變。”
“還好,我沒事。”岑路朝他得體地笑笑,不留痕跡地躲開了對方的手。
謝星垂察覺到了對方抗拒的心理,也沒有點破,隻是從善如流地拿開手,麵露不忍“小岑,雖然你父親……可我們都很敬佩你母親,在那種艱難的情況下依舊將你培養成才。”
“是啊,”岑路微微有些諷刺地笑了,從他有記憶開始,他的母親就從未管過他,她就如同小女孩的玩具屋裏那個精致脆弱的娃娃,需要人愛護心疼。
他微微垂下眸子,摸了摸下巴“我母親是很不容易。”
“你母親有沒有留下什麽話給你?”謝星垂筆直地注視著岑路的眸子,眼神像是能穿透人心的探照燈。
“……她不太清醒了。“淅淅瀝瀝的雨打在傘上,岑路將黑傘舉過肩膀,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謝星垂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鏡片後的眼眸閃過銳利的光。他上前一步,就要去搭岑路的肩膀——
“謝教授,勞駕,我能不能借岑教授一用啊?”一隻有力的手攀上了謝星垂的肩膀,梁淺那張燦若桃花的臉從謝星垂背後探出來,帶著懶洋洋的笑容。
謝星垂一臉慍怒地拍掉了那隻不懷好意的手,技術部的這位活寶他是知道的,也一直很後悔將岑路介紹給他做聯係人“梁少校,我以長輩的身份勸你一句,在別人母親的葬禮上,少嬉皮笑臉的!”
“好,好——我虛心接受批評。”梁淺神色不變,帶著白手套的右手舉在胸前朝謝星垂行了一個滑稽的軍禮,“我可以把岑教授帶走了不?”
謝星垂正要發作,被梁淺擋住了的竇懷葉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兩人之間,抬手做了一個標準的敬禮”謝教授,對不住,梁淺這家夥太不著調了!但我們確實是與岑教授有要事相商。“
梁淺嗔怪地瞪著她,岑路看得出了一身雞皮疙瘩,不自在地換了個姿勢。
謝星垂的臉色緩和了些,但也隻是對著竇懷葉微微點了點頭,對梁淺則依舊是一點好臉色沒有地離去了。
竇懷葉一等人走就像隻發了狂的小豹子,本來就占了半張小臉的杏眼被她瞪得更大,裏頭燃燒著熊熊怒火”你有病?謝星垂是我們與帝工大聯絡的重要橋梁!得罪他有什麽好處?!“
”哎哎哎,“梁淺沒有正麵接上司的鋒芒,反倒是靈巧地鑽過了竇懷葉與岑路之間的縫隙,站到了岑路的另一側,作出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躲在岑路的西裝衣袖後麵”小美人可真凶,人家都害怕了。“
岑路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袖子,還很嫌棄地撣了撣。
竇懷葉氣得怒發衝冠“我在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
“聽著呢聽著呢,”梁淺敷衍地回答,隨即又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指著地上“中校你看,你的鞋跟卡在泥地裏了!”
“你……”
趁著竇懷葉拔鞋跟的空檔,梁淺趕緊將岑路拉到一邊,鄭重其事地向他邀功“路弟,你這兩天忙前忙後幸苦了,我們技術部請你吃飯!你看我是不是很貼心呀?”
小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岑路淡然地收起手中的傘,挺冷淡地用傘柄打掉了掛在身上的狼爪子
“岑教授,我們是真的想謝謝你。多虧你,‘赫墨拉’才能近乎完好無損地歸來。”竇懷葉總算是把細高跟拔出來了,手上沾了點汙水,她狠狠瞪了一眼梁淺“跟技術部無關,我,和梁淺,私人請你吃飯。”
岑路費了挺大力氣才忍住沒問另一位與技術部關係匪淺的少尉的事。
要矜持,要矜持,他反複告訴自己。要想得到男人的心,首先就要學會欲擒故縱這一點。
等到三人來到了預定的吧台火鍋。岑教授才發現自己被偷偷買來的同誌雜誌給騙了。
什麽欲擒故縱,都是不敢上的借口!
周浦深就那麽坐在那兒,今天罕見地沒有穿製服。一身水藍色的襯衫短袖襯得他整個人斯斯文文的,可薄薄的衣料下透出的胸肌卻十分壯實,透露出幾分無辜的性感。男人眉目如畫,頭發長長了些,柔順地貼在額前。周浦深壓根不知道眼前朝思暮想的人正對著他色心澎湃,他在看見岑路的第一眼就有些慌亂地站起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他發現岑路又瘦了,原本就瘦小的肩膀現在幾乎是弱不禁風的模樣,那截細腰他幾乎兩手就能握住。男人病態的蒼白襯得嘴唇更加紅潤,幹幹淨淨的金絲眼鏡給他增添了幾分禁欲氣息。
周浦深很心疼,一心疼就有點忘了兩人還在鬧別扭的事,他對著岑路很紳士地拉開凳子“哥,快坐。”
岑路看了一眼,發現周浦深拉的是他自己那邊的凳子,頓時心裏就十分受用,麵色大緩地坐了下來。他其實早就忍不住想去找周浦深了,可是那本該死的雜誌說如果對方在乎你自然就會來找你的,岑路憋了一口氣一等就是一個月。
今日好不容易見麵,周浦深對待他一如往昔,岑路心中很是好過。
回去就把那本雜誌扔垃圾桶,岑路怨念地想。
周浦深裝作在翻菜單,實則在用餘光仔仔細細地觀察岑路的表情,他知道今天是岑路母親下葬的日子,本該去參加葬禮。可之前兩人鬧了那麽大的分歧,後來養病時岑路也沒來看過自己。周浦深怕自己冒冒失失地出現,反而會惹人討厭。
還好還好,現在看來,岑路沒有繼續冷戰的意思了。
周浦深壯著膽子開口“葬禮的事……還好嗎?”
岑路知道他想問什麽,可一時間他不太想談這件事,翻著菜單的手微微停頓了下,他半開玩笑地回答“有什麽好不好的。我媽早就是一隻腳踏進棺材的人了,可能我天生冷血,其實沒什麽感觸。”
此話一出,桌麵上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梁淺急忙打圓場“哎呀,好不容易出來聚聚。你們這些人怎麽都這麽掃興呢!”他朝對麵的兩人揮舞著手中的菜單“快來看要吃什麽鍋底!”
“菌湯的吧。”岑路把菜單扔回給他,梁淺不滿地撇了撇嘴“老年人。”
“我要麻辣牛油的,多加花椒。”竇懷葉表麵無情地將菜單直接拍在梁淺身上,“滾去點單。”
“哎哎哎,周少尉還沒點呢,急什麽呀。”梁淺朝那兩人翻了個白眼,“深深,你吃點什麽?”
岑路皺起秀氣的眉頭”以後別這麽叫他。“他心裏泛上一絲不輕不重的醋味,”搞得多親近似的。“
梁淺很受傷,委委屈屈地問周浦深”深深,咱們倆不熟嗎?“
周浦深根本不理他,連忙對著岑路討好地笑”我跟少校當然不熟了,“他轉頭凶巴巴地對著梁淺”早跟你說了別這麽叫我!來一份麻辣的。“
梁淺捂心口,竇懷葉則是早就在一旁淡定地吃起了油炸黃豆。
岑路拖回了周浦深的那份菜單,塗掉了麻辣鍋上的那個記號,轉頭在菌湯上打了個漂亮的折勾“別吃辣的了,對男的不好。”
周浦深看見岑路意味深長的目光,突然間覺得岑路似乎是在撩撥他。周浦深被這個念頭嚇壞了,連忙喝了一口冰水壓壓驚。
他臉紅了,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齷齪,岑路隨便一句話自己都能聯想到這麽多。而且……而且就算是他吃辣的……其實……也沒什麽影響。反正岑路從來不吃辣。
岑路說完這句話實在是撐不住了,埋頭紅著臉“哢嚓哢嚓”地猛吃黃豆,他這兩天從那本雜誌上看了太多不該看的,一下沒忍住就嘴豁了。
周浦深……不會覺得他是變態吧……
梁淺看著眉來眼去的兩人,渾身雞皮疙瘩直往下掉,他大吼了一聲打斷了兩人各種旖旎的聯想“行了行了!今天找你們來是談正事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