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二 馴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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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體絕命!
江淮滿頭是血地躺在男廁所潮濕的地麵,痛苦地痙攣著。
周浦深沉默地蹲下身子,探了探這孩子的鼻息。他全身除了頭部都未見明顯傷口,看來對方一開始就是抱著讓他喪失意識的目的去的。
一旁的江海還在痛苦地指責對方“你們竟然在賽前故意傷害對方的‘馴獸師’,你們瘋了嗎?”
站在江淮身邊的黃毛毫無悔過之意,反倒衝著江海嬉皮笑臉地搖了搖沾滿鮮血的雙手“你弟弟自己和我們叫囂的,說是請了厲害幫手,這一次一定要把我們一網打盡。你說,”他不懷好意地笑,“我教訓教訓他有什麽錯?你有種去‘父親’那兒告我去啊。”
江海氣得七竅生煙,可馴獸比賽從主辦方到參賽選手,幾乎都是喪心病狂的亡命之徒,在這裏尋求公正,無異於是與虎謀皮。
黃毛見江海眼底漸漸浮起了絕望,於是笑得更開心了“這樣吧,還是哥給你指條明路,你們的‘馴獸師’廢了,就是找來再厲害的‘野獸’也是白搭,還不如現在就退出預賽,早點去準備違約金去吧哈哈。”
參加馴獸比賽的選手在事前都和賽方簽訂了生死狀,無論是隨意泄漏比賽信息或是退出比賽,都要支付高額的違約金。而會參加這種比賽的人,又怎麽可能能付得起這樣一大筆錢。
江海絕望了,他沒想到,自己與弟弟為了還債而踏上了這一條不歸路,弟弟甚至因為自己的殘疾而冒著風險找來了代打,可這條路甚至還未開始,他們就已經站在了萬丈深淵之前。
一顧悲憤湧上心頭,江海吃力地屈起那隻跛腳,想將地上的弟弟背起來。他不知道他們現在可以去哪裏,可至少他不想再讓江淮的臉沾滿了鮮血和汙水。
“不用。”一個堅定清晰的男聲回答了對方。
江海茫然地回頭。
岑路正站在破舊得就快要剝落的門框處,金絲眼鏡夾在他高挺細長的鼻梁上。他的樣子像是一路跑過來,此刻白皙的額頭上微微滲出了些許細汗。
一旁的黃毛見又來了個不速之客,耐心就算再好也快要被消耗完了,他有些不屑地打量著岑路瘦弱的身子,抱起手臂嘲諷他“不用?你這種……”
“我這種的,代替江淮上場,作為‘馴獸師’。”岑路抬手擦掉額頭上的汗,他細長的眼眸居高臨下地看著對方。他芝蘭玉樹地站在肮髒腥臭的背景裏,仿佛一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楊樹。
黃毛幾乎要失笑“你這樣的也能做馴獸師?我告訴你吧,野獸在場上受傷時,相同等級的疼痛感也會一並傳入馴獸師的神經,像你這種身板的,沒幾下就得……”
“是嘛。”岑路卻看起來有些高興,他抬眼看向周浦深,似乎再也沒有跟黃毛對話的興趣了,“深弟,你聽見了嗎?”
我終於可以想你所想,痛你所痛,同進共退。
黃毛被他這幅漫不經心的態度激怒了,抬腳踢了一下地上毫無還手之力的江淮,拔腿就朝門外走“死心不改!到時候死在賽場上了可別怪爺爺沒提醒過你們!”
江海憤怒地想去追他,卻被周浦深一把拉住了手臂。他眷戀地看了一眼望向自己的岑路,再轉回江海那邊時,眼中的溫柔便消失殆盡。周浦深的眼底閃著陰冷的光“到底是誰會死在賽場上,你和江淮,就拭目以待吧。”
“深弟,能聽見嗎?”周浦深自一團黑暗的混沌中驚醒,耳邊的通訊器裏傳來的是他最熟悉的聲音。
“能聽見。”周浦深動動嘴唇回答道,卻發現除了聽覺,眼前鼻息觸手盡是一片虛無。現實與身體仿佛被一層屏障完整地割裂開了,精神與現實唯一的鏈接點便是岑路溫柔的聲音。
他試著動了動手,卻發現自己的力氣隻夠他蠕動嘴唇回答岑路的問題。
“好,現在試著動動手指。”岑路的聲音似乎變清晰了些。
一股力量漸漸注入自己的右手,周浦深按照岑路說的,試著動了動右手的食指。果然,隻有當周浦深全神貫注地將對方施舍給他的那一點力氣,全部都用到那一點去的時候,食指這才聽話地彎曲了一下。
“那現在試著調動雙腿,‘站起來’。”
周浦深依言照做,除了充滿力量的右手拇指,他的雙臂依舊軟綿綿地垂在身側,可雙腿卻被注入了無窮的力量,他如同往日一般靈活地跳了起來,並未感到什麽不適。
“哥,我感覺挺好的。”
“我現在要打開你的視覺了,準備好了嗎?”岑路循循善誘的聲音就像是誘人掉入幻境的海妖。
周浦深突然有種感覺,頭上戴著的這個儀器並不是為了遊戲,而是為了讓那位馴獸師與自己合二為一,從身體到心靈,他周浦深全部都被掌控在岑路的手裏,他要他生他便生,他要他死他便毫不猶豫地去死。
而自己,周浦深勾起唇角,甘之如飴。
眼前的視野一下子被打開,周浦深發現自己正身處在某個黑暗的山洞裏,洞口透過來一絲微微的光,被茂密的灌木掩蓋著。是個絕佳的隱蔽點。
周浦深眯了眯眼睛,隻感覺到一陣充滿熱意的細流汩汩地流淌在身體內免費體各處。他原本就是個精力充沛的人,可此刻他竟然覺得身體比平時更加輕盈靈活,仿佛充滿了使不完力氣。
岑路坐在馴獸師專用的封閉空間內,四周都是白得刺眼的牆壁。他頭戴標記白色的do,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屏幕裏周浦深的一舉一動。
與岑路隔了一層玻璃屏障的人衝著他挑釁地一笑,正是方才傷了江淮的黃發男孩。
岑路完全不理他,他全副心思都在競技場裏的人身上。將兩方馴獸師安排在同一個空間內,卻用厚厚的隔音隔開,這大抵也是那位“父親”的惡趣味。
岑路微微側了側身,不讓對方看見自己的唇形“深弟,你摸摸9在不在。”
周浦深依言探了探腰際,果然,自己的愛用槍靜靜地躺在槍套裏,觸手冰涼。
岑路冷靜地指示他“野獸可以自由地攜帶自己的武器進入競技場,但同時在競技場的某處也會放置備用的,這些估計是給弄不到槍械的隊伍設置的。”他瞟了一眼地圖上的紅點,“山洞的東南方有一座吊橋,地圖顯示武器裝備就在那裏。”
周浦深仔細地壓緊了耳機,生怕錯過岑路說的任何一個字“哥的意思是我再去弄一把槍?”
岑路集中精力“你的那把槍……”他有些猶豫,卻還是決定坦誠自己的想法“被改造過吧。”
正在矯健地往山洞上爬的周浦深愣了愣“你看出來了?”
岑路隨著他的動作將感官的中心放在正在用力的雙臂上“上一次黎晝的事……普通的9怎麽可能把大門連著牆壁一起轟成碎片,”他有些嗔怪他“你私下改造彈道,在子彈裏加了血銀,是不是。”
周浦深微笑了一下,伸手輕柔地摸了摸掛在耳際的do,仿佛這樣就能撫摸到那個人似的“什麽都瞞不過你。不過哥我可要澄清一下,這彈道是竇中校親手改造的,可不算我目無法度。”
“我知道,”岑路也笑了,“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少用那把槍,萬一被人認出那子彈的來源,我們怕是會有麻煩。”他突然想到了什麽,聲音輕柔了起來“不過你用它救我的時候,特別帥。”
周浦深隻覺得自己的那顆心一下子被人拎了起來,懸在空中“咚咚”地跳,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平複了一下燥熱的心緒,此刻他已經完全爬出了灌木叢,眼前便是通往懸崖的一大片空地,而地圖指示的武器擺放地點就在連接兩座山頭的吊橋上。
有羽毛漆黑的禿鷲翱翔過光禿禿的山頭,銳利的眼睛直盯著懸崖下方,仿佛下麵有令它垂涎的森森白骨。
周浦深閉上眼又睜開,他做了個深呼吸,問耳機裏的人“哥,我要穿過那片空地了,你準備好了嗎?”
岑路聽著他溫暖的聲音,隻覺得自己從頭到腳都充滿了力量“你放心。”
話音剛落,周浦深便如同一支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男人強壯的體魄如同獵豹一般劈開迎麵而來的山風,脊背的肌肉舒展成起伏的線形,上尉以驚人的速度朝吊橋中心跑過了過去。
等候大廳裏的人群俱都被這驚人的爆發力震驚,新人們都為這位野獸強硬的身體條件驚歎。可部分幸存的老人卻將目光放在了那個不起眼的馴獸師身上。
岑路神色自若,甚至可以說是遊刃有餘地控製著極速奔跑的周浦深,兩人仿佛天衣無縫般地契合。
這是何等高超的掌控力。
黃毛臉色一下子變了,他暴跳如雷地踹翻了封閉室裏的椅子。他的便宜隊友是在賽前才與他一拍即合的,兩人都是曾經蹲過大牢的亡命之徒,為了赤銀才來參加了這種玩命的比賽。
會參加預賽的大多是沒有經驗的新人,也就談不上什麽武器裝備,都得賴賽場裏的東西。他原本想著靠強行讓對手退賽來騙取預賽的獎勵,可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而且這兩人看起來還是個中高手。
眨眼間對方那個人模狗樣“野獸”已經到達了吊橋中央,正眯著眼挑東西。周浦深快速掃了一眼,從一大堆軍火裏拎出一把不起眼的衝鋒槍。
黃毛急紅了眼,可他心緒越不穩定,“野獸”跑得就越不利索。他眼中劃過了惡意“老鄭,用匕首割吊橋的繩子!”
老鄭在出來之前在裏頭是幹翻砂工的,力氣可勁兒的大,雖然掏匕首的動作不利索,可黃毛將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野獸”的右手上,老鄭蹲在吊橋的另一端,勉勉強強地吭哧吭哧地割繩子。
岑路瞪圓了眼睛,心中劃過怒氣“深弟,朝懸崖另一邊跑!”
周浦深一抬眼便明白了對方的意圖,他舉起衝鋒槍,想要幹脆地崩了那個不識好歹的。可轉念想到岑路,他還是垂下了手,轉而朝著老鄭跑過去。
老吊橋年久失修,幾乎禁不住周浦深一個快一米九的男子在上奮力奔跑,腐朽的木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聽得岑路膽寒。
他一邊盡力維持著周浦深的動作,一邊還要分神去看正在割繩子的對手,精神像是一根細細的皮筋,幾乎要被拉到極限。
岑路的喉頭突然腥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