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一 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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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體絕命!
岑路與周浦深第二天起得很早,因為江淮給的地址並不在鎮上,而是在固雲山脈北側的一座山頭裏。鎮子裏的卡車隻將他們捎到山路上就不肯再往前了,於是兩人隻能一路順著車轍印往前走。
岑路還有些擔憂,今天一早醒來的時候,發現昨日救回來的人不見了。房間的門虛掩著,北疆的寒風倒灌進房間,暖氣無論多充足房間裏依舊是一片冰冷。
岑路始終十分在意見到安複臨時,腦袋裏閃現出來的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可每當他聚精會神地想仔細深入這些記憶時,大腦裏卻又仿佛有一層透明的屏障,阻止他繼續前進。
“到了。”周浦深在他耳邊說。岑路回過神來,發現眼前掩映的樹影之中,赫然出現了一座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建築,這座巨大的圓形建築坐落於山體斜坡上,就那麽順著山勢一路向上爬,圓拱形的大門用昂貴的大理石打造,被層層疊疊的鐵柵欄包圍起來,欄杆雖然不高,每根柵欄的頂端都纏繞的厚厚的高壓電線,可想而知闖入者的後果。
岑路有些乍舌,固雲山果然是法外之地,這位神秘的“父親”,以及其他因為倒賣赤銀的大亨們一起在這窮困潦倒的地方打造了他們的樂園,以觀看人類互相殘殺為樂。
兩人朝那門前走近了些,拴在欄杆上的紅外線攝像頭感知到了熱源,慢慢地朝他們這邊轉過來,柵欄門上的指紋鎖亮起來了,冰冷無情的女聲傳出來“請輸入選手指紋。”
岑路與周浦深麵麵相覷,昨日江淮隻給了他們地址,卻並未曾給指紋貼一般的東西。而且,岑路環顧四周,他們在路上怎麽一個人也沒見到。
周浦深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著門裏”他來了。“
岑路聞言回頭,果不其然,江淮出現在了圓形拱門那側,邁著緩慢的步子,一瘸一拐朝門外走過來。隻是……岑路皺了皺眉頭,他的表情全然不像昨日那樣有求於人,而是一副不屑一顧的態度。
江淮不慌不忙地用指紋驗證了門鎖,柵欄紛紛朝後退去。他淺色的瞳孔從岑路身上飄過去,落在了身材挺拔的周浦深身上,他撇撇嘴“你就是江淮找來的代打?”
岑路這才發現,來人雖然和江淮麵貌相似,可體格卻要比江淮壯上一圈有餘,膚色也要黑些,左腿走起路來有些坡腳。比起瘦瘦的江淮,這人活脫脫是個常在室外的練家子。他於是明白了“你是江淮的孿生兄弟吧,你就是他的‘野獸’?”
“我在問你們!”男人抱起粗壯的雙臂做出一個防備的姿勢,聲音也高了起來。
周浦深本能地感覺到這個怪異的地方潛藏的危險氣息,並不想與麵前的人起正麵衝突,於是撩起了袖子“你弟弟留給我的地址。”
男人歪頭看了一眼,這才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臭小子,真是多管閑事。不知道隨便把人帶到競技場是要死的嗎。”可他嘴裏不幹不淨的,卻還是將兩人從門外放了進來。
競技場內卻不似外表那樣光鮮亮麗,牆壁斑駁地麵肮髒,亂糟糟地擠滿了人。多的是男人身上的汗臭味彌漫在空氣裏,岑路甚至還看到了不少女子,混雜在男人群中。
這大概是這兩天來第一次見到女人,岑路突然發現。
不過在這間汙濁的大廳內,無論男女老少胖瘦高矮,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那就是兩三人湊在一起,且手中都有一個白色的弧形儀器。
岑路眯起眼睛想仔細端詳那種被稱為“do”的神奇儀器,江海卻以為岑路在看那個瘦小的女人,立馬曖昧地笑了“怎麽?是不是好久沒見過女的了怪想的?”
岑路冷靜地側回頭,他瞟了一眼裝作不在意的周浦深,狐狸似的朝江海笑了笑,音量隻有他們三個人能聽見“我不喜歡女人。”
此言一出,兩人都下意識朝後倒退了兩步。江海更是離周浦深也遠了些,眼珠慌張地亂瞟“你……你們……”
岑路樂得被人誤會,仿佛這樣就從那位來路不明的“哥哥”那裏扳回一城似的,他曖昧地朝震驚的周浦深安慰了一句“開玩笑的。”
江海在心裏暗罵,他這弟弟在外頭亂給他找人代打也就算了,現如今找到的竟然還是兩個基佬!回去真是要打斷那小子的腿。
話說回來,江淮人呢?
怎麽自己出去接個人,江淮那小子就跑得沒影了?
江海在他們的攤位轉了一圈,卻沒見到弟弟的身影,於是無奈之下隻得叫那兩個來路不明的外鄉人幫著一起找。岑路站定片刻,銳利的目光穿透了層層疊疊的人群,他拉了拉周浦深的袖口,有些擔憂地低聲說“去人少的地方看看,我怕那孩子出事。”
周浦深心領神會,朝岑路點點頭便轉身朝與人群相反的方向跑過去。岑路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轉頭去看掛在頂端的大屏幕。
屏幕被切割成兩塊,正在播放著這一場雙方“野獸”的行動,兩位“馴獸師”的狀態則各占據了一個角,兩人頭頂的do分別以黑白色標記,俱都是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看起來比正真在叢林中的“野獸”臉色更加蒼白。
“‘馴獸’遊戲的關鍵,其實根本不在於‘野獸’的力量有多強,”鬼魅一般的女聲突然在耳邊響起,岑路的脊背一下子僵住了,他剛想回身,卻感覺一個冰冷的東西抵住了自己的後心。
是槍!
岑路不敢再動彈,他如今手無寸鐵,如果貿然大叫,女人的子彈便會毫不猶豫地穿透他的後心。
一滴冷汗順著他的太陽穴淌到了下巴上,接著滴落在大理石地麵上,洇成一個深色的圓。
岑路深吸了一口氣,沉聲問她“你是誰。”
“嗬,”女人冷笑了一聲,槍口像畫圈似的在岑路背後揉了揉“幫你獲得勝利的人。”
“記得,重要的是拖死對方的‘馴獸師’,控製與自己相性不合的‘野獸’會大量消耗‘馴獸師’的精力,”女人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當‘馴獸師’失去控製能力的時候,‘野獸’在叢林裏不過是任人宰割的綿羊罷了。”
“自然會有捕食者,幫你幹幹淨淨地解決掉一切。”女人的聲音越來越殘忍,甚至帶上了一絲快意。槍口迅速地被撤走,岑路在這個瞬間快速竄進了更深處的人群,一邊回頭去看女人的樣子。
卻隻見一個矮小的影子,帶著考究的寬邊帽,很快地便淹沒在了高大的“野獸”們中間。
一聲憤怒的咆哮聲突然從對麵的廁所裏傳了出來。同時岑路看見屏幕中的黑方野獸突然渾身一陣震顫,他像是突然失去了方位,沒頭的蒼蠅似的撲進了沒人的草叢裏,鼓起的肌肉卻如同嬰孩無力的臂膀,連手中的槍也拿不住。老式的ak47掉落在地上,岑路眼睜睜地看著野獸捂著看不見的眼睛痛苦地怒吼。
與他陷入同樣困境的還有他的“馴獸師”,他獨自一人坐在密閉的空間裏,冷汗已經浸濕了他的頭發,馴獸師渾身脫力,像個破爛的娃娃似的趴在桌上。
廁所裏持續地傳出憤怒的質問聲“是你們!下一場要和我們打比賽,你們就對小淮下這樣的黑手!”
岑路一個激靈,連忙轉身朝廁所那邊跑過去。而屏幕裏那個失去控製的“野獸”早已被對手一彈穿心,永遠地失去了繼續賽事的資格。
周圍的選手們都爆發出一陣歡呼。多死一個,就意味著他們離那一捧黃金的距離更近了些。
岑路拚命地忍住胃裏的不適,拉開了廁所那扇肮髒的門。
“美人兒!小美人兒!記得給我帶甜點啊!我沒有甜點不吃飯的!”梁淺中氣十足地在病房廁所裏叫了起來,竇懷葉這兩天被他折磨得心力交瘁,於是毫不猶豫地拉上了門,將那人所有的聒噪關在門內。
關上門之後,竇懷葉深吸了一口氣,剛準備拔腿朝家走,身後的人卻陰魂不散地在她的脖頸那裏噴著熱氣加了句“我想吃你做的。”
竇懷葉的拳頭緊了緊,但最終沒有揍上病號的臉。
那次刺殺事件後,梁淺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個星期,雖然那把匕首在肺裏紮得不深,可那畢竟是因為自己,竇懷葉這一周以來因為愧疚,幾乎是衣帶不解地在醫院照顧梁淺。
可她近來覺得,梁淺似乎有點恃寵而驕的意思了。
水非冰的不喝,飯非燙的不吃。他是傷到了胸膛又不是傷到了下頭,就連褲子也要叫竇懷葉給他穿。竇懷葉想,自己真是吃飽了撐的,閑著沒事找上門來給他當奴隸。
她憤怒地將手裏的蛋白糊攪得嘩啦嘩啦響,接著像不要錢似的往裏頭倒糖粉。
甜死你,竇懷葉惡狠狠地想。
不遠處的茶幾上,她昨日才在手中摩挲了許久的戒指盒正靜靜地躺在那裏,天鵝絨布上鑲著一隻閃亮的鑽石戒指,折射出午後夕陽的光芒。
竇懷葉怔怔地望著那枚戒指,曾經有一個男人,拿著這枚代表承諾的小物件,單膝跪地問自己要不要嫁給他。
可最後呢。
她已經許久沒有碰過它了,可不知道為什麽,在梁淺出事的那天,她鬼使神差地將它重新從櫃子裏翻了出來,沾著血的手無數遍地摩挲過那顆鑽石的切割麵,仿佛在強迫自己堅定某個念頭似的。
你是訂過婚的女人,你不能對梁淺……
不能對他……
竇懷葉閉上雙眼,一顆心沉沉地朝下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