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六 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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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體絕命!
梁淺在辦公室裏一直呆到了第二天早晨。他捏捏鼻梁,強迫自己清醒些。
老狐狸的信一如既往地難回,他暗暗罵了一句。窗外天光微熹,蒙蒙地透進百葉窗的縫隙裏,照得梁淺更加昏昏欲睡。
他努力眨了一下眼睛,可最後還是屈服於瞌睡蟲,放平了椅子準備眯一會兒。
可剛閉上眼,辦公室便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竇懷葉粗魯地一腳將門踢開,油亮的栗發亂糟糟的,兩隻大眼惡狠狠地盯著他。
梁淺被嚇了一跳,趕忙直挺挺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去扶那個走路都走不穩的家夥。他睡眼惺忪的,腦子勉強還在轉“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竇懷葉帶著一身的酒氣,那味道熏得梁淺直皺鼻子。他認識竇懷葉四五年,這可是絕無僅有的一次。梁淺連忙把她朝椅子上拖“你幹什麽喝這麽多!快坐下!”
誰知竇懷葉這個怪力女喝醉了之後力氣更大,反手就擒住了梁淺的手腕,將他兩手捆在身後。接著抱住他的腰,繞到了他的背後。
梁淺的大腦反應不過來,他似乎聽見有人恨恨地說了一句“梁淺,你是個混蛋。”
他遲鈍地思索著他最近又惹什麽事兒了,可想了半天也挑不出一件來。最近竇懷葉對他愛答不理,他也就老實了不少。
今天這又是怎麽回事?
可竇懷葉不想聽他廢話,兩手一捆,穩穩地紮了個馬步,抱著梁淺的腰就幹脆利落地下腰。梁淺的視野瞬間倒轉,天花板盛滿了他的視線,耳邊一陣呼呼的風刮過,腦袋就被狠狠砸在了地板上。
梁淺疼得眼冒金星,就差沒跪下來給她求饒了。竇懷葉醉醺醺地站在一邊,看著梁淺抿著嘴不說話。
梁淺疼得有點兒惱火“一大早喝醉了來我這兒發瘋!”
竇懷葉卻被酒精麻痹了大腦,對下級的火氣渾然不覺。她蹲下身子,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四仰八叉的梁淺,邊打嗝邊問他“梁淺……你怎麽,怎麽躺在地上?挨打啦?”
梁淺“……”
“你有什麽事快說吧。”他沒好氣地說。梁淺索性把兩手都枕在腦後,躺在地上聽她說。
竇懷葉怔怔地看著他,杏仁眼裏全都是迷惘“梁淺,我醉了嗎?”
“你醉了。”
“醉了啊,醉了好。”竇懷葉竟像是心滿意足地嘟囔著,那張美麗的臉上有點失落“醉了之後有的話方便說。”
梁淺似乎有種不詳的預感“你……”
竇懷葉卻阻止了他起身的動作,轉頭在亂七八糟的軍裝裏找來找去。半晌,她似乎從口袋裏掏出了什麽東西,嬌嫩如同薔薇一般的臉紅撲撲的,她單膝跪地,傻傻地朝梁淺笑“我定過婚,隻不過被人拋棄了,你願意和我訂婚嗎?”
梁淺覺得他平白無故被雷劈了,腦袋裏轟隆隆地回不過神來。
“不是……”梁淺覺得這個邏輯不對,不對得讓他腦袋都要炸開了。可是他看著竇懷葉期待的目光,竟然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竇懷葉見梁淺的嘴唇蠕動了一下,卻沒聽見他說話,以為是自己離得太遠了。於是越湊越近“你說什麽?”
梁淺被那酒香味中參雜的一絲茶花香弄得弄得渾身僵硬“你……你喜歡我嗎?”
“廢話!”竇懷葉凶巴巴的,伸手揪住了梁淺的軍裝領子“不喜歡你我為什麽跟你求婚!”
“不是……”梁淺瞠目結舌,但現在這人沒理智,他不敢太多地反駁她“就算喜歡……你知不知道有個過程叫…談戀愛?”
什麽邏輯,喜歡就要訂婚?
至於她定過婚那件事,梁淺早就知道了,因此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梁淺的問題似乎難倒了竇懷葉,她鬆開梁淺的領子,穿著黑絲襪的小腿並排跪在地上皺著眉頭想,可腦袋裏太亂,她越想越覺得頭疼,索性就一刀切了“你就說你願不願意吧!”
梁淺盯著那顆碩大的鑽石,折射著清晨的曦光,心裏突然沒來由地一陣不爽“我不願意。”
竇懷葉愣住了,她覺得好像自己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澆得她心肝脾肺一齊冷透了,連酒意都清醒了不少。
她這才回憶起來自己都做了些什麽,白淨的臉蛋兒一下子漲得通紅,整個人都像是要燒著了似的。
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對梁淺的這份心竟然已經壓抑不住了。
換了平時她肯定要毒打梁淺一頓讓他閉嘴,可今天的事從頭到尾都是自己的錯,白白地叫梁淺看了笑話去。竇懷葉惱羞成怒地攏好敞開的外襟,準備就當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拂袖而去。
卻被身後的人一把抓住了手臂。
竇懷葉覺得她再多呆一秒可能就要羞愧致死了,於是可了勁兒地甩手“放開!”
梁淺的聲音淡淡的“我不放。”
竇懷葉猛然回頭,那雙杏仁色的眼裏燃燒著火焰,細長的柳葉眉倒豎起來“梁淺,你不願意就不願意,至少讓我們好聚好散,行嗎。”
梁淺盯著她那張能讓任何一個男人魂牽夢繞的臉,突然使了狠勁兒將竇懷葉朝自己那邊拉。竇懷葉根本拗不過他,她這才意識到,從前她跟梁淺打的大大小小的架裏,他到底讓了她多少。
竇懷葉突然想哭。
她已經快三十歲了,早已經過了心動的年紀。她在失去未婚夫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一個人過一輩子的打算。
可偏偏,梁淺出現了。
這個男人帶著玩世不恭的外殼和看不透的心,將她拉進了這個荒謬的世界,讓她泥潭深陷,動彈不得,最後,連心也搭了進去。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是如此蒼白無力,沒有一件好事。她被威脅過,被拋棄過,甚至被人恨到骨子裏想要她的命。
現在,就連人生的最後一次心動也是如此失敗。
竇懷葉自詡是個受不了委屈的人,可這許許多多的事,她無一例外選擇了忍受。
淚眼朦朧間,竇懷葉隱隱約約地聽見梁淺說“我說不願意,是不願意你用別人給你的戒指向我求婚。”
竇懷葉傻了,手腕被梁淺攥得生疼“啊?”
梁淺那雙蠱惑人心的桃花眼離她的臉隻有一寸,竇懷葉甚至能感受到其中懾人的力量。梁淺看了她半晌,突然低頭吻了吻她的手,輕聲說
“竇懷葉,我要你,自己買了戒指,再來問我。”
竇懷葉怔怔地站在東方跳出的魚肚白中,看著男人風流倜儻的輪廓被初生的陽光照亮。
梁淺笑了,笑得流光溢彩顧盼生輝“還有,下一次,可別再搶我作為男人的風頭了。”
周浦深聚精會神地看著剛釣上來的鯛魚被開膛破肚,處理台上的清水一直在流,從魚身裏淌出來的任何一點血迅速地便被水流衝走。遊艇上的這位師傅手藝熟練,雪亮的尖刀在魚肉裏遊走,卻未曾碰到任何一根魚刺。魚骨很快被剔除了,師傅換了一把薄如蟬翼的陶瓷刀,將那晶瑩剔透的魚肉片成刺身,小碟裏附上鮮醬油和生芥末。
托盤裏白的如初雪,綠的如嫩葉,隻一眼就讓人食指大動。
周浦深披上了厚大衣端起托盤,朝甲板那邊走過去。心裏盤算著回了帝都也要這樣給岑路處理生鮮魚類。隨便周浦深怎麽挖空了心思喂他,哥哥總是瘦得叫他心疼。
周浦深出了船艙,遠遠地便看見岑路裹著防寒服,整個腦袋都被毛線帽包裹著,正在甲板上和釣魚師傅說話。
“你們來得巧……固雲山下麵的這個湖啊,下個月就得凍上了。咱們這個湖雖然不大,但和外海連通,所以能釣上來不少海魚……喲,岑先生你看,周先生那兒又咬鉤啦!”
岑路冷得直跺腳,將帽子再拉下來些擋住了凍紅了的耳朵。他身側的漁竿寂寞地架在那兒,腳底下的桶裏顆粒無收。
周浦深有點兒忍俊不禁,他朝兩人走過去“哥哥,我剛才釣上來的鯛魚處理好了,來嚐嚐。”
岑路瞪著他,他覺得這家夥是故意的。
若是忽略刀子似的寒風,遊艇兩旁的景色幾乎可以用心曠神怡來形容。兩岸連綿的雪山夾住了狹長的湖泊,固雲山下的這塊湖就如同一塊藍寶石一般鑲嵌在群山之中。
岑路和周浦深在房間裏過了好幾天酒池肉林的日子,直到岑路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怕是不能正常走路了,才以讓周浦深出來散散心的名義,好說歹說地把他拽了出來。
可是……他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桶,然後嫉妒地瞥了一眼周浦深桶裏活蹦亂跳的三條魚,男人正在伸長手臂拉魚線,準備迎接第四條。
他怎麽就忘了,這臭小子他爸從前是漁民!
岑路鬱悶極了,他從小天資過人,隻要是動腦子他從來沒落於人後過。此番被人超過這麽一大截,叫他心裏很是不爽。
再加上,他瞪著那位在周浦深身邊大呼小叫著“是三文魚!今天晚上有口福啦”的釣魚師傅,氣更不打一處來了。岑路在外人麵前不好發作,隻是故作大度地和他一起吹周浦深的技術,可這下他越看這位紮著小辮子的馬屁精越不順眼。
岑路的將那兩人燒著了,周浦深嚐出了空氣裏的醋味兒,笑得兩隻黑眼睛都彎了。
他從前怎麽沒看出來,他的哥哥是個醋桶,一靠近就酸。
周浦深從善如流地將那條半人大的三文魚交給長相周正過頭的釣魚師傅“九哥,麻煩你把魚交給師傅處理一下吧。”
九哥朝他眨了眨眼,便跑進船艙裏去了。
岑路一見外人走了,便立即朝周浦深走了過去,他沒好氣地問他“你剛才跟他眉來眼去什麽呢。”
“沒有眉來眼去。”周浦深一副很老實的樣子,“我有主了。”
“知道就好。”岑路心裏十分受用,剛準備叫周浦深把刺身給他嚐嚐,就聽見男人又加了句“我們倆是在討論,怎麽提高提高哥哥的釣魚技術。”
岑路撲過去就要撓他癢癢“你這半專業的,好意思和我比。”
兩人嘻嘻哈哈地在甲板上鬧成一團,最後岑路還是被周浦深圈在了懷裏,周浦深摘下手套,溫熱的皮膚直接捂在岑路的耳朵上,他低下頭,岑路的唇就近在咫尺,周浦深嗬著熱氣問他“耳朵暖和一點沒有?”
岑路嚇了一跳,連忙將他的胸膛朝外推“被人看見!”
“哥哥剛才不是還吃飛醋嗎?叫別人看見不是正中哥哥下懷?”周浦深唇角眉眼都彎彎的,那圍著岑路的臂膀上傳來令他眩暈的荷爾蒙氣息。
“那不是……不是一碼事。”岑路覺得腳都軟了,周浦深柔軟細膩的下唇在他臉上引誘似的擦過,引得他不由自主地朝對方懷裏倒。
岑路恍然間覺得周浦深就像仙誌怪談裏,傾國傾城不知羞恥的狐狸精,而自己就是被迷得暈頭轉向的書生。
周浦深看著岑路潮紅的臉色和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眸色暗了暗。
可這畢竟是在外麵,他也不好太造次。於是隻是搓了搓變涼的手,嗬了一口熱氣,再一次焐住了岑路的耳朵“你耳朵容易生凍瘡,要保暖好了。”
岑路在他懷裏抬起頭,他今天沒有戴眼鏡,一雙眼睛水汪汪的“你怎麽知道我耳朵容易生凍瘡?”
周浦深自知失言,立馬改口掩飾“我從前……偷偷打聽過哥哥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