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七 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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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體絕命!
岑路貼在上尉的胸膛上,聽見他異常激烈的心跳聲。他抬起頭,注視著他微微放大的瞳孔,吞咽唾沫的喉結,修長的指尖狀似無意地搭在周浦深的手腕上。
果然,那裏的脈搏一突一突地,跳得很快。
岑路望著周浦深的雙眸,那雙澄澈的黑眼睛此刻卻仿佛無法承受地移開了目光。
岑路歎了口氣,埋頭在他胸口,雙手賭氣似的抱住他的腰。
他不知道周浦深為什麽對自己說謊,或許是因為有什麽苦衷。可他還是希望,周浦深有朝一日,能主動地對他解釋。
隻是當下,他看了眼那盤晶瑩剔透的魚肉,他不想讓任何東西介入他們來之不易的感情。
岑路主動地回避了話題“你剛才不是說要讓我嚐嚐魚嗎?”他啄了一下周浦深的嘴角,“喂我啊。”
正因為信任有了裂痕,他才要自欺欺人地用肢體接觸去補足。
周浦深見他不再追究,暗暗地鬆了口氣。忙不迭地在魚肉上沾上少許芥末和醬油,送進了岑路凍得嫣紅的唇瓣裏。
“好吃嗎?”周浦深期待地看著他。
岑路微微皺了皺眉頭,魚肉其實並不可口,大概是因為在外閑置了太久,新鮮的鯛魚刺身上結了一層薄薄的霜,口中的魚肉和細碎的冰渣子混合,吃起來味同嚼蠟。
可他看著周浦深期待的目光,卻怎麽也說不出實話。
“好吃。”他摸了摸周浦深的臉,突然意識到小深或許也是因為相似的理由,所以有什麽話無法對他說出口。
周浦深看出了他善意的謊言,失望的神色染上了眉頭。他悄悄地將那盤魚肉藏到了身後,沉默無言地站在那兒,身上全是孤寂。
岑路啞然失笑,連忙跨了兩三步湊近了男人,摘了手套雙手捧住他的臉“怎麽了?嗯?”
遊艇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結束了它的航程,船頭劈開平靜的湖麵,露出了其中的暗潮洶湧。
“哥哥。”周浦深的聲音很輕,輕得能碎在四周的空氣中,“你要是覺得不好,就沒必要遷就我了。”
我自己就會離開,絕不給你添一點兒麻煩。
“笨蛋。”岑路卻突然揪住了他的臉,細長的雙眸中有隱隱的怒氣,明明是這小子先有事兒瞞著自己,這會兒到開始惡人先告狀了?
可沒辦法,小孩子就得哄,更何況眼前這一個,是他岑路認準了的人“怎麽會不好。你要是真這麽說,我也不好,我小心眼兒,沒有朋友,也不會做家務……”
周浦深突然粗暴地將他抱在了懷裏,堅實的胸膛緊貼著岑路的耳朵“不許你說自己的壞話。”
岑路埋在他懷裏笑了,他伸手環住他的腰“彼此彼此。”
他們到底是有多在乎對方,才會因為對方的一句謊話而惶惶不安,才會因為對方的一個動作而不知所措。
岑路在心裏一聲歎息,在周浦深的懷裏閉上了眼睛。
兩人再一次回到療養院時,收到了父親差人送來的請柬。
穿著黑製服的賽方人員朝他們恭敬地鞠躬,並解釋這每年一度的舞會,是在決賽開始之前給雙方的選手彼此了解的好機會,而且“父親”大人也會親自上陣,讓二人務必在明日晚間出席。
岑路和周浦深交換了一下眼色,當即便客客氣氣地答應了。
他們此次的任務就是接觸這位神龍不見尾首的黑市老大,雖然早早地就住進了“父親”的產業下,可他本人卻總是如同霧裏看花,始終不能瞧個真切。
舞會這種私人場合,是再好不過的機會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日在遊艇上吹了寒風,岑路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有點兒發低燒。周浦深嘴上沒說什麽,可卻一直死抱著他不撒手,像是要讓岑路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完成似的,一根手指也不讓他動。
岑路在周浦深第五次拒絕讓他自己喝粥的時候,終於有點無奈地開口“小深,你讓我自己來就行了。”
周浦深梗著脖子,依舊執著地把魚片粥送到他嘴邊,兩隻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一副岑路不喝他就不撒手的樣子。
岑路心裏有些許不快,從昨天兩人小小的不愉快開始,周浦深就一直是這副樣子,就跟故意向他撒嬌想要證明自己的重要性似的。
到底是怎麽回事?岑路頭痛地想,怎麽兩人睡過了之後周浦深這種極端保護欲又更上了一個台階?
他還是喝掉了那口粥,但也強硬地從周浦深手裏搶過了那隻勺子“小深,你將心比心地想想,作為一個男人,你被自己的老婆伺候得無微不至像個廢人似的躺在床上,是不是會不舒服。”
周浦深愣住了,黑眼睛裏迅速地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他默默地遞過那隻粥碗,不說話了。
岑路心裏“咯噔”了一下,心想不會是自己燒壞了腦子話說重了吧。他連忙連粥帶勺子一同擱在了床頭櫃上,伸手就要去摸周浦深露出來的毛茸茸的後頸“小深……”
他剛想安慰安慰他這位很沒安全感的小情人,話音卻被敲門聲打斷了“岑先生,周先生,我是來給兩位做舞會準備的造型師,請問現在方便嗎?”
岑路心煩意亂,大男人做什麽造型!可剛準備讓門外的人走人,周浦深就吸著鼻子站了起來“我馬上就來,岑先生需要過一會兒。”
岑路瞠目結舌,就那麽看著男人走出了房門。
周浦深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他正穿著一件小細格的羊絨西裝,打著白色的小領結。男人雙手插在口袋裏,靠著大廳金碧輝煌的柱子,輕輕歎息了一聲。
舞會大廳裏到處都是身著禮服,戴著假麵來來往往的男男女女。周浦深直到進了禮堂才知道,這所謂的舞會也是保密身份和長相的,沒那麽容易能近“父親”的身。
別說是找到父親了,周浦深苦笑著彈了彈銀質的麵具,他現在這副樣子,連哥哥都找不到。
哥哥……
周浦深心裏湧起一陣酸澀的感情。岑路在甲板上時失望的目光似乎依舊在他的心裏存著殘像,比北國的朔風更他心寒。
那不是哥哥的錯,周浦深十分清楚,從頭到尾都是自己的問題。他就像是隻貪心的鬣狗,對待岑路的事從來都不知滿足。
見到了他就想和他親近,親近之後想要讓哥哥愛上自己。
愛上之後呢?
周浦深心尖一痛,他突然發現,自己是在渴求某種叫做“地老天荒”的東西。
可鬼魅似的過去總是橫貫在他們之間,暗夜裏的黑影對著兩人虎視眈眈。
周浦深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與岑路之間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就是這場泡影結束的日子。
再說了,周浦深深吸了一口氣,帶著自嘲摸上頸側,自己這種隨時會死的人,憑什麽要求岑路許他一個地老天荒?
大廳的燈突然滅了,周浦深的視線裏陷入了一片黑暗,他本能地伸手去摸槍,卻隻有空空如也。
男人突然狂躁起來,不安和恐懼充斥了他的大腦,現在他的身邊沒有槍,也沒有哥哥,這兩樣存在是安撫他搖搖欲墜的心的唯一途徑。
現在卻都不在他身邊。
舞池裏突然被打上了一束強光,帶著妖嬈麵具的司儀捏著嗓子調動氣氛“先生們女士們,第三屆‘馴獸’的總決賽即將在下周舉行,應上屆冠軍之邀,此次舞會開場我們將由‘濃情之吻’開場,請各位在黑暗中釋放自己,尋找你最想吻下去的那個對象,與他在這五分鍾之內盡情纏綿吧!”
人群中傳來了笑罵聲“靜鬆這個浪蕩子,還是這麽出格。”
周浦深似乎聽到了熟悉的名字,可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讓他不敢確定,司儀尖細的聲音還在煽風點火“即便吻的不是自己的伴侶,在黑暗中又有誰會知道呢?”
是啊,若是做了錯事無人會知曉,有多少人會肆無忌憚?
周浦深敏銳地感覺到周圍的氣氛變了,原本衣冠楚楚的人群開始隱隱地躁動起來,空氣裏充斥著欲望和糜爛的味道。原本出席舞會的眾人就是“父親”麾下眾多遊離在法律邊緣的人,放浪的氣氛更是加速了他們脫掉身上那層假裝精英的皮,將心底的欲望赤裸裸地暴露出來。
周浦深身材挺拔相貌出眾,又獨自落單,方才沉思之時就吸引了眾多男男女女的注意,此刻周浦深感到周圍不知道什麽時候圍上來好幾個人,麵具下的眼眸俱都渴望地看著他。
能擁有這樣的人間尤物,該是怎樣一種快意之事。
周浦深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繃緊了身子觀察著周圍的人,若是真有人敢撲上來,他不介意打得他們滿地找牙。
那個人感受到了這位尤物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意,不自覺地退後了幾步。
周浦深感到身邊的熱度退去了些,剛剛放鬆心神,便有個不怕死的徑直上前,直接拉住了他西裝的衣襟,將他朝下扯。
周浦深驚得毛都豎起來了,黑暗中男人的拳頭捏緊了就要朝來人的臉上揍下去。
倏忽間,一縷熟悉的無花果熏香鑽進了他的鼻腔。
仿佛一陣沁人心脾的清風,吹散了這大廳裏浮誇的脂粉味。
周浦深愣住了。
他放鬆了身體,任由那人將他的腦袋拉下來,微涼的唇瓣貼上了滾燙的唇,那人的舌頭鑽進了嘴裏,帶著挑逗意味舔過周浦深的齒縫。
周浦深順從地張開嘴,任那人予取予求。
兩人在包裹著他們的黑暗裏盡情地放縱著,仿佛兩個人是在沙漠中踽踽獨行了許久的旅客,那個吻是唯一能拯救他們的水源。
隱秘的,縱然的,瘋狂的吻,在黑暗中生根發芽,然後開出豔麗的花來。
二樓的包廂裏,陸靜鬆正坐在單向玻璃邊,翹著腿臉上帶著夜視鏡,盡情偷窺著樓下蠢蠢欲動的人群。
男人悠然自得的聲音在陸靜鬆身後響起“看見你外甥了嗎?”
陸靜鬆看著正吻得難解難分的兩人,吹了聲口哨“小崽子長大了。”
他的嘴角泛起殘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