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沈家嘴,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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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州俠隱!
    到晚上,燕家的船已經走過西陵峽,來到了江陵城地界。江陵城是古時“九州”之一的荊州的都城,後來成為楚國地界,背靠江漢平原,南有揚子江的水路便利,轄內又有洪湖這樣的物產富饒的內湖,這樣的天然優勢賦予了江陵富庶而又交通便利的特點,江陵也成為名重一時的魚米之鄉,群雄逐鹿的必爭之地,但這也給江陵有史以來帶來了很多的兵燹之禍,真乃是“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由於在奉節城已經采買了補給,燕家的船隻並不缺少食物飲水,因此就不打算在江陵碼頭靠岸,直接駛過江陵城,停泊在江陵城下遊二十裏的沈家嘴,一個不甚繁華的小鎮,渡口上稀稀疏疏停著兩三艘貨船。
    船停靠妥當後,燕過濤就打發一個周姓船工上岸去渡停泊費,由於船老大還沒有從悲痛中恢複過來,燕過濤就選擇這個行船經驗較為豐富的周船工來掌舵和負責行駛,船老大被送入他的艙房中休息。
    一切安排妥當,燕過濤囑咐牛衝和邱福今晚輪流巡夜時留意船老大有沒有什麽異動,擔心他深夜鑿船,然後就讓大家夥散了早點休息。楚天闊見月還沒到中天,知道時候尚早,尋思到鎮子上找個館子聽聽江湖消息,於是向牛衝告了個假,說要上岸散散心,牛衝自然不會阻攔。邱福一聽要上岸走動,興奮不已,但由於他要與牛衝輪流巡夜,無法走開。燕子卿原本也想上岸,但孫慕蓮現在正專心練刀,為了應付將來的惡戰,不得有絲毫鬆懈,所以燕子卿留下來指導孫慕蓮。
    於是楚天闊就一個人上得岸來,沿著石子路步入小鎮,小鎮不大,方圓五裏,依山傍水,倒也頗得古樸清幽之意。楚天闊信步走入小鎮的大街,兩旁的店鋪多已關門,隻有一兩處店鋪透出燈光,雜有酒令人聲,是供人飲酒的酒館,楚人豪爽,收了工的腳夫、船工、鋪子老板都會到酒館喝兩杯慰勞一下自己才回家。
    楚天闊選了一家人聲鼎沸的酒館走了進去,雖然楚天闊留著胡子,風塵仆仆,一身藍布衣服也顯得過於破舊,活像一個落魄江湖的武夫,但他身姿挺拔,如同漲滿風的船帆,隱隱有一股震懾人的英氣,讓人不得不側目,所以楚天闊一進酒館,就惹得酒館中喝酒的人頻頻注目,想看清楚來人是何方神聖。
    楚天闊遊目四顧,隻見堂屋中擺了十來張破舊的桌子,大多都坐滿了人,都是附近靠勞力吃飯的人,邊喝酒邊叫著酒令,隻有靠近裏麵一張桌子坐著四個帶兵器的漢子,看打扮像是江湖人物,隻見四人正就著一桌酒菜在說著什麽。楚天闊走到他們旁邊一張空的桌子坐下,跟過來招呼的小二要了一壺酒和一點下酒菜,小二吆喝著酒菜名而去,楚天闊注意聽這幾個江湖人物在談論什麽。
    不過那桌人見楚天闊一身江湖人士打扮,不知道什麽來頭,有了戒心於是不再說話。所幸小二很快的就把酒菜給楚天闊端來,楚天闊就開始自斟自飲,假裝貪戀杯中物,對外物沒有興趣。
    隔壁的四人見楚天闊自顧喝酒,不像找事的主,於是壓低聲音繼續說,但聽得一個如公鴨嗓子般的聲音說“青城派這次是鐵了心要和唐門決一雌雄了,所以向中原幾大門派發了英雄帖,召集各路英雄好漢到青城山,意圖圍擊唐門。”
    另一個弱弱的聲音問“魯大哥,你說青城派能對抗得了唐門麽?”
    魯大哥說“青城派的劍法雖然天下一絕,但是對比唐門恐怕還要遜上一籌,唐門高手如雲,唐門暗器更是令人聞風喪膽,青城派如果單憑自己一門的實力,那是絕對不夠的,所以這不青城派江振庭掌門廣發英雄帖,號召各派一起協力,圍剿唐門,如果七大派其他六大派肯出手相助,那唐門就危險了。”
    一個粗狂的聲音說“不是說唐門現在掌門唐天引是當世四大高手之一嗎?能這麽容易被打敗?”
    魯大哥說“羅兄弟,那你就有所不知了,就算唐天引暗器再厲害,恐怕也經不住七大派聯手。”
    羅兄弟說“我聽聞,唐天引和東海‘驚濤劍雨’遊任餘齊名,遊任餘足可抗衡少林、武當、峨眉、華山四大掌門有餘,如果唐天引名副其實的話,至少他也可以抗衡四大掌門。”
    魯大哥哈哈一笑,說“羅兄弟你這恐怕是從十八年前辜滄海大戰四大掌門,和遊任餘力戰辜滄海的勝負關係來定論的,而其實唐天引在中原四大高手中應該是較為弱的,比不上遊任餘的驚濤劍,所以無法這麽簡單比較;再者,這十八年來,七大派掌門的武學也ri益jg進,當然唐天引也不會沒有進步,但總不能比得上四大掌門聯手,何況如果是七大派聯手,唐門就更沒有機會了。”
    羅兄弟說“那青城派這次就是勝券在握了。”
    魯大哥說“那也未必,其餘六大派會不會響應青城派的號召共同對抗唐門還是個問題,中原武林門派通常各自為戰,要聯合起來恐怕不是易事,再者,好像六大派原本就不支持圍攻唐門。”
    先前那個弱弱的聲音說“難道七大派之間也不和?”
    魯大哥說“這個倒也沒有聽說,不過門派之間相互輕視這也是常事,隻是我們外人不容易知道。我從吳不知那聽來的……”
    弱弱的聲音打斷了魯大哥,說“你什麽時候遇見吳不知了?”
    魯大哥說“就四天前在這揚子江下遊的嶽陽城,我在城門下見到他,以前我也跟他打探過消息所以認識,就拉了他聊了幾句。”
    楚天闊聽說過吳不知這個名字,他是外後“無所不知”的江湖史官,平常在江湖上收集各路消息,靠販賣消息為生,江湖人麵極廣。由於他不介入各派紛爭,而且各路豪強也不時需要向他買消息,所以也沒有人為難他,各種消息也願意向他透露,久而久之就成為一個“江湖史官”,消息極為靈通。
    魯大哥見再沒人打斷自己,就繼續說“我從吳不知那聽來的是說上個月七大派有人在蜀中失蹤,峨眉青城兩派聯手去唐門討個交代,被唐門總管唐天勁擊退,於是七大派就準備召集正派人士圍擊唐門,但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又把這事擱下了,但青城派和唐門偏又都在蜀地,兩派又發生了這樣的衝突,青城派吃了虧所以又再次發起了英雄帖,但少林武當等門派似乎不想這麽快與唐門決裂,所以目前形勢還十分微妙。”
    弱弱的聲音說“七大派有人在蜀中失蹤的事我也聽說了,但是一直不知道是什麽人,吳不知有沒有說是什麽人?”
    魯大哥說“這問題我也問了,但吳不知居然也不知道,他說問過七大派的人,但七大派諱莫如深,一直不肯透露到底是誰。”
    弱弱的聲音說“那七大派為什麽突然把圍擊唐門的事擱下,這事吳不知有沒有說什麽?”
    魯大哥歎了口氣,說“這事他也不知道,他也很懊惱,最近江湖風聲鶴唳,但偏又各路消息嚴密得很,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弱弱的聲音笑笑說“看來他這個江湖史官也江郎才盡了,“無所不知”這名號得改了。”
    楚天闊聽到這裏,就知道了他在賓江借漕幫西南堂堂主任萬裏傳出的消息已經傳給了七大派,七大派知道“九元還神丸”還在,就暫時不急著向唐門討回公道,目前最重要的還是給遊任餘恢複功力,以及準備應對辜滄海的再次來襲,所以就沒有發出英雄帖號召同道共抗唐門,隻是不知怎地青城派倒要和唐門生死對決。
    魯大哥哈哈一笑說“陳兄弟,你這話讓他聽到,恐怕饒不了你。”
    陳兄弟弱弱的聲音嗬嗬的笑著,沒有答話。
    這時第四個沒有說過話的沉穩的聲音說“那少林武當會棄青城派而不顧嗎?這恐怕會傷了他們七大派的和氣啊。”
    魯大哥說“陳兄明察,吳不知也琢磨不透當此局勢,一來青城派一意孤行置自己於絕地,如果武林同道不應英雄帖前去幫忙,青城派名譽大傷,恐怕以後無顏自稱七大門派之一;二來六大門派也陷入了困境,響應青城派勢必就要與唐門為敵,引起中原大亂,不響應的話就會失去青城派這個盟友,所以六大派也為難得很。”
    這第四個聲音被稱做陳兄,不知道和剛才說話弱弱的陳兄弟有沒有關係,楚天闊暗忖道。
    但聽陳兄沉穩的聲音說“江湖如此波詭雲譎,連吳不知都看不明白,恐怕其中危機四伏,實在不宜卷入,魯兄又何必往青城山淌這趟渾水呢?
    魯大哥歎了一口氣,壓低聲音說“說出來不怕各位兄弟笑話,我們天門派雖然在江湖上略有名氣,但終究不是名門大派,平常也多需跟隨幾大門派行事,麵對青城派這樣的名門發出來的英雄帖,不能貿然拒絕,所以掌門師兄就派了我去青城山看看情況,對青城派也有個交代,也算給了青城派麵子。”
    魯大哥說這段話聲音壓得細若蚊聲,楚天闊要凝神靜聽才聽得到,聽完不禁暗替魯大哥感到難過,顯然天門派掌門不想派更多門人參與青城唐門一戰,所以派了魯大哥來交差,這多少也是一個送死的差事,就不知道魯大哥意識到沒有。
    陳兄說“魯大哥你太謙虛了,魯大哥你是掌門的師弟,就憑你的武功、地位,青城派也不能說你們天門派不盡力,有了你的加入,青城派勝算更是多了幾分。那眼下就是看少林武當峨眉的態度了,如果他們支持,這一戰就成了,但如果少林武當峨眉不派人,青城派可就要多仰仗魯大哥你了啊。”
    魯大哥被這麽一捧,顯得有點高興,說“陳兄過獎,我也是謹遵掌門師兄之命,為武林同道盡一點本分而已。當然最好六大派都能派人來,這樣勝算更大,如果六大派不派人參戰,我就隻能盡我綿薄之力,替青城派拿下幾個唐門弟子了。”
    突然一個尖細的冷冷的聲音在屋裏想起,“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被人派來送死也敢如此狂言說要拿下幾個唐門弟子,恐怕你是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酒館中本來人聲鼎沸,每張桌子的人都各自嚷嚷自己的事,突然冒出這麽一個冷峻的聲音,聲雖細但入耳清晰,在噪雜的屋子裏所有人也都聽得清清楚楚,但不知道這話是對說的,一時間誰都沒有講話,安靜得連針掉落地下都聽的見,大家都看著發出聲音的那張桌子上的人。
    楚天闊循聲看得是一個衣著破舊的瘦小的人,隔著三個張桌子,獨自一人坐在一張桌子邊,隻看得到他的背影,看不見臉龐。楚天闊知道這話是對旁邊的魯大哥說的,但魯大哥說話聲音壓得極低,而且酒館內十分嘈雜,此人隔著這麽遠還能聽到,可見內功著實高強,而且說話聲音顯然是用內功送出,所以整個屋子的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魯大哥知道這話是衝著自己來的,但也知道說話的人不是善於之輩,所以站起來朝著那人拱手道“小弟和朋友在此交談,朋友在旁偷聽恐怕不是光明正大之舉吧。”
    楚天闊一聽這話,仿佛偷東西被人逮住,雖然魯大哥這話不是衝自己說的,但自己確實也在聽他們講話,所以頗覺不好意思。
    但見那個瘦小的人頭也不回,還是冷冷地說“這是酒館,在這裏談話本來就預備著要讓別人聽到,你們說著話就傳過來了,想不聽都不行;要不想被人聽到你們大可回自己房間去談,誰有興趣去聽你們說什麽。”
    魯大哥被他這麽一搶白,頓時無語,楚天闊覺得此人說得有一定道理,在大庭廣眾下講話本來就預設了一個可能被人聽到的立場,隻不過魯大哥壓低了聲音講話,除非你故意凝神去聽否則是聽不到的,所以還是有故意偷聽的嫌疑。
    這是陳兄出來打圓場了,說“我們自家兄弟在此說話,有說的不對的地方請多多指教,兄台何不過來一敘。”
    瘦小的人還是沒有回頭,冷冷地說“我不習慣和你們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同桌,隻是聽不慣你們大言不慚而已,你不用和我攀交情。”
    魯大哥見此人軟硬不吃,還十分無禮,說話頭也不回,顯得十分蔑視自己,氣勢洶洶地說“明人不做暗事,在下天門派盧沛雄,有本事亮出名號,我是不是大言不慚過兩招就見分曉。”
    酒館眾人見說話火藥味越來越重,紛紛離座讓出位置,但又不甘心離開,遠遠地圍成一圈等著看熱鬧,頓時中間就隻剩下那個瘦小的人坐在空蕩蕩的大堂中間。楚天闊也不離座,轉了個身去看著兩方人,隻見盧沛雄四人已經站起,盧沛雄身著黑衣,臉膛黝黑,方臉闊嘴,一副老江湖模樣,旁邊一個褐se衣服的,目光沉穩,應該是陳兄,陳兄後麵一個文弱模樣的小夥,應該是說話弱弱的陳兄弟,這兩個姓陳的眉目還有點像,似乎是兄弟;最後一位長著大胡子,想必是羅兄弟無疑。除了陳兄弟略顯年輕,其餘三人都是三十來歲模樣。
    陳兄看著楚天闊也不離座,看不明白楚天闊的來路,頗有戒備的看著楚天闊,但楚天闊不管他們,看著中間那個瘦小的背影。隻見瘦小的背影慢慢轉過身來,臉上沾著黑灰,但雙目清秀,顯得年紀不大,似乎有意易容掩飾,不過此時雙眼she出冷光,羅培雄和陳兄等人一見還頗為忌憚,氣勢上已經輸了一截。
    瘦小青年轉得身來,也不說話,冷冷一笑,說“你們還不配知道我的名字,別說是青城派,就是七大派聯手,唐門也不會放在眼裏。”說完,身形也未見動,幾十道勁風就she了出來,往盧沛雄他們四人那邊飛去,楚天闊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沒有征兆卻又如此快速的暗器,盧沛雄四人看的暗影飛來,速疾無比,來不及做出反應,身體下意識一閃,堪堪躲過,暗影往身後牆壁上she去,噗噗噗直接釘在牆上,直沒入頂。
    楚天闊剛才看暗器實在淩厲,恐怕盧沛雄他們要受傷,轉念又見暗器並非衝著他們身上而去,知道瘦小青年並不是要他們的命,盧沛雄他們急急忙忙堪堪可以避過,楚天闊就沒有出手。暗器釘到牆上,楚天闊和盧沛雄他們才看出原來暗器是幾十隻筷子,而更不可思議的是筷子排出了一個“唐”字,盧沛雄他們一見這陣勢,知道來人是唐門的人,也知道來人武功之高實在不可思議,剛才隻是震懾一下自己而無意取自己xg命,所以四個人都呆在原地,再也不敢動。
    楚天闊一見“唐”字也明白了此人極可能和唐門有關係,正要開口說話,隻見瘦小青年那邊又數十道勁風往自己身上招呼,來勢較剛才更凶,而且直指自己身上,看來對手似乎看出楚天闊是個勁敵,楚天闊不敢懈怠,拿起桌麵的筷子筒,運氣伸手一接一卷一旋一卸力,把所有暗器收入筷子筒中,卻原來還是幾十隻筷子。楚天闊看了一下剛接下來的筷子,居然全部筷子的尾部都裂了開來,卻原來是對手的勁力太強大,被自己接下來後,勁力反彈,把筷子尾部都震裂了,這種暗器手法實在令人匪夷所思,難道這就是唐門暗器。
    楚天闊還想再說什麽,瘦小青年已經不在剛才的位置,空中飄著他的聲音,“好功夫,竟然還有高人,改ri在切磋。”人卻已經施展輕功走了,楚天闊聽得有細微的腳步聲往東北角而去,如風過花叢、雪上劃撬般疾馳,轉瞬就聽不見聲息了,好高明的輕功,楚天闊不禁暗歎,看這暗器、輕功,應該是唐門子弟無疑,唐門的絕世暗器和輕功,果然令人大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