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落平陽,散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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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州俠隱!
    鎮江,舊稱“京口”,地處江南富庶之鄉,承接京杭運河,交通便利,而且背山麵江,地勢雄險,一直都是兵家必爭之要地,三國時期孫權建立東吳最早也是定都鎮江。鎮江扼南北要衝,得山水之勝,鍾靈毓秀,人文薈萃,吸引了不少才子佳人在此地流連,況且此地多有美女,因此武林中人也多在此附庸風雅尋歡作樂,因此造就了鎮江民康物阜的盛世景象,但同時也是三教九流龍蛇混雜,各se江湖人等、幫派青皮爭搶地盤大打出手時有發生,但都是小打小鬧,因為大的勢力範圍早已劃定,城裏兩大幫派劃地而治,東城歸白虎堂管轄,西城則是青龍幫的勢力範圍,兩個幫派各管一邊,倒也平安無事。
    這天,青龍幫的一個堂口頭目文祥收到街麵上的弟兄來報,西津渡口那邊的福昇客棧住進了一個江湖人,身背長劍,麵蓄濃須但樣子不老,臉se半紅白白似有內傷,而且遮遮掩掩像藏有寶物,文祥一聽大喜,心想最近手氣太背輸得多,手頭正緊,既然有送上門的就不客氣地照單全收了,當即讓來報的弟兄回去看住獵物,自己入夜後就帶人前去。
    一般地方幫會靠周圍商號繳納保護費為生,偶爾也幹點殺人劫貨的勾當,但隻有對身懷財物的孤身客下手,得手後毀屍滅跡落得個死無對證,這種孤身客大多是江洋大盜,財物也是劫掠來的,所以就算失蹤了也沒有人注意。不過這種事情可遇不可求,既然敢單人出來闖蕩必定有過人之處,稍有不慎可能偷雞不成蝕把米,在道上混的人都有這樣的眼力判斷來人能不能惹,這次的肥羊有內傷,想必不難對付,文祥這麽想。
    入夜後,文祥就召集了三個手下,拎著短槍、樸刀就直奔福昇客棧,福昇客棧是青龍幫管轄的地方,文祥輕車熟路就從後門進入客棧後院,盯梢的弟兄從一輛馬車後閃身而出,小聲對文祥說“老大,羊牯在二樓福字號房,下午投店後就沒出來過,也不叫送飯。”羊牯就是要打劫的對象。
    文祥抬頭看了一眼福字號房,沒掌燈火,看來是累壞了在睡覺,正好下手。文祥揮手讓手下跟上,自己率先從樓梯登上二樓,伏著身子爬到福字號房前,手指沾水錯開窗紙,伸頭往裏瞧,一片漆黑。
    楚天闊在文祥走上二樓就聽到了,隻是正在打坐調息無法起身,暗暗叫苦。午間船到鎮江後上岸,楚天闊體虛力弱,急需一處安靜地方調養,他深知大隱隱於市的道理,往往最嘈雜的地方反而最沒人打擾,所以強撐身體,找到一處鬧中取靜的福昇客棧,要了一個房間後就在床上打坐調息,卻不知怎麽還是被人盯上,自己一路也留意了沒人跟蹤,那就是地痞了,哪裏惹人注意了?
    此時正是楚天闊調息療傷的關鍵時刻,昨天大戰胖瘦二叟和南宮騏之後,又消耗元氣給孫慕蓮療傷,以致於胖瘦二叟的寒熱兩掌傷勢複發,擊潰了體內的軒轅真氣,兩股寒熱氣流在體內亂竄,而軒轅真氣又潰散在五髒六腑,眼看經脈就要被這兩股寒熱氣流灼斷、凍僵,楚天闊用最後一點軒轅真氣護住心脈,然後一點一滴地凝聚四散的軒轅真氣,隻有把真氣凝聚到丹田,催動氣海旋轉,方能形成周天運轉,才能化解兩股寒熱氣流,甚至將這兩股氣流融為己用,反而得以提高內力。不過真氣潰散太厲害,楚天闊調息至此時,也才隻凝聚了固本的真氣,堪堪抵住兩股寒熱氣流的擴散,而這時就有不速之客來訪,來者往往不善。
    楚天闊聽見窗紙被手指戳破的聲音,知道敵人已經在窺視了,擔心他們施放迷藥,還不如開門揖盜,智退來敵,於是放聲說“門外朋友何不進來說話,鬼鬼祟祟豈不落人笑柄?”
    文祥一聽屋內人說話,知道自己行跡敗露,但對方沒有追出來,說明真的有傷在身,於是也不害怕,站起身來啪一聲震斷門閂,房門大開,屋內無燈,就著屋外的光線,隻見門對麵靠牆床上盤腿坐著一個人,原來在打坐療傷,文祥無所畏懼大步踏進,說“底下弟兄報說有高人下榻我們地界,所以前來看看大俠有沒有什麽需要我們效勞的地方,但凡有需要用到我們青龍幫的,盡管開頭。。ieng”
    “原來是青龍幫的大哥,在下路過鎮江隻是借宿一宿,別無他求,不敢勞煩青龍幫大哥,明ri自當離開。”
    “大俠似乎受了傷,不妨在此多待幾ri養傷,有我們青龍幫在,沒人敢打擾大俠,隻要大俠能舍點銀子給底下兄弟買酒就可以了。”
    “在下雖然也願意給青龍幫的諸位大哥買酒,隻是自己囊中也羞澀,請青龍幫大哥寬恕則個。”
    “誒,大俠這麽說就太傷我們兄弟的心了。”
    “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聽楚天闊這麽說,那個盯梢的青龍幫眾搶著說“扯謊,你投店的時候店小二要給你拿包袱你不要,還把包袱抱緊了,一定有寶貴財物。”文祥一聽,這不把自己見財起意的心思都戳穿了嗎,大喝一聲,那盯梢的幫眾看說漏了嘴,縮頭不敢說話了。
    楚天闊一聽,說“原來青龍幫是盯上我了,你們有這等眼力,按江湖規矩我應該分點給你們,隻是我這包袱中不是什麽財物,是一些我用來療傷的藥物,所以我很小心,並不是什麽財寶。”
    文祥見話已挑明,也不惺惺作態了,大聲說“少說廢話,把包袱交出來,如果值錢的話就饒你一命,不值錢?哼哼哼……”意思很明白,沒錢就把命留下,當然有錢也不能活著出去。
    楚天闊冷冷地說“包袱在這,有本事過來拿。”嘴上這麽說,心裏暗暗著急,沒想到虎落平陽被這等地痞欺負,自己現在才剛剛穩住寒熱氣流,這個時候妄動真氣不僅會使剛才凝聚起來的真氣再次渙散,而且兩股寒熱氣流可能隨著真氣流入五髒六腑、十二經脈,後果不堪設想。
    文祥連楚天闊的臉麵都看不清楚,屋子深處漆黑一片,哪裏敢隨便去拿包袱,揮手示意手下點起油燈,試探一下,一個手下就拿著火折子上前,點燃了桌上的油燈,屋裏頓時明亮如晝,文祥看到楚天闊坐著不動,臉se紅白不定,斷定他有重傷,於是提了短槍就緩步上前,如履薄冰,待到近前,伸出短槍就去挑楚天闊身旁的包袱。豈料槍尖剛碰到包袱,就感到槍杆上傳來一股大力把自己往後掀,文祥瞬時便如騰雲駕霧般往後飄去,然後就感到背部一陣劇痛,狠狠地摔到了地上,骨痛yu裂,半天爬不起來,突然一道金光嗚的從眼前閃過,釘在地上,卻是一枚梭鏢,閃著暗金光芒,半隻鏢都插入地板,尾端浮凸出一個“唐”字,文祥頓時肝膽俱裂,哆哆嗦嗦地說“唐…唐…唐門。”趕忙忍痛爬起來,朝楚天闊跪下,大叫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是唐門大俠在此,小的該死,唐大俠饒命唐大俠饒命。”說完磕頭不已,文祥的手下見老大如雞啄米般磕頭大喊饒命,立馬也一起跪下呼天搶地的大叫,嚷成一片。
    楚天闊冷冷地說“如果不是我受了點傷不想動手,早就拿你們的招子當靶子打了,我沿路留有標誌,如果我在鎮江有什麽不測,你知道有什麽後果。”
    文祥當然知道,唐門行事詭秘,暗器輕功天下無雙,不要說自己,就是青龍幫也絕對不敢招惹唐門,但聽此人意思似乎無意取自己xg命,忙連磕幾個響頭說“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多謝唐大俠饒命。”
    “如果敢把我的行蹤泄露出去,我一定親自回來找你,滾!”
    文祥如逢大赦,連忙拾起自己的兵器倒退著走出楚天闊的房間,還不忘把房門帶上,他的幾個手下早就已經溜到樓下了,文祥大怒,這幫小子這麽沒有義氣,回去看怎麽收拾你們,趕緊輕手輕腳跑下樓梯,仿佛害怕動靜太大會讓唐門大俠改變主意追殺出來。
    一口氣跑出九條街,文祥才停下來喘了口氣,他的手下過一會才趕了上來,畢竟這老大不是白當的,跑起來甩開手下幾條街。看幾個手下圍了上來,文祥一人給了一巴掌,另加拳打腳踢,邊打邊罵“看老子挨打還先跑了……”手下知道理虧,不敢頂嘴,讓文祥打了個夠本。
    文祥打累了,氣喘籲籲地停下手,那盯梢的試探地問“老大,這事就這麽算了吧,你這一跤當從樓梯摔下來就成。”
    文祥一聽,火又冒起,抬腳又踹,說“我什麽時候摔跤了,這事要是被外麵人知道,我拆你們骨頭。”
    眾手下忙說沒摔過沒摔過。
    文祥說“這事不能這麽算了,我不能吃著暗虧,客棧這小子肯定是被仇家追殺才躲在這裏,他怕我們泄露行蹤,說明他害怕那個仇家,我們把消息散布出去,讓他仇家來找他算賬。”
    “那要是他不死,回頭讓唐家來算賬怎麽辦?”
    文祥冷笑一聲,說“他也隻會找青龍幫算賬,讓馮老大去對付好了。”眾手下齊聲大讚高明,文祥也十分得意於自己的妙計。
    楚天闊也知道不能指望這些地痞流氓會替他保密,剛才出手前他還擔心這幾個流氓不知道唐門,這樣那暗器就起不到震懾作用的,楚天闊沒想到自己竟淪落到要靠仇家的暗器來嚇唬敵人才能保住命,造化實在弄人,不禁歎了一口氣,不過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楚天闊剛才把文祥摔出去,然後she出從摩崖頂上收繳來的鎢金梭鏢,已經用盡了凝起的真氣,更可怕的是,胖瘦二叟那兩股寒熱氣流頓時如決堤般流入楚天闊的十二經脈和奇經八脈,渙散的軒轅真氣也被封在五髒六腑中,無法經由經脈重回丹田,形成生生不息的氣海,仿佛失去水澆灌的種子無法生長,楚天闊一提丹田空蕩蕩的沒有一絲真氣,內力盡失無異於常人,那時候如果那幾個青龍幫眾一齊上,楚天闊一定命喪在他們手中,好在他們認出唐門暗器,嚇跑了。
    盡管撿回一條命,楚天闊卻沮喪無比,因為各種y差陽錯,自己雖然渾身真氣,卻無法使用形同廢人,恐怕連軒轅古劍背起來都嫌重,更別說用劍殺敵了。沒想到自己因奇遇得到一身絕頂武功,現在連本帶息全部還回去了,楚天闊想到這裏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天命如此啊哈哈哈哈……上蒼給我一身武功不是讓你為中原武林出力,隻是讓你送一趟鏢就夠了,你還真以為自己是上天眷顧的驕子嗎?楚天闊笑出了眼淚,大滴大滴的眼淚流了下來,心想不如就近回淮y漕幫,把藥交由漕幫喬幫主,讓喬幫主找人帶去東海之濱交給蓬萊島的人算了,自己回家聊度殘生算了。家?什麽家?義父都已經不在了,哦,義父,義父葬身岷江屍骨無存,而我竟想著聊度殘生,楚天闊你還算是人嗎?隻要還有一口氣就要為義父報仇,哪怕刀山火海也要去。
    一想到義父之仇未報,楚天闊胸中又燃起一股鬥誌,不就是內力盡失嘛,招式還在,而且軒轅秘笈都記得,為什麽不能從頭練起?這身武功本來就是借由“火雲果”練就的天賜之物,上天收回也很合理,不代表不可以靠自己重新練出軒轅真氣,如果這點挫敗就把自己打倒了,那自己實在是不配這等高深武功。楚天闊想明白了,暗暗下定決心重新開始修煉軒轅神功。
    這麽一冷靜,突然想起義父說過,遊任餘當年大戰後受傷就是武功盡失,他老人家為了武林還苦苦支撐,等著自己送“九元還神丹”去修煉,自己怎麽有資格放棄?對了,“九元還神丹”可以醫治遊老前輩,豈不也可以幫助我……不不不,萬萬不可,這是給遊老前輩,我替人送藥怎可半途私吞,江湖道義何存?萬萬不可。再說,遊老前輩有江湖神醫“一劑還魂”薛鵲醫治,說不定薛神醫還在蓬萊島,自己前去也可以去求神醫醫治,說不定神醫妙手回chun替我恢複功力也未可知,一念及此,楚天闊頓感信心大增,掙紮起身要出發,突然一陣奇寒流過手闕y心包經,楚天闊被凍得摔到在地,渾身縮成一團不斷打顫,痛苦不堪,但所幸奇寒沒有增強,就這麽忍了兩盞茶時間,奇寒漸消,終於消退了。楚天闊渾身冷汗的爬起來,算算時辰,這時是真是手闕y心包經流轉的時辰,恐怕那兩股寒熱氣流在十二經脈中會按時辰輪流發作,想到這種奇寒和炙熱交雜發作,痛楚非常人能忍,楚天闊咬了咬牙,然後拿了包袱,拔出插在地上的梭鏢,走出房間,乘著夜se跑出客棧。
    由於失去了內力,還背負著百來斤重的軒轅古劍,楚天闊隻能緩步而行,原本想從鎮江渡過揚子江然後買一匹馬直馳東海之濱,但現在看這麽走過於冒險也過於勞累,隨便一股毛賊就能把自己攔住,倒不如雇艘船沿著大運河北上,然後在在彭城上岸,一路向東入膠東半島可直達東海之濱,在船上也可以修煉慢慢軒轅內功,積蓄一點實力。隻是這樣沒有陸路駕馬跑得快,恐怕要多出三天左右,楚天闊算算時間距離驚蟄時節還有時間,於是打定注意,往西津渡口走去。
    到了西津渡,倒也人來人往,隻不過都是遊客在遊覽江邊夜se,渡口上有一些小舢板和烏篷船,卻不是那種跑遠路的船,隻是兜攬遊客到江中大型樓船上去,那是喝花酒的地方,寬闊的江麵上四處停放著十來艘這樣的高大樓船,都有兩三層高,張燈結彩,掛滿紅se燈籠,一副煙花氣象,偶爾江風能吹來一陣絲竹樂聲和男女的歡聲笑語,果然是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景象。高大樓船之間也散布著一些小客船,掛著一隻紅燈籠,上寫蘭、菊、梅等字樣,有的燈亮著有的不亮,那是不能依傍大花船的娼ji,隻能自己雇一艘船來到江上等待無錢上大花樓的客人,燈籠上的字是船上娼ji的名號,燈亮表示姑娘正在候客,燈滅表示此時正有客人,擺渡的船夫自是明了該把客人送往哪裏去。
    楚天闊看著河麵上大船隻,隻感歎世上種種都是三六九等,有的高堂亮屋,有的破舟陋艙,有人天生名門正派,也有人出身寒微而終成地痞流氓,其實誰願意成為娼ji、流氓,莫不也是實有不得已之處,楚天闊感懷自身遭遇,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不敢再細想,轉身走向渡口旁邊的一個木板驛站,那是渡口上船夫、挑夫休息過夜的地方,一般雇船雇工都能在這裏找到人。楚天闊一進館子,就見一個大堂子鋪了幾個稻草鋪,橫七豎八躺滿了苦力漢子,楚天闊沒有內力後整個身體就少了那種挺拔的英姿,看起來十分落魄,自然也不惹人注意。楚天闊找掌櫃打聽有沒有船能去彭城,掌櫃說明早能尋到一艘要價十兩銀子,價錢倒也合理,楚天闊點點頭同意了,問掌櫃借個地方宿上一宿,掌櫃指著大堂說隨便找地睡,楚天闊挑了一個角落,沒有稻草,但他也不講究,倚靠著牆就閉目養神起來,突然手太陽小腸經開始炙熱起來,楚天闊知道熱毒複發,連忙吐納調息,默默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