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小茶室,問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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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俠隱!
蓬萊島平頂山上,遊任餘和薛鵲楚天闊縱論天下大勢,由於混元教可能和唐門聯手,薛鵲提出要去漠北尋訪中原四大高手之一的烏蒙,請他前來助陣。
遊任餘說“這次混元教來勢洶洶,惡戰難免,而烏蒙自然要尋訪,但眼下我們還有一個高人,隻是需要你薛神醫出手相助。”
薛鵲說“除了烏蒙還有誰能擔此重任,祝蓀可是多年不出江湖,甚至生死難料。”薛鵲指的祝蓀是中原四大高手的樵隱祝蓀。
遊任餘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薛鵲哦的一聲,斜眼看著楚天闊,上下打量一番,似乎不相信剛才看走眼。
遊任餘接著說“楚兄弟是受傷後散功,你沒看錯,但散功之前,他可是擊殺了混元教的幽冥雙煞那兩個老魔頭。”
薛鵲驚呼一聲說“還有這事?恕我走眼,難怪難怪,隻有雙煞的‘寒冰玉魄掌’和‘烈陽罡風掌’才能造成y陽失衡,真氣窒塞,你身中寒熱兩掌而不死,已說明你原先功力高深,常人中兩掌會立即暴斃。”
遊任餘拍著薛鵲的肩膀說“所以才需要神醫你出手替楚兄弟療傷,如果傷愈,我們將增加一員高手。”
薛鵲點點頭,抓起楚天闊的手就號脈,越號神情越凝重,良久才放下楚天闊的手,說“這個傷勢十分棘手,我要回去研究的一下古方。”
遊任餘哈哈一笑說“沒想到號稱一劑還魂的薛神醫也有被難倒的時候。”
薛鵲說“魂可以還,功力則難以恢複。”
遊任餘說“憑你的醫術,我相信可以找到方法的,不急,楚兄弟在這住下,你慢慢研究,現在先下去安頓下來,晚上再看看。”
薛鵲和楚天闊點了點頭,遊任餘招呼了齊柏泰,四人開始返身下山,此時天開始下起雨來。
下山路上,齊柏泰問薛神醫“先生,‘九元還神丸’我帶著,什麽時候給園主服下?”
薛鵲說“回去就服用,以後每月一丸,園主康複的比我預期要好,預計再有一年就可以完全恢複,藥力加上這十幾年來的修煉,園主的功力有望jg進。”
遊任餘說“這十幾年辛苦神醫你了,你醫好了一副老朽的軀體,就算內力再高,我又還能活幾年?空耗了你的jg力。”
薛鵲說“園主身負中原重任,我自當略盡綿薄之力,如今大功即將告成,中原武林就有望了,你內功jg純,雖然經此重傷,但元氣已複,壽命無礙,我看百歲以上不成問題。”
遊任餘哈哈一笑說“這可不敢說,這十八年來辜滄海的魔功達到什麽地步我們誰都料不到,我年老體衰,沒指望活過兩年後。”
“園主怎的如此長他人威風,我看如今武林人才輩出,不說別的,你這五個親傳弟子,個個獨擋一麵,五人聯手天下無敵,何患辜滄海。”
“這五個青年固然都是人中龍鳳天賦異稟,但五人都還不能達到化境,而五人畢竟不能如一人般心意相通,要合五人之力對付絕世高手,恐怕還是力有不逮。”
“這是十八年前你想出的方法,怎的現在反而沒有信心了?”
“因為這幾年我悟到了之前沒有達到的境界,內家功法無止境,我看到了一種通玄的境界,但我已無力達到,一旦達到這樣的境界,不要說五個一流高手,就是十個都不是對手。”
“你是說辜滄海能達到這樣的境界?”
“十八年前辜滄海正值壯年就可以悟到‘天罡’第八重,我絲毫不懷疑他的天賦。”遊任餘不無擔憂地說。
薛鵲說“家父當年在傳授我醫術的時候曾經說過,醫術和武藝一樣,要達到絕頂之境,除了要天賦異稟之外,還要有一副救世濟人的胸懷,有這兩者加上勤學苦練方能達到。依我看,辜滄海沉迷於武學,天分有餘,但氣度胸懷不足,終難達絕頂之境。”
遊任餘說“令尊高見,但他說的是正道的修行,豈不知魔道也有絕頂之境,因為萬道歸一,不論正邪都可以達到這個一,雖然神魔有別,但神通一樣,我恰恰當心辜滄海從魔道上來,達到化境,那時中原武林恐怕無人能匹敵。”
這一番話說得諸人都十分黯淡,齊柏泰小聲的問“中原武林就再沒有人可以達到這種境界嗎?烏蒙大俠?或者咱們蓬萊五弟子?”
遊任餘說“烏蒙雖然也正值壯年,但他多年在塞外追蹤他的師門叛徒,還召集了一批塞上英雄在抵禦蠻族侵擾,恐怕沒有辦法專心修行;至於說五子,還有待時ri。”說完,就低首不語,眾人隨之默然。
五人步履如飛,楚天闊連奔帶跑勉強跟上了,隻是背上這百來斤的寶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但他一向堅韌,絕不肯輕言放棄,努力跟上遊任餘他們。
回到“補闕園”,遊任餘讓齊柏泰帶楚天闊到客房安頓下來,薛鵲拿了“九元還神丸”就兀自去配藥。
楚天闊跟隨齊柏泰來到一間陋室,一竹床、一竹桌、一竹椅,連油燈台都是竹子做的,仿佛蓬萊島什麽都沒有多就竹子富餘。楚天闊甚感新奇,心想竹子做油燈,豈不被燒著,齊柏泰看出楚天闊的疑惑,說“這是紫竹,不懼火燒,這蓬萊島多有奇珍異物,就拿竹子來說,多達三百六十五種,硬如鐵的,韌如鋼的,粗有合抱,細有如燭,各式各樣,因此這補闕園中大多都采用竹枝來建造,你以後會慢慢習慣的。”楚天闊聽得目瞪口呆,心想天下之大果然無奇不有。
安頓好楚天闊之後,齊柏泰就告辭了,交待說晚飯會讓人送過來,囑咐楚天闊好好休息,明天再由薛鵲對楚天闊進行一次診斷。
送走齊柏泰,楚天闊無所事事,就盤腿打坐,心中默想方才的天雷,與遊任餘的過招,逐漸進入了忘我之境。
翌ri,遊任餘在一方茶室中招待薛鵲和楚天闊。
茶室是幽秘之地,空間狹小,四壁由竹片圍成,沒有開窗,僅在上麵開一小天窗,天光she在室內zhong yang的竹桌上,桌麵上有炭爐、茶壺、茶碗,壺、碗都是陶土燒出來的,粗糙質樸,遊任餘、薛鵲、楚天闊圍著竹桌而坐,一人麵前一隻茶碗。
遊任餘剛結束完晨間授業,顯得神采奕奕,薛鵲卻滿眼血絲,似乎沒有睡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楊老夫人的死訊對他打擊太大;楚天闊自從踏上采芝舫以來,身心輕鬆,昨天經過接天雷,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楚天闊覺得體力充沛了許多。
遊任餘拎起沸水壺在衝茶葉,薛鵲和楚天闊都凝神屏息,閉目享受這聲音,沸水汩汩衝刷茶葉的細膩聲音,不知觸動哪根神經,入耳便覺舒暢;茶葉似乎被喚醒似的伸展開來,一陣茶香盈溢出來,充滿整座茶室,楚天闊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輕鬆愉快,心想此生就停留在此時也好。
遊任餘衝好茶,給三人的茶碗倒上,三人客氣一番,就端起茶碗喝茶,楚天闊唇觸碗沿,輕呷了一口,頓覺甘潤沁心,唇齒留香,一下子為之jg神百倍。
遊任餘喝了一茶後放下碗說“唐代陸羽著《茶經》,曾說茶有醍醐、甘露之效,常人飲之,有提神驅乏之效,而後佛門出現禪宗,禪宗講究棒喝頓悟,是一種醍醐灌頂、福至心靈的頓悟法,這與茶的功效相似,於是慢慢茶受到禪宗的喜愛,並且逐漸發展出一種茶道出來,飲茶之時那種愉悅就是彈指間的頓悟,隻是常人不能抓住這樣的頓悟而任由它消逝,一旦抓住你也就得道了。”
薛鵲和楚天闊欠身致禮,表示領受教誨。遊任餘接著說“茶室暗光、矮門、窄地的設計,是為了與龐大紛擾的外界隔離開來,坐入茶室,便是回歸內心,這就是我修煉的地方。”
薛鵲問“回歸內心,便是直麵心魔,外敵易除,心魔難禦,借茶真可禦魔?”
遊任餘說“心魔還須心裏除,茶隻是一個契機,一段稍縱即逝的空白,就好比山水畫上的空白,你抓住了這段空白,你就摒除了心魔。”
薛鵲點點頭,楚天闊也似有所悟,三人靜靜地品著茶香,一言不發,時間仿佛被摒除在這一間鬥室之外。
突然,遊任餘長長呼了一口氣說“神醫,說說你的診斷結果吧。”
薛鵲說“我昨夜翻遍醫書也沒有找到良方,有一本古醫書《脈象匯宗》上提到過這種內傷,稱之為‘倒灌田’真氣滯留腑髒,無法歸宗氣海,彷如缺乏藥引藥效無法發揮,缺少這味藥引,元氣無法生生不息,不生則竭,所以受此傷,元氣會慢慢衰竭,最後氣竭而死,如果能堅持修煉,抵消元氣的消竭,倒可以保住命,隻是要重新積蓄內力卻也不太可能了。”
楚天闊聽到這個消息,倒也沒有過於失望,似乎早就已經做好這種準備,也可能是在這茶室之中的平靜,讓他失去了揚名立萬的雄心,反倒覺得無所謂了,隻聽他說“有勞薛神醫費心,晚輩實在不安,既然命中注定如此,我也不去強求,反正義父的遺願已經完成,我也無所牽掛了。”
遊任餘連連搖頭,說“難道真的是天意?神醫,書上沒有任何醫治之方嗎?”
薛鵲說“倒是有一方,但恐怕很難做到。”
遊任餘說“但說無妨。”楚天闊眼皮一跳,好像看到轉機。
薛鵲說“書上說,要治療‘倒灌田’隻有用兩股極寒極熱還要極強的力道同時灌注體內,才能衝潰原來y陽二氣交纏而成的堤壩,引真氣歸海,達到恢複功力的療效,但此法極其危險,兩股極強寒熱之力必須同時進入體內而且力道相同,還要能匯成一股y陽相融的氣流衝入五髒六腑才能消結化淤,首先這兩股極強的寒熱氣流進入體內,如果真氣不足不是被化為焦炭就是凍結成冰,寒熱交融之時,稍有不慎或者力道不等,就會氣息紊亂走火入魔,立時斃命。”
遊任餘說“此事絕非人力可為,當求諸天意方可。”
薛鵲說“這樣極強的寒熱力道恐怕也知道幽冥雙煞才有,而他們都已經喪命在楚兄弟手下,因此此路已然不通。”
遊任餘說“莫非還有第二方?”
薛鵲說“第二方是我自己揣摩出來的,沒有寒熱氣道,我們或許可以用極y極陽之物替代。”
楚天闊心中一動說“你指的是?”
薛鵲說“天地造化萬物,有一些奇寒奇熱之物,這種異物往往有奇效,而且可以增強功力,比如天山雪蓮就是極y之物,相傳贛州有一種赤練蜈蚣,就是極陽之物,如有此兩類奇花異果,然後再加以調配平衡藥力,或可達到療傷的效果,甚至增強功力。”楚天闊曾經聽南宮驥說起過這種赤練蜈蚣,南宮驥帶著孫慕蓮去求訪的正是用這種赤練蜈蚣煉就的丹丸。
遊任餘麵露難se,說“這等奇花異果千年難遇,而且遇到一種已是難得機緣,要得到良種實在也非人願力可達就。”
薛鵲點點稱是,楚天闊心中想起了蜀中陸驚麟隱居的天饋穀中的火雲果和寒潭,那也許可以治療自己的傷勢,不過可惜,火雲果每十五年結果,前不久才結出果實被自己吃了,恐怕一時半會也不會再有火雲果,不禁暗暗搖頭,看來真的是天意不可違。楚天闊見遊任餘和薛鵲都沉默了,覺得不好意思讓他們二位為自己cao心,遂說“晚輩得奇緣才獲得一身武功,如今天意要收回,我也並無怨言,如果天意憐惜,自然會讓我遇到此二種花果,不敢再勞兩位前輩替我cao心。”
遊任餘點點頭說“楚兄弟你氣度胸襟為常人難及,我相信天意不會輕棄,ri後好好尋找,定能找到。不過我想到一法不知道可以不可以,請神醫參詳參詳。”
薛鵲說“請講。”
遊任餘說“既然寒熱氣道可以用y陽之果替換,那換成寒熱兩種外力如何?”
薛鵲說“你是指?”
遊任餘指了指地下,薛鵲恍然大悟,說“你是說用地下熔岩之熱,再采寒山冰,但恐怕也不行,畢竟外氣和內家真氣還是不同,要引外氣為內用,似乎沒有辦法。”遊任餘歎了一口,但薛鵲突然大聲地說“你這個方法不行,但不是完全沒用。”遊任餘眉頭一挑說“此話怎講?”
薛鵲說“地下熔岩奇熱之地,必然有奇熱之造化,或有陽xg花果可食。”
遊任餘說“你是說要下到地下去尋找奇花異果?你看那山溝深不可測,千百年來無人下得去,冒然下去恐怕危險。”
薛鵲說“無限風光在險峰,奇花異草在絕境,這是自然常態,如果能尋訪到一種極熱之物,再去天山尋找雪蓮,也許有一線希望。”
楚天闊聽到這個方法,搶著說“那就由晚輩下去探訪吧,既然也是為我所用。”
薛鵲說“你沒有武功,恐怕……”
楚天闊說“這是晚輩的事我不能讓其他人為我冒險,再說,我得遇許多機緣,也許這次也能碰到。”薛鵲不說話看著遊任餘,楚天闊也看著遊任餘,等他做決定。
遊任餘沉吟一會,點點頭說“你的遭遇實屬奇緣,也許隻有你這等機緣才能尋找得到奇花異草,我相信你的機緣還在,這隻是你的一個劫難,你要自己去闖,闖過了,你就重生了。佛經上有一個故事,將一個人要修道成佛,佛說要經曆九千九百九十九難方能修成正果,最後等他獲得等佛法力之時,他卻發現他少曆了一難,於是他被一群餓鬼拉入地獄,眼看就要淪入畜生道了,他見餓鬼饑渴,心有不忍,就割肉飼鬼,終於把一身血肉割完,僅剩骨頭,就在他割去最後一片血肉之時,他立即得道成佛。這就是劫,但也是得道的契機,你明白嗎?”
楚天闊聽著這等玄妙故事,反複回味,回過神來衝遊任餘鄭重地點了點頭。
雖然沒有找到良方替楚天闊療傷,但也有了一個碰運氣的招,遊任餘的故事讓人對未來充滿玄思妙想,三人仿佛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開始享受他們碗中的茶,楚天闊對剛才遊任餘一番釋道十分著迷,希望他繼續講點禪宗、茶道,但遊任餘沒有繼續,倒是薛鵲突然問“你這茶道也是東瀛傳入的吧?你似乎對東瀛情有獨鍾。”
遊任餘微微一笑,說“確實是東瀛傳來的,但其實質還是大唐時期密宗東傳的東西,我不過是借道尋訪唐朝密宗而已,萬法歸宗,不問道途。事實上,密宗在漢地還沒有宣揚就滅亡了,反倒晚唐時東瀛僧人空海來漢地修習密法,移脈東瀛,得以保留下來。”
“你為何獨對密宗如此傾心?”
“因為密法是自證境界,密宗說眾生皆有佛xg,凡人也可頓悟成佛,萬物都有靈,有jg氣神,否則不能生長定型,如果我們可以從萬物的形狀上去參透造化,便能發現大道之理,也就是頓悟成佛。”
“你是為了成佛?”
遊任餘搖搖頭“我是為了武學境界,但其實也是‘佛’,‘佛’隻是一個稱呼,並非就是廟裏供奉的塑像,任何大道達到極致,都是‘佛’的境界。”
薛鵲說“那我也可以成藥師佛了。”說完哈哈笑起來。
遊任餘說“技藝的神髓都是相通的,無論任何事,隻要jg通了,道理都是相同的。你們看著茶碗,看看有沒有不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