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鵲橋局,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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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俠隱!
楚天闊到城隍廟後麵的小酒館中尋風神相,沒有見到,卻聽到酒館中一個背門而坐的老者出言招呼他,楚天闊繞到老者前麵,隻見一個樣貌略有呆滯的白須老者正就著微光看擺在桌麵上的圍棋盤,那老者雙眼顯得渾濁無神,像是常年思索耗盡了心神一般,楚天闊心念一動,猜到老者身份,待要叫出,老者舉起手指示意楚天闊不要出聲,好像會打擾到他沉思似的,於是楚天闊張大著嘴沒叫出來,默默在老者對麵坐下。
觀看眼前棋盤,布滿了黑白棋子,楚天闊不懂圍棋,也看不出門道,隻見黑白棋子犬齒交錯,糾纏不清,也看不出哪一方勝哪一方敗。再看老者,愁眉深鎖,舉著白棋子猶豫不決,似乎陷入了困局,苦苦思索著,渾然忘記了時間。楚天闊就這麽盯著老者一段時間,漸漸有點無聊,風神相又不知道跑哪裏去了,但又不好貿然離開,隻有耐著性子去看那棋局,因為不懂棋藝,楚天闊隻能看黑白子的圈地範圍,算哪方占地大,但算著算著楚天闊就迷糊了,許是盯著看太久,眼前的黑白圖案變成了一片混沌,如同灰泥白沙混在一起攪拌,渾噩不清,但慢慢地混沌漸趨明朗,形成了一個太極陰陽圖,但這個太極陰陽圖卻不是靜止的,中間陰陽交合的線不斷的揉動著,仿佛黑白陰陽在博弈,此進彼退,互有攻守,突然,楚天闊感覺脊椎尾骨一熱,像突然春芽破土而出般冒出了地麵,但吐出的是一股熱氣,隻覺這股熱氣沿著脊椎,應著太極陰陽圖的揉動節奏往上遊走。楚天闊感覺自己的脊椎像青竹拔節般節節拔高,熱氣順勢蔓延上來,楚天闊感到從未有過的舒坦。熱氣順著頸椎衝上頭頂百會穴,頓時天門大開,靈台澄淨,感應天象,自然而然地含胸拔背,虛靈頂勁,天人合一,不知不覺地楚天闊進入了人我兩忘之境。
楚天闊不知道這個棋局蘊含著一套玄妙獨特的內功運氣心法,這套心法在傳統內功心法上的十二經脈和奇經八脈外,另辟蹊徑,從天地陰陽造化上參透出人體內的陰陽分界,就是脊椎骨,脊椎是天地感應而生的密線,承接著人體會陰和百會的天地之交,隻要能打通其中密線的關節,讓天地相通陰陽相合,自然能與天地同息,內勁源源不絕,在人體小周天外形成一個大周天。脊椎是人體內的一條獨立的明脈,千百年來武林中人隻會十二經脈和奇經八脈,卻忽略了這條最顯而易見的明脈,以致於最終功法上打通奇經八脈後再無進階的可能。這套明脈心法就是一套超凡入聖的進階心法,本身需要十分深厚的陰陽交融的內力,而楚天闊在洪澤湖柳忘蓑的茅廬中被幽冥樓樓主寒熱雙掌擊中後,就已經匯合了體內的陰陽內功,因此此時修習這個心法再恰當不過。
楚天闊在入定中將自己的內家功力煉至化勁的地步,渾身真元內斂,筋藏勁道,似無形而有氣,似靜止而有動,端得是處處無力卻又處處有勁,人勁合為一體,草木皆可化為勁,他感覺自己似乎進入了另一個境界,但又感覺不到有什麽進步,就好像置身靜中,靜而生慧,但又不知道自己聰明多少。一切仿佛如水到渠成、日升月落般自然,楚天闊感覺時候到了,睜開眼睛,一切如常,隻是酒館內似乎亮堂了一些,圍棋老者驚詫地看著他,不知道楚天闊搞什麽名堂。他哪裏知道楚天闊在這陰暗嘈雜之地,竟然練成了內功的化勁,剛才隻要有稍微打擾,楚天闊可能就走火入魔了,這本是要在靜室閉關修煉才行,而楚天闊無意中在竟在鬧市中完成,也許這就是大隱隱於市的機緣吧,看似喧囂的地方其實最是無人打擾。
楚天闊看著圍棋老者盯著自己,以為自己臉上有東西,撓了一撓,沒發現有什麽異樣,他如果照鏡子就知道為什麽圍棋老者盯著他,因為就這一入定之後,他渾身勁道內斂,化入身體每一寸肌膚,反而沒有了之前那種銳利與鋒芒,整個人神氣內斂,骨棱化圓,看似平常無奇,卻又外圓內方,渾身透著一股神韻與俠氣,令人感到如沐春風的和煦,楚天闊不知道他已經修到了一種宗師般的王者之氣,難怪圍棋老者對楚天闊這一會兒的變化驚訝不已,不知道剛才楚天闊在修煉什麽功夫。
圍棋老者見楚天闊轉醒,就不去看他,轉頭盯著自己的棋盤,楚天闊順眼望去,棋局還是剛才那樣,沒有下過一子,楚天闊雖然糊裏糊塗的洞悉了這黑白棋子的變化之道,對棋藝他還是不懂的,但因為明白了其中的變化後,現在看棋盤,卻又看出了另一番東西。
現在楚天闊看這棋局,黑白棋子不是氣的變化,而是招式的舞動,棋子之間騰挪躲閃,變幻莫測,楚天闊將黑白棋子看成兩個對決的人,整個棋盤劃分為三十六個區域,每個區域都有兩道人影在對決,當然不是真實的招式,而是勢與意的招式,楚天闊從棋子的勢中看出的招式的攻守極其暗藏的變化,真正的高手學武已經不是一招一式的模仿了,而是意的傳承,意得到了,招式自然就有了。楚天闊看著棋子,心中大歎精妙,不自覺在頭腦中演練起來,一塊區域一塊區域的演練,楚天闊使劍,所以不自覺就用劍法來演練。待得三十六塊區域都演練完,楚天闊發現整個棋局都融合了起來,隻剩下兩股大勢力在爭鋒,此起彼伏你退我進,楚天闊腦中的招式越來越快,快到最後變成了一道影子,把所有的招式都融匯在一起,變成一劍向自己刺來,楚天闊想都不曾想,化指為劍迎著來劍刺去。
楚天闊突然聽得一聲大喝“你幹什麽?”然後手被人一把抓住,但楚天闊眼中隻有那一劍,徑自刺去,終於把棋盤上那一劍破去,楚天闊感覺成了,至於什麽成了他不知道。待楚天闊回過神來,隻見桌子對麵老者又驚又怒地看著他,手還在顫抖,而自己一指點在棋盤上,楚天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抬起手臂,卻發現自己一指在棋盤上戳了一個指印,楚天闊大吃一驚,自己怎麽勁力變得這麽大,這可是一個鐵鑄的棋盤,自己一指之力竟可以戳出一個坑來,莫非這棋盤不是鐵鑄的,隻是漆了鐵色的油漆?楚天闊心中疑惑,順手摸了莫棋盤其他地方,卻是鋼鐵無疑,心中奇怪自己怎麽勁力變得如此大,卻不知自己剛才已經練就了化勁。
圍棋老者看著更是瞠目結舌,他剛才試圖阻止楚天闊動棋盤,剛抓住楚天闊的手就被一股大力震開,手酥麻發抖,待楚天闊把手拿開,老者看到棋盤被戳了一個指印,更是又心痛又驚恐。棋盤本是用木料製成,以榧樹木為佳,好的棋盤要取三百年以上榧樹之木,截取木材之後要幹燥三十年,稱為“休眠”,用這種木料造出來的棋盤是最珍品,不僅棋子拍上去時聲音空靈悅耳,而且木質硬中有軟,不管敲多少棋子,鍵盤也不會酸痛。當然,一個珍品棋盤還要求盤麵上的刻線要精準,線不可中斷要一氣嗬成,隻有刀法名家才能做出好的棋盤。圍棋老者有這樣一個榧木棋盤,但哪裏舍得帶在身上四處跑,所以他才找自家鍛鐵兄弟鑄造的這個可以對折的鐵棋盤,用的是精鋼石,不僅敲擊聲悅耳,而且堅硬無比,可當兵器使用,他十分鍾愛,不料竟被楚天闊戳了一個指印,他氣得就要拍案而起。
突然,老者看著棋盤上那個指印,冷靜了下來,思索一番後,突然興高采烈起來,大聲叫道“原來破局手是這裏,沒想到啊沒想到,山窮水盡又柳暗花明,妙招妙招,你怎麽想到這一著的?”最後一句是問楚天闊。
楚天闊還沒答話,門外一道人影飛進來,說“聶老癡,你怎麽又念叨你的棋譜了?”卻是風神相,風神相看見楚天闊,點頭說“你來了,咦,你氣色不對,難道受傷了?不對不對,精氣內斂,返璞歸真,道行又高了,你吃了什麽靈丹妙藥?”
楚天闊滿臉疑惑,站起來對風神相抱拳說“風前輩,我倒是受了點傷,但沒吃什麽藥,哪裏來的返璞歸真。”
風神相坐下說“我聽說了漕幫的事了,這一戰你已經威名遠揚了。”
圍棋老者插嘴說“不要說什麽威名了,說說你是怎麽相處這一著棋的。”
風神相說“哦,楚兄弟,你看到了,這就是聶十九,他一生癡於棋藝,所以我們叫他聶老癡,不過他原名也不是聶十九,他原本叫聶士釗,後來嫌‘士釗’說起來像‘十招’,好像自己下棋隻會十招似的,於是就自己改名叫聶十九,因為棋盤縱橫各有十九道線。”不出所料,這圍棋老者就是陸上八仙之一的“黑白先機”聶十九,但楚天闊卻不知原來他這名字還有這來由。風神相轉身對聶十九說“這就是之前我提到的,莫北望的義子楚天闊,也就是柳老大讓老楊夫婦護送的那個年輕人。”
聶十九卻不管這個,拉著楚天闊說“先不管這個,小兄弟,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麽想到這破局之著的?”
風神相吃驚的問“你這千古迷局被破了?”盯著棋盤,卻看到那指印,啊的一聲,驚訝地瞪著楚天闊,許是那棋局太深奧,或者是指戳鐵盤的功力太高深,風神相也想聽聽楚天闊的解釋。
楚天闊被他們盯得不好意思,期期艾艾的說“晚輩其實不懂棋理,剛才純粹是亂點的,點壞了聶前輩的棋盤,還望恕罪。”
聶十九叫道“什麽?你不懂棋?怎麽可能有人不懂棋?不懂棋怎麽可能一著就破了這迷局,不可能,不可能。”聶十九仿佛聽到什麽不可思議之事,好像這世上的人都該懂得下棋似的。
楚天闊哭笑不得,說“晚輩真的不懂下棋,剛才隻是看著這棋盤布局,感覺像是陰陽太極圖,順著棋路在脊椎上運氣,直通百會,倒也十分舒暢,然後再睜眼看時,棋盤上就變成一片黑白之氣在舞動,像是武功招式,最後竟有一招凶招朝我刺來,我出招反擊,就點中了那裏。”一番話,聽得聶十九和風神相瞠目結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聶十九神情有些頹然,沒想到楚天闊真的是誤打誤撞把棋局破了,這可扼殺了他苦苦思索的樂趣。風神相卻另有所悟,隻見他細細地端詳棋盤,說“莫非這千古棋局之中藏著一套上乘武功?”
一句話點醒了聶十九,聶十九也專注得看著棋盤,兩人卻隻看出一點端倪,卻連不成招式,良久,風神相才歎了一口氣說“你我懂棋藝,所以用棋理來看,自然看不出功法來,隻有楚兄弟不懂棋理,按圖像來看才能看出武功招式心法來,這都是機緣,不可強求。”
聶十九有頹然而坐,說“然後我剛才看你閉目練功,睜開眼睛後整個人神氣內斂,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看來這棋局卻實另有玄機,你後來指力可以穿鐵,想來也是得自這套心法。”
風神相說“而且,其中的武功招式的破綻,也正是這棋局的破解之手,所以楚兄弟一招出手,才正解了這千古棋局,萬物之道都是相通的,招式破,棋局解,前輩高人苦心孤詣造這棋局,實在是天縱英才。”
聶十九說“這是我多年前在汴梁一個舊書攤買的殘破棋譜其中最玄奧的一局,叫‘鵲橋局’,當時驚為天人,一直十分珍惜,但也是當棋譜來玩味,雖然名字不倫不類,卻不料竟還藏有玄機,這棋局之名就暗示了是一套內功心法,武林中將打通任督二脈成為搭鵲橋,意為陰陽融合,這‘鵲橋局’恐怕就是一套陰陽相濟的內功。果然還是如你所說,一切都是機緣,不過對我而言,這等奇局比任何內功心法都要重要,便宜這小子就是了。”
楚天闊撓了撓頭,頗為不好意思,自己誤打誤撞竟又得到一項武林秘技,自歎何德何能承受此天賦,但心中也不乏欣喜。風神相拂須說“沒想到這等奇書,竟流落到街頭,要是哪個不開眼的拿來當草紙,那可就真是暴殄天物,毀了前輩高人的一番心血。”
他們還在嗟歎這等奇書奧秘竟然流落街頭舊書攤,殊不知當年創下這等玄妙功法之人,確實是百年難得的一位聰明絕頂之人,天文地理,道法密藏,文才武學,書畫琴棋,算數韜略,以至醫卜星相,奇門五行,無一不會,無一不精,此等奇人自是百年一遇,身後弟子少有能接其衣缽的,於是高人就把一生所學著書傳世,唯有武學一門,因為怕所傳非人,於是隱入琴棋書畫之中,以琴譜、棋譜、書畫貼之行傳世,高人認為但凡修習琴棋書畫之人,修養品性自然不會差,假以時日說不定可以領會到其中的武學玄理,那自然是造福於世,即便沒有悟到武學,傳下的琴棋書畫也足供後人研究。豈料後人將此類琴棋書畫的譜帖當成文人雅士的玩意,慢慢就流落到書市為讀書人所藏,最後漸漸殘舊而流於舊書攤,卻也是明珠暗投,但又何嚐不是龍潛於淵,隻待有緣人因緣際會,自會絕技重現,高人著書的目的,本就是留給有緣人的,至於經由什麽方式,那就是凡人難以洞察的天機了,總算有一局殘局在淮陰城的一個小破酒館中被楚天闊所參悟,這就是機緣。
棋局之謎既解,聶十九知道還有事要談,就把棋子收起,棋盤疊起放在一邊,楚天闊想起早上羅乃毅說的事,就說“我聽聞最近中原武林有不少江湖俠客被暗殺身亡,漕幫懷疑可能和幽冥樓有關。”
風神相點點頭說“我也聽說了,這次來漕幫挑釁的就沒有幽冥樓的人,說明他們各司一方,幽冥樓負責暗地裏暗殺江湖俠客。我聽說,這次來犯的有辜滄海的兒子,可有此事?”
楚天闊說“確實有一人,四十歲模樣,烏蒙看出他使的是‘天罡’,所以揣測他的辜滄海的兒子辜道吾,而此人也是去年在蜀中伏擊我和義父,殺害我義父的首領。”
風神相說“連辜道吾都敗在你手下,看來混元教氣數已盡,你確實是中原武林的福星,你不用擔心,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日後定當能尋得辜道吾的。”
楚天闊說“辜道吾還不是這次遇到最厲害的。”風神相和聶十九聞言一動,心想還有更厲害的人物來了,莫非辜滄海親自來了?楚天闊說“另有一人一路追殺從少室山回來的喬幫主,把喬幫主趕入西錦山,漕幫眾人被殺得七零八落。”
風神相和聶十九驚道“辜滄海?”
楚天闊搖搖頭“我聞訊趕到,正好遇上那人,那人所使的卻不是‘天罡’,他還會使一門江湖失傳多年的秘技‘元嬰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