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天竺僧,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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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俠隱!
祝蓀領著采瑛散人一幹人回到他在深山中的湖邊茅廬後,給采瑛散人燕過濤和楚天闊講他與天竺寶象上師的一段淵源。
祝蓀說“大概五十年前,那時候我也五十歲左右了,對武林恩怨也心生厭倦,於是就遠走異域,先去西域,再到天竺,訪問名門高僧,探討佛理。
在天竺時我遇到了寶象上師,他是天竺密教有名的高僧,密教,我們中原稱為密宗,起源於天竺,唐玄宗時,天竺三大高僧善無畏、金剛智、不空來到中土大唐傳法,在皇室的扶持下,於長安的大興善寺譯出大量密教典籍,弘揚密法,其中最重要的兩部經書是《大ri壇經》和《金剛頂經》,由於是在唐朝時期進入中土,因此密宗在中原又叫唐密。
密教傳入中原之後,在天竺反而式微了,原因在於天竺佛教支派林立,還有各種其他的宗派,像婆羅門教之類,因此天竺密教就此失傳,密宗真傳反而在中原。寶象上師一生誌願就是尋回密宗真傳,光複天竺密教,這也成了寶象上師的執念。
寶象上師收了三個弟子,我看就是那三個灰衣僧,法號分別為笑獅、降龍、伏虎,取得是十八羅漢的法號。寶象上師將一生絕學和佛理授予這三大弟子,隻是也把光複天竺密宗的執念也傳給了這三大弟子。
寶象上師不僅佛學道行高深,武學造詣也非比尋常,他的達摩棍法和雷音梵唱都是武林絕學,相傳達摩在少林寺隻留下三招棍法,就成了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而留在天竺的整套達摩棍法,威力如何自然可想而知。
寶象上師與他的弟子走遍天竺尋訪高僧、古籍,試圖收集密教秘訣,參悟密法,但收獲甚微,密教典籍在天竺似乎都已經為人所遺忘,無奈之下寶象上師隻有進入中原,企圖從中原密宗道場中接法,借燈點火,重燃天竺的密教之光,可惜,他走訪了唐密三大道場,大興善寺、青龍寺和法門寺,都無法找到密宗心法。
密宗修行講究身口意,身是結手印,口是念真言咒語,意是心觀大ri佛像,如此身口意三業俱淨,與大ri佛相應,即身成佛。其中真言咒語需要秘密心法來解,方能得真道。唐密典籍雖然廣為印刷流傳,甚至有人把諸佛境界意象描繪出來以助修行者觀想,比如《大ri壇城》,‘大ri’是《大ri經》,‘壇城’是與佛法相應的圖案結構,但其中最重要的密教心法卻隻在師徒間秘密傳授,等寶象上師來到中原的時候,中原唐密心法也失傳了,隻留下無數典籍和壇城。”
眾人一聽,大聲驚歎,追問那這密宗心法到哪裏去了?
祝蓀接著說“唐密在盛唐時期形成,但在晚唐時期,唐武宗下令取締佛教,代之以道教,因此佛教開始式微,連帶唐密也分崩離析,各種真言、秘訣、曼荼羅都散落,或者融入其他宗派中去,再也無法重現完整的密宗,因此寶象上師來到中原也無法取到完整的密教心法。
但所幸,在唐密式微之前,已經傳出了兩支法脈,其一在東瀛,唐朝順宗期間,東瀛弘法大師空海渡海而來,在大唐待了三個月便盡得密宗心法,空海大師之所以能在這麽快得到全部真傳,是因為他的傳法師惠果阿闍黎預測到法難將至,密宗要在漢地滅絕,定下了將法脈移於海外保全的計策,假以時ri再由東瀛密宗反哺中土。史傳惠果乍見空海,含笑相告曰‘我先知汝來,相待久矣,今ri相見,大好大好……必須速辦香華,入灌頂壇。’惠果采用的是灌頂,在三個月內將授畢。空海得法後回東瀛,創立了真言宗,史稱東密,也成全了惠果為密宗定下的移脈海外的一番苦心。
這是一支法脈,另一支就在西域。”
祝蓀說到這裏停了一下,眾人知道這宗佛門隱情和混元教的關係即將解開,大氣不敢出,等著祝蓀講下去。
祝蓀接著說“西域與天竺本來就多有往來,早年就已經采信佛教,弘揚佛法,後來又有天竺密教大師寂護、蓮花生、阿底峽等入西域傳法,但西域頗多法術道派,密教傳入之後自然與當地的宗教融合,密教也多有演化融合,失去了原本的真義,這個並不是我所說的唐密的另一支法脈。
唐密入西域,是隨著皇室公主遠嫁吐蕃而帶入的,由身負密宗密法的法師擔任護法跟隨公主入西域,一為護送,一為弘法。但由於西域已有堅固的宗派體係,正宗而純粹的唐密無法滲透傳入,密法法師在西域無所作為,隻能一心向法,默默無聞。
後來有個吐蕃高僧,打聽到唐密宗師在吐蕃,於是上門求法,兩人均是當代佛學高僧,一番禪理辯論機鋒頻出,無異於高手過招,當下一見如故,相互交流密法,唐密宗師將密宗真法傾囊相授,而吐蕃高僧報以他融匯天竺、西域的一番禪理,相得益彰,兩人道行修為都大為jg進。
吐蕃高僧不僅佛法jg湛,也是西域有名的星象學家,星象學來自西域以西的波斯,傳聞星象變化中隱藏著世道滄桑變化的啟示,因此西域對此道十分著迷。吐蕃高僧卻另辟蹊徑,經由密宗心法的點撥,從星象中發現了星象周天運行與人體內的小周天運行有某種契合,心想如果可以使人體y陽氣息與星象運行相符,與ri月盈虧相合,乃至天人合一,也許是一種即身成佛的蹊徑。高僧試圖從練氣修行之道上找到大悟成佛的方法,於是苦心鑽研,窮一生心血,耗幾十年光y,終於讓他悟出了一部參造化之奧秘的經書,名叫‘天罡大藏經’。
沒錯,吐蕃高僧一生修佛悟道,沒有參悟出即身成佛的禪理,卻得出了一套驚天動地的武功心法,‘天罡’就是從‘天罡大藏經’中而來。不過也說不準,也許‘天罡大藏經’中就暗含著即身成佛的訣竅,因為天下大道都是同歸於一的,從武道之中也可以了悟成佛的,隻是過程中難免有人會濫用而已,也就是說,辜滄海所學這套,其實並非什麽邪門武功,而是正宗的佛門心法,沒有人知道這套心法的威力有多強大。”
祝蓀說道這裏,久久地沉吟了一下,眾人也都無言以對,沒曾想到原來一直視為魔教的“天罡”竟然與中原還有這樣的淵源,卻不料如今這套又被用來對付中原武林,造化如此,豈不令人啼笑。
采瑛散人回過神來,問“那這‘天罡’和寶象上師以及他的徒弟有什麽關係?”
祝蓀笑著說“你這雜毛老道,明明已經猜到了,還來問我?那我就把故事說全了。當年寶象上師來中原取法不成,後得知漢地密宗已絕,隻有東瀛和西域有法脈,寶象上師覺得東渡東瀛太遠,不如西域便利,於是就入西域探訪,卻一直無法尋訪到當年那個隨公主遠嫁入吐蕃的高僧的密法傳人,也未見其遺著,當時他還不知道‘天罡大藏經’之事,於是寶象上師便回到了天竺,囑咐三大弟子在西域尋訪,一有消息便傳信告知,我就是在那時候到天竺見到寶象上師的。
寶象上師為此苦惱不已,墮入了執念,我也曾勸說上師不要執著於光複密教,但越是得道之人,一旦執迷越是不容易拔出,但我想寶象上師德高望重,雖然為執念所苦,倒也不會做出什麽糊塗事來,後來我就告辭了上師,回到了中原。
後來是前麵所說的,巴郎入中原挑釁,我為了見識一下他的武藝以及告誡他不要再來,於是出麵和他切磋了一番。我從天竺回來之後就開始鑽研唐密,所以才從巴郎的‘天罡’中看到了密教心法的影子。和巴郎一戰之後,我又遍尋典籍史料,還兩次遠走西域尋訪,終於讓我知道了這段唐密秘法在西域移脈入武的隱情,至於‘天罡大藏經’如何落入巴郎和辜滄海之手,我就不得而知了,想是某種機緣巧合,才讓吐蕃高僧的秘法傳入西域武林吧。
得到這個消息之後,我猜想隨著‘天罡’的威名遠揚,假以時ri寶象上師,或者他在西域尋訪的三大弟子總能探訪到這段隱情,寶象上師一旦知情,一定會去向巴郎或者辜滄海求法,但這等絕世秘法,想來任由誰都不會輕易傳授,我一直擔心寶象上師會受人勒迫。”
采瑛散人說“你是說寶象上師和灰衣僧就是為了求取秘法,才受辜滄海所迫,為混元教入侵中原出力?”
祝蓀搖搖頭,說“我說過,寶象上師是得道高僧,絕不會做這種事,但你剛才也聽那灰衣僧說了,寶象上師已於去年圓寂,所以灰衣僧為了完成師尊遺願,這才投靠了辜滄海。”
采瑛散人說“沒想到一代高僧的弟子,竟淪落至與魔為伍,豈不諷刺得很。”
祝蓀說“其實佛與魔本是同體,隻是一念之差而已,佛魔可互換,所謂殊途同歸是也,他們心想借道魔道,成就佛業,也許也是坦途,隻是不知中間犯了殺業,那就還要經曆多幾大劫難才能化解得了啊。”
楚天闊說“要是寶象上師還在,可能他的弟子也不敢如此忤逆行事。”
祝蓀冷笑一聲,說“那倒未必,寶象上師佛法修為極深,年紀並不比我大,按說不至於如此短壽,想來他是為執念所苦,以及在佛與魔之間掙紮不休,一方麵是佛學大道,一方麵的殺身報業,不知如何抉擇,這才鬱鬱而終。他的弟子想必是看到了上師心中的掙紮,才舍身向魔求法,甘為辜滄海所使,也要完成師尊遺願,其實他們的犧牲也很大,這其實也是寶象上師所留下的冤孽,哎,一生道行毀於一旦啊。我正是知道那灰衣僧舍身報師的決心,才願意放過他一次,希望他們早ri放下執念與狹昧,回歸正道才好。”
采瑛散人稽首說“樵老慈悲為懷,貧道十分佩服。”
祝蓀指著采瑛散人笑說“你這雜毛,老是給我戴高帽,我哪是慈悲,我是知道惡人自有惡人磨,江湖不是我的江湖了,自有高人去對付這群魑魅魍魎。”
楚天闊知道祝蓀暗指自己,遂說“方才聽前輩所說,那灰衣僧使得是達摩棍法,我先前遇到一個灰衣僧,後來與兩位世外高人談起,他們就懷疑那是達摩沒有傳入中原的全套達摩棍法,今ri在前輩口中得證,不知此棍法可有什麽破法?我遇到的三個灰衣僧,每個人所使的棍法相同,當兵器卻的不同。”
燕過濤說“還有這事,他們用的都是什麽武器?”
楚天闊說“第一個是用木杖,一種極為堅硬的檀木杖,使起來如同瘋魔,威力強大,據說達摩棍法也被稱為瘋魔杖法。”
祝蓀點點頭說“那是達摩棍法的第一層境界,似瘋如癲,那是寶象三大弟子末位的伏虎尊者。”
楚天闊接著說“第二個用的是一根筷子大的金針,還有一個紫金缽,敲擊聲如同魔音,奪人心魄,還能用金針使出達摩棍法,雖然武器細微,但力道似乎更大。”
祝蓀說“那是達摩棍法的第二層境界,舉輕若重,以芥子見須彌,也叫須彌杖法,那是三大弟子的第二為降龍尊者。”
楚天闊恍然大悟,說“是了,那降龍尊者還有一套叫‘鎖龍針’的絕學,用小一些的金針釘在人背後要穴,可以封閉人的氣脈,令人武功全廢,南宮世家家主南宮璟先生就中了此招,現在被迫躲在奇門陣中避難。”
祝蓀點點頭,說“我聽說過這種絕技,那是波斯傳過來的技法,原先是金匱術上用以止痛的針法,後來在西域變成了佛門製服狂魔的絕技,據說要用一定的力道和順序才能達到這個效果,而且拔出也有一定要訣,我倒是沒聽寶象上師說起過他的弟子會這套絕學,但他給弟子取名降龍尊者,也許和這套技法有關。”
楚天闊說“南宮先生也略有所聞,所以不敢輕易用內力逼出金針。”
燕過濤說“那今ri所見這灰衣僧,自然就是笑獅尊者了?”
祝蓀說“如果沒有猜錯,應該是他,他用佛珠串使出至剛棍法,化柔為剛,剛柔並濟,是達摩棍法的最高境界,但他修為還差一點,更高一點應該是揮綢為棍,甚至手中無棍,運指即為棍,如果他達到這樣的境界,那恐怕連我都對付不了。”
眾人嘖嘖稱奇,竟還有如此高深絕妙的棍法,看來佛門之中的絕技,所以高深莫測,無怪乎中原武林說,天下武學出少林,也是從佛理出發而言。
楚天闊說“那這套曠世棍法,可有什麽破解之道?”
祝蓀搖搖頭說“天下至高武學,都沒有什麽破解之道,隻有因應之道。因為到了至高境界,都是以不變應萬變,隻有招意而無招式,所謂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所以一旦遇上,隻能見機行事,當機立斷。比如對瘋魔之招,就隻有以柔克剛,以慢打快;而對付第二層舉輕若重的棍法,那就隻有舉更重若更輕,以拙克巧;到這第三層剛柔並濟的棍法,那就隻有以弱敵強,以點克線。”
楚天闊眼光一閃,說“所以剛才前輩隻是一點,就破了笑獅尊者的一線直劈。”
祝蓀滿意地笑笑,說“你悟xg很高,笑獅的棍勁很強,如果跟他以硬碰硬,很難不敗在他jg妙的棍法之下,達摩祖師是天縱奇才,他的棍法舉世罕匹,我這根撥草棒可也經受不住啊。”祝蓀哈哈一笑,“所以必須打蛇打七寸,以點擊麵,以全力擊對方之弱點,一舉攻而破之,別看我隻是輕輕一擊,但那一擊匯集了我的畢生修為,其實十分冒險,如果笑獅功力再強幾分,倒下的就會是我。”
眾人一聽,不由得暗捏一把冷汗,要是祝蓀沒有抵住笑獅尊者的那一棍,那後果當真無可想象。
祝蓀接著說“可你要是遇上他們三人聯手,那我勸你還是逃為上策,因為要在他們三人聯手的棍陣中,不斷變化以克製對方的招意,恐怕要很高的武學修為,我自問隻能抵擋住他們兩人聯手,三人一起,我沒有把握,如果你能打敗他們三人聯手,那你就天下無敵了。”
楚天闊低頭一鞠說“晚輩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向前輩請教。”
祝蓀擺擺手說“我這點粗淺功夫,實在沒有更多東西可說了,剛才那點東西就是我的全部身家了,依你的武功修為,我沒有可以傳你的,往後就是靠你自己修煉覺悟,但我相信你一定能達至大成。”
楚天闊說“謝前輩勸勉,晚輩還有一事要求問。”
祝蓀說“你說?”
楚天闊說“前輩可曾聽說過‘元嬰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