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宿衛城,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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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州俠隱!
    楚天闊他們扮演商隊從景德鎮發出前往金陵,一路用端木家玉弓上的璽印蓋章投貼,警告各路武林豪傑防範南宮騏和辜道吾的陰謀,但收效甚微,隻是引起一些有遠見的江湖人士的疑心而已,大多數還是如期往金陵城趕去。楚天闊在路上到中原七大派之一的括蒼派掌門薄西山也前往金陵參加英雄宴,於是暗夜投貼給薄西山,爾後見薄西山一路小心翼翼,到金陵城外也不前往棲霞山,而在金陵城旁邊一處偏僻衛城住下,知道薄西山心中開始有疑心,於是楚天闊決定在這個七大派掌門身上賭一賭,夜訪薄西山。
    薄西山雖然對信箋所言有點疑心,但楚天闊的出現尚不能打消他的疑慮,於是楚天闊隻能拜托薄西山多多關照武林同道,慎防南宮家在食物中下毒,冀望以薄西山的聲望,喚起一批武林同道的戒心。
    楚天闊說完,就要告辭,薄西山說“你打算就這麽走了?”
    楚天闊一愣,以為薄西山要動手,說“晚輩……”
    “你深夜不請自來,跟我說一些沒頭沒腦匪夷所思之事,然後就揚長而去,來去自如,這未免太看不起我薄某人了?”
    “晚輩此行,實在情非得已,晚輩自知現在江湖上對晚輩的傳言十分不利,所以才出此下策,萬萬沒有鄙薄前輩的意思,請前輩不要見怪。”
    “那就把話都說清楚。”
    “前輩還想知道什麽?”薄西山願意再談,楚天闊頓時感覺有些曙光,或者可以爭取到薄西山的支持,細細打量了一下這個括蒼派掌門,五六十歲樣子,但須發還是烏黑,身體修長,紅臉膛,三縷長須,威嚴之中又有幾分儒雅,許是久居東南,無意與中原門派爭鋒之故。
    薄西山把手中的“掩日”劍插回劍鞘,以此表示沒有敵意,雖然對於高手而言,劍在鞘比劍出鞘要更危險,因為威力最大的一擊就是劍出鞘那一刻,但世俗上總是以不露鋒芒為和,薄西山收劍後說“為何南宮騏要歸順混元教?我想不出堂堂世家少主有這樣做的必要。”
    “前輩忝列七大派掌門之一,自然知道當年遊任餘前輩打退辜滄海後,從中原帶走了五大弟子之事。”
    “聽說過。”
    “南宮少主正是因為被中原武林冷落,沒有入選,甚至連選拔的資格都沒有,因此之故才對中原武林心生怨恨,又招混元教暗中唆使,這才投靠了混元教,一齊逐鹿中原。”
    “荒唐,中原武林資質上乘的幼兒不知有多少,這才選五大弟子,肯定有埋沒落選之材。如果每一個沒有被選中的人都歸順混元教,那中原早就被混元教侵吞了,我括蒼也沒有人被遊任餘選中,照你這麽說,我括蒼山也投靠了混元教?”
    楚天闊被薄西山這麽一反駁,有點惶恐“晚輩不是這個意思,南宮騏原本就是心高氣傲之人,所以才會一時意氣用事走入邪路,這並非我的猜測,而是南宮璟先生親口跟我說的。”
    薄西山有點興趣了“你什麽時候見到南宮璟的?”
    “就大半個月前,那時候我不知道南宮先生已經被軟禁,還是柳扶風把我訛詐去南宮府,試圖見南宮先生一麵。”
    “等等,你說柳扶風訛詐你是什麽意思?”
    “柳扶風也已經投靠了混元教,我從淮陰出來後就被他們跟蹤,柳扶風設圈套把我訛詐到南宮府,讓我陷入重圍之中,隻不過後來柳扶風被混元教的暗器誤傷,死在南宮府。”
    “那你是如何見到南宮璟的?”
    “在我陷入重圍之際,南宮家兩大家臣苗定風和霍振雷,冒死從南宮家地牢中救出南宮先生,但他們為了救我而現身,死在了另外兩大家臣手中,我則和南宮先生一齊退入了他的‘玉鏡陣’之中,這才躲過了一劫。”
    這一段薄西山沒有聽出什麽破綻,隻是手拂長須,一言不發,楚天闊不知道他到底被說服了沒有,隻得自顧自地講下去“我就是在陣中聽南宮先生講起這個緣故,後來我突圍而出,而南宮先生還留在陣中,如果不出所料,現在南宮先生還被他們困在陣中,因為他一身功力被封了。”
    “你有這個本事,為何不待南宮璟一起逃出?”
    “當時事情十分緊急,而且我在南宮家的埋伏下受了不輕的內傷,所以隻能自己逃了出來,逃出來是為了去救助南宮世家的暗脈,這是南宮家的暗中勢力,因為南宮騏無法收服暗脈,於是讓辜道吾派人去鏟除暗脈,所以我才先行逃脫出來前去救助南宮暗脈,隻是我還是遲了一步,我到的時候南宮暗脈所在之地已經被血洗,餘下之人已經逃竄四散。後來我追訪到南宮暗脈傳人,他們也隻餘十來人,而且還在遭受著敵人的追殺,不僅有混元教的,還有端木世家的人,我就是在那時奪下了端木明秀的玉弓的。”
    聽到這裏,薄西山眼中驀地閃過一道光,楚天闊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麽,但感覺薄西山已經有幾分相信了,薄西山說“你們是如何從敵人的追殺之中逃脫的?如果敵人強大到能血洗整個南宮暗脈,憑你們幾人之力,恐怕很難逃脫。”
    “前輩所言極是,我們能逃脫,是因為我們一路南逃到龍虎山,得到祝蓀老前輩的出手相助,才逃過一劫。”
    薄西山大驚“你說什麽?你是說‘樵隱’祝蓀還在世,幫你們退敵了?”
    楚天闊點點頭,說“正是他老人家,我們也在祝老前輩那裏休養了一陣,這才重新出山,到金陵來揭穿南宮騏的陰謀,不料,一路上聽聞,南宮騏已經顛倒是非,把我置於千夫所指的地步,我再說話恐怕也沒有人相信,所以才出此下策,用端木印璽,引起武林同道的注意,如此而已。”
    “你為什麽要來金陵?明知道現在情勢對你極為不利,這時候來金陵簡直無異於送死。”
    “晚輩無法坐視天下英雄走入陷阱而不管,如果南宮騏的陰謀得逞,中原武林必將元氣大傷,無力再抗混元教。”
    薄西山身軀一震,似乎有所動容,問道“如你所說,混元教網羅了兩大世家,誰知道還有什麽其他的門派,為什麽你相信還沒有歸順混元教?”
    “正如我之前所說,前輩在此躑躅,就說明前輩心裏又疑惑,如果是同夥,應該不至於如此。”
    薄西山冷冷一笑“你們一路盯著我好緊啊,也不怕耽誤你們跑單幫。”
    楚天闊聞言一驚,知道身份敗露了,啞語道“前輩……”
    “你一現身我就覺得身形有點眼熟,但一時沒想起來,後來你說道南宮暗脈,我就想起院中那夥跑單幫的商隊,貨車上藏著楊木長槍,那十來個夥計體格非凡,必是南宮暗脈無疑,那你就是商隊那幾個年輕人之一,要知道臉麵可以遮掩,但體型、節奏可是無法掩飾的。”以前唐婉給楚天闊講給易容術,最高級的易容術是對身體節奏的十足模仿,隻要節奏對了,即便麵容有差異,身邊的人還是覺得熟悉。
    楚天闊被看破身份,十分窘迫,摘了蒙麵頭巾,對薄西山再一抱拳,說“前輩好眼力,晚輩貽笑大方了,恕罪恕罪。”
    薄西山盯著楚天闊,說“那你準備如何對付南宮騏的英雄會?”
    “目前隻得仰仗前輩的聲望,希望前輩多多提醒武林中人,會上多加戒備,最好是不要去參加,我會在暗中調查南宮騏的陰謀手段,乘機破壞。”
    薄西山點點頭,說“你的故事我信了一半,至於另一半,我還要求證一下。”
    楚天闊說“前輩要如何……”
    楚天闊話還沒說完,薄西山突然就拔劍朝楚天闊劈來,括蒼奔雷劍法,迅猛無比直取楚天闊,楚天闊大吃一驚,不知道為何薄西山為何翻臉,但已來不及思考,楚天闊念至心起,在龍虎山受祝蓀點撥而得的招意一揮而就,比薄西山的來劍更快,一彈指彈在薄西山的劍身上,宛如打蛇之七寸,這正是祝蓀的訣竅,隻聽當的一聲響,薄西山的劍光頓消,後退兩步,寶劍微微顫抖,不知道是手抖還是劍顫,但顯然薄西山受驚不小。
    楚天闊一招退敵,但也沒有乘機而進,薄西山驚魂甫定,說“好功夫,好功夫,我證得了另一半了。”
    楚天闊這才知道方才薄西山出手是為了試探自己的武功造詣,果然,薄西山說“你既然能自南宮家重圍之中逃出,必然武功不弱,定能接我這一劍,果不其然,你的武功遠勝我,要殺我易如反掌,斷不至於為了散播謠言而來金陵,我相信你。”
    楚天闊抱拳作揖“承讓承讓,晚輩僥幸,不敢言勝。如蒙前輩相助,我們勝算大增,但請前輩務必小心,敵人十分厲害,有辜滄海從天竺請來的三大密教高僧助陣,一手‘達摩棍法’厲害無比。”
    薄西山吃了一驚,說“早些時日就聽過漕幫喬力被一個神秘天竺僧追殺,原來是辜滄海派入中原的,事情看來十分棘手,看來我要抓緊聯絡武林同道才行。”
    “一切拜托前輩了。”
    “我明日就啟程進金陵城,聯絡相熟的各路英雄,以應付南宮家的突襲,你在暗中相助,我們裏應外合,把南宮騏的陰謀瓦解掉,救出南宮璟。”
    “多謝前輩,我們一言為定,晚輩就暫且先告辭了,如果有事,我們有人聯係前輩。”
    薄西山點了點頭,楚天闊身形一晃,轉眼就不見了,輕功之高,薄西山都驚歎不已。
    楚天闊回到客棧另一個院落,悄無聲息地溜回自己的客房,燕過濤等人還在焦慮的等著,枕戈待旦,摩拳擦掌,一旦旁邊出現交手動靜,立刻就要殺出去解救楚天闊,一見楚天闊平安回來,都長呼了一口氣。
    楚天闊放下玉弓,低聲說“薄掌門被我說服了,願意去聯絡相熟的同道,我們至少有了一方盟友。”
    眾人聞言,都有些興奮,唯獨燕過濤神色還有些憂慮“不是我潑冷水,那要是他和南宮騏是一路的,表麵上答應我們,但私底下又去告密,這樣我們恐怕十分危險。”
    楚天闊點點頭說“我相信薄西山身為七大派掌門,應該不至於與混元教勾結,再說我們目前沒有辦法,隻能相信他,他已經識破了我們的身份,今晚我們加強站崗,明天一早我們就進城,另外找住處,接下來每天都是提高警戒。”話雖如此,楚天闊其實也有點不放心,因為他想起之前喬力被灰衣僧追殺,就是因為七大派中有人泄露了他的行蹤,他一直懷疑七大派混元教的內奸,但未曾找到證據,因此就連括蒼派掌門也有點放心不下,但這個放心不下主要是出自謹慎,倒不是對薄西山有多大的懷疑。
    燕過濤知道楚天闊說的是實話,饒是他這個老江湖,此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
    采瑛散人也在座,隻聽他問道“此時金陵城內必然豪傑雲集,高手如雲,而南宮家的耳目必定也散布各地,如何進城怕還要費一番思量。”
    南宮驥說“我和楚兄,燕前輩諸人都在南宮府出入過,所以容易被人認出,其他人應該不會,隻要我們分散開來,就不會惹人注意了。”
    孫慕蓮說“但我們的車隊要一起走才不惹人起疑心。”
    燕過濤擺擺手說“明日到城外貨棧,就把貨賣了,然後化整為零,各自進城,我們這些南宮家的熟麵孔,就稍微易易容,但暗脈弟子不能一起走,恐怕會引起注意。”
    楚天闊說“其實,我們似乎不必所有人都入城。”
    燕過濤點點頭,說“沒錯,能聯係到人的才進城,其他人就在城外養精蓄銳。”
    燕子卿聞言急了,說“爹,我也要跟你進城。”
    燕過濤說“你在江湖上認識什麽人,你進城聯係哪位大俠去?”
    燕子卿說“我不管,反正我不留在城外,再說,城外有什麽地方安全?”
    楚天闊說“棲霞山下。”
    燕子卿大叫“什麽?那不正是南宮府所在之地嗎?”
    燕過濤說“這你就不懂了,這就叫燈下黑,南宮家隻要府裏防備森嚴,然後城裏遍布耳目,相反對於自己山門腳下反而不會防備太緊,再說,山中那麽大,他們也防守不來,所以那裏最安全。”
    燕子卿嘴硬“不管安全不安全,我也不願意躲在山裏。”
    孫慕蓮寬慰她“姐姐,我們就不要去拖累楚大哥他們了,我陪你躲在山林裏,我們可以玩捉迷藏。”
    一番話把燕子卿逗樂了,說“誰愛跟你這小妮子玩捉迷藏,你跟南宮驥玩去。”
    孫慕蓮見燕子卿如此直言不諱地調侃自己和南宮驥的關係,臉都紅了,南宮驥也有些不好意思,燕子卿見狀,哈哈大笑,摟著孫慕蓮說“好了好了,姐姐陪你去山裏,但我就真的不跟你們玩捉迷藏了。”孫慕蓮見燕子卿又來,嗔怪地一跺腳,把其他人都逗樂了。
    燕過濤笑過之後說“不僅僅是在棲霞山休養生息,如果有機會,要繞到棲霞山後山的南宮渡口去查探一下,要看南宮騏準備用什麽手段對付中原群豪,無論是暗器還是毒藥,都要從外麵運載過來,所以南宮渡口十分關鍵,打探的消息就交給南宮兄弟了。”南宮驥抱拳領命。
    采瑛散人說“我已經久不在江湖,與我同輩之人恐怕不是死了就是歸隱了,倒還有一個武當掌門還虛真人還在,但恐怕真人不會來南宮家湊這個熱鬧了,我就姑且進城看看吧,三清就不要進城了,你這月牙鏟太顯眼,你和眾人在棲霞山下駐紮吧。”歸三清領命。
    眾人沒想到采瑛散人與武當掌門還有交情,都大吃一驚,但反而一想,采瑛散人乃是道家高人,武當也是道家支脈,兩人年紀接近,有過交情並不奇怪,隻是以還虛真人地位之尊,恐怕不會前來參加南宮家的英雄宴,大概會派門下弟子前來祝賀吧。
    南宮暗脈有祖訓不得涉足江湖,自然南宮驥和暗脈弟子在武林中就幾乎沒有認識的人,那就沒必要進金陵城去了,於是就楚天闊和燕過濤、采瑛散人散人進城打聽情況,隻帶兩位南宮弟子傳信聯絡,用南宮暗脈的暗號可以保持聯係,這樣楚天闊也得以知道城外的人潛伏在棲霞山何處。
    安排既定,眾人就分別回房休息,但大戰在即,而且危機四伏,都沒有什麽睡意,就這麽迷迷糊糊的打盹至天蒙蒙亮就起身。眾人套馬拉車,有條不紊地幹起活來,楚天闊特意去看了一下薄西山,發現薄西山連同他的括蒼派弟子都已經離開了客棧,大概已經進城去了。
    很快,燕過濤的商隊也收拾妥當出發了,先拉到金陵城外,隨便找了一個集散貨物的貨棧把貨賣了,皮毛、草藥、陶瓷,都是緊俏貨物,倒也賣了個不錯的價錢,小賺了一筆,燕子卿自嘲說“以後不押鏢了,大家夥合夥跑單幫,一定沒有人敢來劫貨,也許可以在這裏闖出一個名堂出來。”大家都被燕子卿的憧憬逗笑了,仿佛麵前一片光明坦途,那一刻沒有人想起什麽恩怨血仇,那一刻,他們放下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