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絕壁處,飛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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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俠隱!
渝州城外嘉陵江一處河穀的飲馬店外,楚天闊終於見到了唐婉,見楚天闊執著要找唐門討公道,唐婉提出讓楚天闊跟自己回唐門。
楚天闊有些吃驚,說“唐門不是下令格殺我嗎?你帶我走,會不會讓你為難?你爹會不會怪罪你?”
唐婉歎一口氣說“我帶你走,是不想唐門人為了截擊你付出慘重的代價,把你帶到唐門,你插翅難飛,殺你就容易了,你怕不怕?”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即便是陷阱,我也無怨無悔,我也不願意犯太多殺業,唐姑娘,我跟你去唐門見你爹。”
唐婉身中神采一閃,轉瞬而逝,轉身朝飲馬店中走去,楚天闊緊跟著。華叔從店中迎了出來,唐婉說“華叔,楚大俠跟我一起回唐門?”
華叔一錯愕,說“大小姐,唐門數百年來不曾進過一個外人,這要壞了規矩的,隻怕掌門要……”
唐婉說“規矩是人定的,我壞了規矩就讓我自己承擔,爹要是怪罪下來,我會擔當的。”
華叔還想力爭“大小姐……”
唐婉擺擺手說“我主意已定,與其沿途攔截,死傷太多,不如到唐門一次把賬算清楚來的痛快,你說是吧楚大俠?”唐婉轉頭問楚天闊。
楚天闊抱拳說“聽從大小姐的意思,是戰是和我們都要堂堂正正的解決。”
華叔見唐婉心意已決,也不再說什麽,轉身朝店中喝道“備船,準備送大小姐回家。”藍衣漢子領命往後堂去了,楚天闊感覺店中隱藏在暗處的唐門高手都盡皆退去,悄無聲息,如果真要打起來,真不知道要糾纏多久呢。
唐婉指著華叔對楚天闊說“這是我們唐門的鴿堂堂主唐天華,剛才那藍衣人是鴿堂副堂主唐天培,都是天字輩的長輩,也是我的叔叔。華叔,楚大俠你知道了,就不介紹了。”
楚天闊朝唐天華作揖說“唐先生好。”
唐天華戒心還很重,不去理會楚天闊,朝唐婉說“眼下武林情勢風雲變幻,我要在此地鎮守,我讓天培送你回府去,你帶我向掌門說一下。”
唐婉點點頭說“侄女不爭氣,給華叔你添麻煩了。”
唐天華說“哪的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麵對外敵,我們唐門始終是一致對外的。”說完眼睛瞟了一眼楚天闊,似乎在向楚天闊示威,楚天闊頭轉向一邊,當做看不見。
唐婉轉身朝楚天闊說“楚大俠,從此地到唐門,還有一天水路,一天陸路,請跟我來。”說完,就率身朝飲馬店中走去。楚天闊朝唐天華作揖道別,匆匆跟上唐婉。
飲馬店後堂有密道通往另一側山坡,密道出口在山坡靠嘉陵江一側,出了密道就是一個隱蔽在濃密草樹叢中的一個小碼頭,早有一艘不大的快船候著,見唐婉到來,甲板上的人紛紛行禮致意,身著藍衣的唐天培也在甲板上。
唐婉和楚天闊先走縱身上船,唐天培朝身邊的人點頭示意,於是眾多唐門弟子紛紛活動開來,解纜、掛帆、收錨,不多時,船就朝嘉陵江上遊逆流駛去。
憑欄眺望岸邊景色,山青水綠,加上徐徐涼風,倒也十分怡人,更可人的是唐婉在身邊,楚天闊感到說不出的愉悅,隻盼望這一刻可以一直持續下去。唐婉雖然臉色蒼白,但神色倒也十分精神,兩人似乎都忘記了此去唐門的目的以及將會發生什麽,隻是賞景聊天。
唐婉告訴楚天闊,江湖中人隻知道唐門在蜀中,但多數人並不知道唐門在哪裏,就連同在蜀中的青城派、峨眉派所知也不詳,幾次青城派到唐門尋事,也隻是在唐門所在山脈腳下叫囂。其實唐門就在蜀中涪江和沱江這兩條並行南北流的江河之間綿延千裏的龍門山脈之中。蜀中多仙山,而這龍門山脈之中更是雲霧籠罩,多有仙名,據稱山中隱居有諸多仙人,但山高雲深,常人莫及,久而久之龍門山脈的神秘仙名就傳揚開去,而唐門,就隱身在其中最幽秘的不老峰中。
不老峰在龍門山脈最幽深之地,是一處濃霧深鎖的孤山,常人在山中迷霧中很難走到不老峰的山中入口,隻有唐門人知道出入的訣竅。
楚天闊暗暗驚歎,如果沒有唐婉帶路,自己不要說闖唐門,恐怕連唐門在哪裏都摸不到。原先自以為江湖名氣這麽大的地方,隻要略為打聽就能找到,不曾想竟是如此隱蔽之地,倒為之前的天真想法感到慚愧了。
船沿著嘉陵江走半天,到分叉口處,左轉進入涪江流域,繼續逆流而行,方向是朝西北而去。蜀地江水多來自高山冰川,水質碧綠清澈,望之就能令人神清氣爽,更別說兩岸青山連綿,偶有平地則是一片茂密田野,水稻開始抽穗,又是一個豐收的瑞年,此地水沛土沃,不愧為天府之國。
夜色開始降臨,但船還沒有停靠的意思,唐婉說要到明早才能靠岸,然後轉陸路,明天傍晚可以到不老峰。唐門弟子來請唐婉去吃飯。飯桌擺在甲板上的一間艙房之中,隻有楚天闊與唐婉對坐著用餐,唐門弟子則在另外的艙房吃飯。
餐後唐婉就回自己的艙房休息去了,楚天闊也在唐門弟子的指引下,回到狹窄的艙房,倒在床鋪上,楚天闊不禁浮想聯翩,雖然船行一來與唐婉再也沒有談論過江湖之事,但隻是兩人刻意避而不談而已,實際上兩人都知道,此行到唐門,恐怕不能有善終。
楚天闊在胡思亂想中墮入夢鄉,身處唐門的船隻上,楚天闊不敢放鬆警惕,雖然唐婉不會傷害自己,但難保唐門弟子不會為了鏟除自己這個強敵而暗下殺手,所以楚天闊睡得並不沉,時醒時睡,黑暗中醒來,耳邊傳來潺潺流水聲,可見船還在慢慢走著,看來唐門人對於這條水路十分之熟悉。
再次醒來已經是天亮了,甲板上有人走動的聲響,楚天闊爬起來走出船艙,來到甲板,卻見唐婉已經在了,而唐天培則在指揮著唐門弟子把船駛靠岸。
原來,經過一夜行船,已經到達一處湖泊水草繁茂之處,此刻船正穿過水草密布的湖麵,駛往岸邊。碼頭修建在水草後麵,極為隱蔽,顯然是唐門又一處接頭點,碼頭後麵是一座竹籬圍起來的農場樣的地方,建有幾座木製穀倉、馬廄等,還有一處屋子上盤旋有信鴿,楚天闊猜測這是唐門的補給站,也是前哨,那信鴿自是與唐門聯係的方法。
岸邊早有人備好了馬和幹糧、飲水,唐婉領著楚天闊下船後就各自牽了一匹馬,唐天培領著五個唐門弟子也各自牽了馬,交接過程沒有多說一句話,所有動作都是默契中完成,最後唐天培和唐婉朝接頭的唐門弟子拱手道別,然後就此策馬西進。
馬是巴蜀之地的矮,巴蜀之地山路崎嶇難走,所謂“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平原係馬五更寒,萬裏重來蜀道難”是也,蜀道艱難,自古如此。一般高頭大馬無法在這樣的山路之間穿行,反而這種體態矮小但耐力驚人的矮馬能適應下來,所以巴蜀之地多是此種矮馬,但矮馬也有自己的缺點,自然就是跑不快,但山道險峻,隻求省力平安就好,慢一些倒也無妨。
馬後麵備的包袱中有幹糧和飲水,眾人就在馬上邊走邊吃。雖然馬走的慢,但勝在耐力好,幾乎不需停歇,加上四周風景幽絕,山勢險峻,楚天闊目不暇接,也就不覺得走得慢了。
蜀道之難,楚天闊原本隻是在書上看過,之前多次進蜀,也是走的水路多,從未進入這樣的深山峻嶺之中,倒大開了眼界。隻見山路隨著山勢而起伏不定,有時竟從山壁上僅一人寬的山棱上走過,而底下就是雲霧繚繞的峭壁,有時山壁如斧削般平整,就有一段殘破不堪的木板鋪就的道路頂替,木板鋪在深深嵌入山壁的粗木條上,而粗木條則是不知道什麽時候的人鑿洞插入的,木板道有些地方已經相當殘破,楚天闊可以從木板的破洞中看到底下的深淵,禁不住一陣寒顫,要是哪一天木板蛀欄,上麵的人馬踏空掉落下去,必定死無全屍,楚天闊盡量不向下看去,奇怪的是,唐門人似乎一點都不擔心,怡然自得的走著。
好不容易走過了這些懸空的棧道,楚天闊以為路會好走一些,不料,原來還有隱隱約約的路,到後麵基本就看不到路的樣子了,一行人在山壁間、山石上走過,有一段山壁隻見竟隻有一馬寬,抬頭望去,隻見到一線天,像是被天神用劍劈成兩半似的,風從山壁間吹過,極為迅疾,幾乎窒人鼻息,最後還從一段巨大粗長的架在山穀上的樹幹上走過,樹幹長滿青苔,不知道已經躺倒在這裏多久了。
終於一行人走到一處絕壁之前,眼前一片開闊,更遠處卻籠罩了一片雲霧,看不清後麵有什麽,腳底下也是雲籠霧罩,隱隱聽見奔流聲傳上來,卻無路可下,除非垂繩而下,否則這裏就是絕路了。
楚天闊疑惑的看著唐婉,唐婉指著遠處的雲霧說“不老峰就在雲霧後麵。”楚天闊瞪大了眼睛找有沒有路攀爬下去,但怎麽看都已經無路可走了,也沒有繩索之類的伸過去與那邊對接,難道唐門的輕功已經可以淩空飛渡了?
唐婉笑笑,說“這峭壁之下是急流,要橫渡也極為困難,而且對麵也是一段峭壁,幾乎無可攀援。”
楚天闊說“那如何過去不老峰?難不成要飛過去?”
唐婉笑而不語,朝唐天培打了一個眼色,唐天培自懷中掏出一件黑陶製的茶碗大小的圓筒,然後嘴對著筒上的一個口吹起,發出了一陣沉悶而悠長的聲音,遠遠傳開來去,唐天培手指在那圓筒上的幾個小孔不斷的按放,聲音就變得有節律起來,形成一段哀鳴般的音樂,聞之令人哀愁。唐婉說這種樂器叫塤。
就在唐天培吹塤後不久,突然,對麵雲霧中傳來兩聲厲嘯,不似人聲,倒像飛鷹什麽的,接著就見雲霧中出現兩個晃動的黑點,逐漸劃破霧霾而來,越來越近,終於衝出的迷霧,卻見兩隻大鷹,分別銜著一段粗繩纜,淩空飛來。那繩纜與雲霧那端相接,兩條繩纜間間斷鋪著木板,顯然是一座索橋,隻不過是可以隨時收起來的索橋而已。
楚天闊見這麽長的索橋,上麵的木板都十分沉重,而兩隻大鷹銜著飛來,似乎並不十分費力,楚天闊不禁大歎道“這山鷹力道不小啊。”
唐婉聞言噗嗤一笑,說“這不是山鷹,這是金雕,比山鷹要粗壯,也要有力得多,這是我們唐門的秘傳。”唐天培咳嗽了一聲,似乎嫌唐婉向外人透露太多了,唐婉笑笑不再說什麽。楚天闊想起去蓬萊島的采芝舫上也見過兩隻海鷹,那是蓬萊島用來通信用的,因為大海遼闊,用信鴿顯然不行。看來但凡武林奇人都總要收服一些奇珍異獸,將它們的長處收為己用。
金雕轉眼已經飛近,立在懸崖邊,扇動著翅膀,頓時狂風大作,似乎在催促著人趕緊從他們嘴裏接過繩纜。楚天闊看那金雕果然巨大,足有一人高,而體量比人要大,兩雙利爪足有板凳腿那麽粗,緊緊地扣著地麵,穩如紮根。
兩個唐門弟子頂著風走近金雕,從它們嘴裏取下繩纜,繩纜一頭還係著一跟粗大的四方木棍。隻見取下繩纜的兩位唐門弟子,將腳下一片青草揭了開來,露出兩個孔洞,是兩個埋入地下的金屬器件,孔洞與四方木棍正好嚴絲合縫,顯然這是索橋的台基。木棍插入孔洞之後,旁邊有個暗扣可以把木棍緊緊地鎖在孔洞裏,這樣索橋就有足夠的力道支撐了,一道索橋就這樣鋪在眼前。
南宮弟子做完這一切,安撫了一下兩隻金雕,把它們引向一邊。
唐婉朝楚天闊做了個眼色,示意前進,然後就策馬前行,楚天闊也緊跟而上,唐天培隨後而至。索橋堅固是堅固,隻是為了減輕重量,木板沒有全部鋪滿。中間留有空隙,可以看到底下雲霧流動,偶爾可見深處的湍湍流水。所幸馬是認路的,它們自會避開空隙處,選木板去走,唐婉早已熟悉馬性,所以毫不在乎,楚天闊總擔心矮馬會一個不留神踏空,那人馬的重量可能會牙斷木板往下掉去,所以楚天闊時時準備著一旦掉落就往上提氣,用輕功騰身而起。
唐婉往後瞥了一眼,似乎看到了楚天闊的緊張神態,笑著說“你不用擔心,這些馬走過這條路不知幾千遍,沒出過問題,不會害你掉下去的,放心吧。”
楚天闊稍稍放下心來來,說“我倒不是怕掉下去,我會輕功可以飛上來,這馬可沒有輕功啊。”
唐婉笑說“呆子,馬就是馬,死一匹兩匹的,有什麽可惜的。”
楚天闊說“好歹也是一個生靈啊,我上次聽祝蓀說,我們所犯的殺業,不論多久都會回報到我們身上的,躲都都躲不掉。而且你看這馬,生下來就是馱物走道的畜生,一輩子被人騎在身下,多可憐,如果因我而死,我就更對不起它了。”
唐婉不屑地說“既然可憐它一輩子馱物走道,那眼下殺了它對它也是一種解脫啊,何來殺業?”
楚天闊見唐婉這般狡辯,但也不是沒有道理,與其受苦受難,或者真不如就此了結性命更好?楚天闊陷入沉思,良久才說“我想馬受苦自有它的因緣,我們如果為求解脫馬而殺了它,不僅犯了殺業,還幹犯的造化的因緣,反正都是不該。”
唐婉哼的一聲,說“反正你是武林俠士,怎麽說都是你有理,我們都是旁門左道就是了。”
楚天闊見唐婉耍賴,隻得嘿嘿賠笑,不再說什麽。
話說間,楚天闊緊隨唐婉已經走入迷霧之中,還是靠著馬的一雙好眼才走了過去,楚天闊僅僅盯著唐婉的背影,隻要一個踏空就往唐婉那邊撲去。
好在迷霧很快就穿了過去,楚天闊想撲向唐婉的心願終究還是沒有機會實施。迷霧過後,眼前頓時如同掃過陰翳般展現出一派明亮的景致。
隻見眼前是幾座連綿在一起的小山脈,中間一座高聳而巨大的孤峰獨樹一幟,兩邊縈繞幾座似乎膝下頑童的小山,索橋就連在對麵一座小山的峰頂。
不多時就走到了索道盡頭,盡頭有人把守著,見唐婉而來皆抱拳施禮,唐婉頭也不點就朝前直走,楚天闊在後麵趕忙朝把守的唐門弟子抱拳示意。
少頃,楚天闊一夥已經盡數過橋了,然後就見把守的南宮弟子拿出塤來吹一段哀怨的樂曲,不多時,就聽見金雕厲嘯聲傳來,不多時,嘴銜繩纜的金雕就飛近了,楚天闊看到,金雕背上各背負著一個唐門弟子,正是剛才接纜繩搭橋的兩位唐門弟子,顯然他們也負責受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