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命盡,刀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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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州俠隱!
    楚天闊在終南山中訪到烏蒙,與烏蒙對酒闊談,將自己這一年來的經曆盡數講與烏蒙知,烏蒙聽了嘖嘖稱奇,不僅對唐門與混元教背後的恩恩怨怨感到驚奇,尤其對辜滄海武功精進如斯地步感到不可思議,聽完楚天闊的講述後,烏蒙良久沒有出聲,隻是默默喝酒。
    好一會兒,烏蒙放下酒碗說“辜滄海實在是百年奇才,他能由外而內,悟到天人之間的這點玄奧,著實不是常人能望其項背的,很多境界可以靠著一點悟性和努力達到,但有些關隘,卻非有一點天賦做引子不可,沒有那麽靈光一現,根本無法把念頭轉化成頓悟,這是很關鍵的,沒想到辜滄海做到了,當世武林,我再難想象有誰是他的對手了。”
    一番話,說的楚天闊心情更加沉重起來,原本他就有些意興闌珊,還想著烏蒙能有什麽克敵法門,沒想到烏蒙的見地更透徹,但也更無望,楚天闊心想中原武林就要一敗塗地了。
    烏蒙接著說“不過,似乎辜滄海如今戾氣少了許多,可能得悟天道,終究明白生殺予奪是傷天理的事,所以做事沒有那麽絕。換在二十年前,他絕不會放你一條生路,也勢必要蕩平青城派來立威,你想,索回歸元秘笈其實大可不必,因為江家父子可能都看過練過這秘笈,即便秘笈沒了,練習法門已經記在腦子裏了,再抄寫下來又是一本歸元秘笈,甚至這樣的抄本早就有了,但辜滄海並沒有趕盡殺絕,一來肯定是他並不在意這本秘笈,二來就是他隻要是乘機立威而已,可見他的殺心已然減弱很多,雖然問鼎中原的雄心猶在,但也是按規矩約遊任餘等人對戰,也許遊任餘會輸,但至少生靈會少一番塗炭,也算是萬幸了。”
    楚天闊點點頭說“但總歸還是不輸為好,因為實在難保辜滄海的野心會不會突然膨脹到要一統武林的地步,即便有辜滄海不會,我也擔心辜道吾,此人心機城府極深,野心比其父還要大,對中原武林絕非善念。”
    烏蒙說“你說的極是。”
    楚天闊說“所以不管如何,盤龍穀之約我一定要去,即便舍了這條命,也要盡力阻止辜滄海。”
    烏蒙說“不過,辜滄海與遊任餘是單打獨鬥,如果我們群起而攻之,似乎也不合規矩。”
    楚天闊說“自然是如此,但辜滄海是與遊老前輩和七大派立的約,我以江湖獨行客的身份去,如果遊前輩不幸戰敗,我願單獨向辜滄海挑戰,他要讓中原武林低頭,就得從我屍體上走出盤龍峽才行。雖說有車輪戰之嫌,但也沒有其他辦法,自然辜滄海可以讓他的門下先應戰,我輸了自然就無須辜滄海動手,贏了,大家都打了一場了,就不能算是車輪戰術了。就算灑血盤龍穀,我也絕不願意看到中原武林落入混元教之手。”
    烏蒙動容,顯然為楚天闊的俠氣所打動,端起酒碗說“楚兄弟俠義過人,我十分佩服,我敬你一杯。”
    楚天闊連道不敢,端起酒碗與烏蒙一飲而盡。
    烏蒙說“如果你不能從盤龍穀出來,我一定用我這條老命去跟辜滄海討個公道。”烏蒙是中原四大高手之一,自然不能接著楚天闊與辜滄海動手,所以才有後續替楚天闊去討公道之說。
    楚天闊見烏蒙如此仗義,眼眶一熱,說“烏先生,你不必如此,你是獨行俠客,即便辜滄海進犯武林,也絕不敢對你怎樣。”
    烏蒙眼神一凜,神色不悅,似乎責怪楚天闊看不起自己,說“既然你稱我為獨行俠客,我自然也要對得起這個‘俠’字,總不能所有俠名都叫你擔了,我們這些老骨頭就背個苟且之名吧。”
    楚天闊知道自己說錯了,雖然是體諒他人的話,卻仍有自負的嫌疑,遂抱拳低頭道“是晚輩說錯,先生不要見怪,晚輩感激先生的情義。”
    烏蒙臉色這才轉好,哈哈一笑,說“明白了就可以,你也不要晚輩、先生的叫了,我稱你為楚兄弟,你就叫我烏大哥吧,我們平輩論交。”
    楚天闊聞言一怔,自己和烏蒙相差三十來歲,已差了一輩,叫老烏心中覺得別扭,嘴裏說道“這怕不太合適吧,晚輩輩分太低,說出去怕先生被外麵人笑話。”
    烏蒙又是不屑地說“楚兄弟這就不爽氣了,古人有白首如新傾蓋如故的美談,兄弟你有何必計較這些世俗觀念,再說,我們結交是我們的事,跟外道人有什麽關係,再說,你是陸驚麟的傳人,陸驚麟與我師父秋朔野是平輩,我們平輩論交何其正常,莫不是兄弟嫌我不上道了?”
    白首如新傾蓋如故這個楚天闊是知道的,意思是有些人認識一輩子,到白了頭了,還是點頭之交,而有些人路上遇到,打開車子聊天就一見如故,相逢恨晚。見烏蒙話說得這麽重,楚天闊慌忙擺手“豈敢豈敢,我原想你是江湖縱橫多年的大俠客,我初出茅廬,實在不敢高攀,不過你說得對,總歸還是我世俗觀念太重,是我的不是,既然大哥如何灑脫,小弟我又豈能再扭捏,自然就以大哥相稱了,大哥,請受我一禮。”楚天闊說完,就站了起來,長揖極地,烏蒙見楚天闊答應,心裏也高興,趕緊起身來攔住楚天闊,說“無須多禮無須多禮。”
    輩分敘定,兩人又坐下喝酒說起話來,既然對付辜滄海一事已了,言談就都在楚天闊的一番遭遇之上,閑談之下,自然就牽扯到了與楚天闊相識的三位女子來,烏蒙說“聽兄弟剛才所講,似乎那三位女子對兄弟都是一片真情,所謂美人愛英雄,果然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楚天闊紅了紅臉,不好意思地說“大哥見笑了。”
    “不過,既然你中意唐門那姑娘,自然其他的就此揭過了。”
    “我與唐姑娘其實相見幾次都是打架的多,交談的少,但不知為何,就心有默契,總想見她,我也說不上來,後來看她竟然有意尋思,讓我徹底幡悟,所以才有在唐門被囚的事發生。燕姑娘我認識最久,她為人天真爽直,也是一位女中豪傑,許是她開始時候武功不高,我對她如妹妹般關愛,卻沒有想過男女之事;沈姑娘呢,她他峨眉高徒,又是遊任餘的關門弟子,我對她如仙女般景仰不已,也沒有多想感情之事,倒也不曾想他會對我這樣的粗鄙之人有意。小弟不才,卻身受幾位女子的青睞,深感慚愧,還有感覺對燕姑娘和沈姑娘,總覺得欠了一份情義似的。”
    烏蒙擺擺手說“兄弟你這就多慮了,我看那燕姑娘沈姑娘都是性情中人,並不是孜孜以求緊追不舍的人,她們在知道你與唐姑娘兩情相悅之後,並沒有因妒生恨,而依然與你論交如故,千裏救援,說明她們實在是女中豪傑,拿得起放得下,即便不成眷侶但情義猶在,二位姑娘實在是無以為求,隻圖存此情義,此等紅顏知真是難能可貴,所以你不必自感虧欠,倒應該珍惜這份情義,與兩位姑娘知心相交,也是得友之樂,人之一生,得一眷侶固然重要,但有一兩知心朋友也是難得的情分,千萬不可因為心中偏狹,而耽誤了這樣的友道,你可明白?”
    楚天闊茅塞頓開,胸中一絲陰霾滌蕩而盡,對烏蒙說“大哥高見,令小弟醍醐灌頂,頓時明白了許多,知道了該如何麵對那兩位姑娘了,感激不盡。”
    烏蒙談鋒正健“再說,男女感情之事,從來沒有完滿,除非學那官宦富貴人家三妻四妾,但江湖兒女,又豈能如此。感情之事,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少一點,都無法成事,也就是緣分要恰到好處,有時候是緣鏗一麵,有時候是難以兩全,但總歸就是緣分不到。如果緣分不到而勉為其難,事情就沒有味道了。所以世間男女為之受苦者也多,原因就在於此,真能大徹大悟,拿得起放得下的,實在是少之又少,你能遇到兩個,不能謂不是福氣。當然,燕姑娘和沈姑娘自會有一番痛楚要經曆,但這也是他們的命數,我們外人實在無須過多操心,相信她們終能走過。以你剛才所說兩位姑娘的經曆看,未來俠名,不再你之下。”
    楚天闊笑著點點頭,說“自然是如此。”
    烏蒙感概道“年輕一輩能人輩出,我們這代人,早該退隱江湖了。”
    楚天闊說“大哥還正值壯年,仍可有一番作為,何須歎老。”
    烏蒙說“沙黎蒼一死,我心願已了,江湖就再也沒有我什麽事了。不過,我還想念大漠的關山明月,寒風烈酒,在大漠之中開一個歇腳的客店,生一個大大的火塘,燙幾壇烈酒,招呼往來的行腳客商,聽他們天南地北胡說,偶爾還有幾個流亡與塞外的文人,會用詩詞一抒胸中塊壘,還有那胡琴羌笛玉簫,吹出了江南的風情水土,好不令人懷念。要是有幸遇到了一大遊牧家族,那番族女子會結群跳舞,歡快動人,風情萬種。偶爾遇到需要保護的商隊還能帶刀上陣,一路驅逐馬賊,人生痛快,莫過於此,待到老至將死,便牽上一匹老馬,走入大漠深處,直到油盡燈枯,被風沙掩埋,任誰都找不到,但我的刀會化生為寒風,遊蕩在大漠,見不平之事便會厲嘯出鞘,揮刀相助,護佑一方安寧。你知道嗎?一切的武功力量都要等到變得看不見了,才有威懾力。”烏蒙說完,眼神開始迷茫,似乎心已經飛向那個令他心馳神往的大漠去了。
    楚天闊沒有想到烏蒙竟有如此詩情又孤獨得近乎絕望的一麵,似乎恨不得早日深埋在大漠之中,化為英靈護佑一方平安。但楚天闊卻又為烏蒙所描述的大漠生活所深深吸引,恨不得也一騎走漠北,天高地闊任我行,除暴安良俠名隱。楚天闊才知道,自己也是一個孤獨的人,不是說沒有親人朋友,而是心境上有一種孤高的向往。等到聽到烏蒙說出“一切的武功力量都要等到變得看不見了,才有威懾力”這句,楚天闊如遭電擊,似乎隱隱明白了什麽叫“無招勝有招”了,心中念頭轉開,看不見的勁道,劍氣、掌勁才是最厲害的,但辜滄海如何能揮灑出具有泰山壓頂般的掌勁呢?楚天闊還是茫然無解,很難想象內功能充沛到那樣的境界,那幾乎是天神般的神力,有撼山動地的能耐,辜滄海說這是人自身的潛力,但人這樣的滄海一粟,如何能發揮出山川河海的氣勢?
    楚天闊陷入了深深的思量,而烏蒙也兀自沉浸在大漠的回憶之中,兩人就這麽安靜的坐著,任由時間流逝。
    直到聾啞道叔托著個木盤送飯菜過來,才把楚天闊兩人驚醒,兩人對視哈哈大笑,楚天闊說“等大哥到了漠北塞外,小弟不定也要前去,一起喝酒、行俠。”
    烏蒙大喜,說“我們一言為定,你要是到了漠北,隻要隨便找到當地的老牧民,問他們追風斬在哪裏,他們都知道的。”
    楚天闊說“一定一定。”
    道叔放下四大盤菜肴和兩碗米飯後,就拎著一個食盒走了出去。見楚天闊盯著道叔手中的食盒,烏蒙解釋道“他這是要給師父送飯,師父閉關,進食很少,大概五天送一次就夠了,今日正是時候。”
    楚天闊點了點頭,便與烏蒙一起吃起飯來。隻是簡單的家常青菜,還有一點醃臘肉,但卻十分鮮美,想來這山清水秀之地出產的東西自是不錯。楚天闊吃得津津有味,這些日子在山野漫行,吃的是野果野味,偶爾在路邊茶寮買幾個饅頭啃,久未吃到這樣的家常小菜和軟糯的米飯,所以吃得十分開胃。
    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就聽到屋外有嗚嗚之聲,仿佛有人被掐住脖子叫喊似乎,楚天闊和烏蒙立刻站起,烏蒙臉色不對,先奔出門去,楚天闊緊跟而至,卻見道叔自四圍的一條山道上跑了下來,一邊跑還一邊發出嗚嗚怪叫,楚天闊恍然大悟,難怪烏蒙聞聲色變,因為他知道這是道叔的呼喊之聲,而山穀之中沒有外人,呼喊必定是有緊要事。
    烏蒙和楚天闊迎向道叔,道叔神情緊張,咿咿呀呀比劃不已,楚天闊看不明白,但知道一定是秋朔野出了什麽事,烏蒙也沒耐心看道叔比劃,舍了道叔就往山上跑去,楚天闊趕忙跟了上去。
    烏蒙腳步極快,沿著山道一直跑到半山腰,從兩塊巨石中間的石縫穿了過去,楚天闊跟著一溜煙躥了進去,見是一個土地廟,神龕中有泥塑,煙熏火燎,也看不出是什麽模樣了,神龕前的木案上點著一隻油燈,照亮整個山洞,卻見山洞一旁有一道暗門,石板已升起,卻是一個密室。烏蒙二話不說就往密室中奔去,楚天闊自然也跟了進去。
    密室上方卻有一星天光,把密室照得幽幽暗暗,但勉強可以辨出人形。楚天闊看到一個老態龍鍾的老人弓著身子垂頭坐在石床上,滿頭都是銀絲般的白發,身前卻有血跡,從痕跡上看是老人吐出的,烏蒙大叫師父,連忙奔上前去,把秋朔野扶著躺倒在石床上。
    楚天闊這才看清秋朔野的容顏,不止滿頭銀絲,滿臉都是白色胡須,臉上布滿皺紋,楚天闊從未見過這麽多的白發,也沒見過一張臉上有這麽多皺紋,但秋朔野給人的感覺,不隻是蒼老,還有智慧,似乎每一根白發都閃爍這智慧的光芒,楚天闊心中無限景仰。
    烏蒙以手指點著秋朔野的眉心,輸入一股真氣替秋朔野收斂元氣,半晌,秋朔野才緩過一口氣來,慢慢睜開了眼,楚天闊看那雙眼睛,竟無比深邃灼亮,全然不像一個一百二十歲的老者的眼睛。秋朔野看到烏蒙,說“天命盡了,也就這兩天了。”秋朔野的續命術沒有成功。
    烏蒙聞言,伏在秋朔野身旁泣不成聲,秋朔野用手拍了拍烏蒙的肩膀,沉聲說“足夠了,我的衣缽你都接過了,我心願已了,可以安息了。”
    烏蒙悲鳴一聲師父,嚎啕不已,烏蒙奉師至孝,可見一斑,楚天闊聽著,也忍不住有些鼻酸。
    秋朔野倒十分安寧,說“山裏來了客人,也不扶我起來見見。”
    這麽一說,烏蒙就慢慢止住了悲哭,扶秋朔野坐起來,楚天闊走近一些,心中崇敬,不由得就跪了下去,朝秋朔野一拜,說“晚輩楚天闊,拜見秋老前輩。”
    秋朔野眼睛一亮,說“原來你就是烏蒙所說的,陸驚麟的隔世傳人,好好好,陸驚麟與我並稱刀王劍聖,他的劍法舉世無雙,我還道已經失傳,沒想到在我死前還能見到他的傳人,上天待我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