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
    船長看著咆哮個不停的胖子，就像在看一個奇怪的外星人。
    “當然是因為，我不甘心啊！”
    他舉起被捆綁住的雙手，把手懟在胖子的眼前。
    “你看看我的手！它上麵是不是滿是老繭和疤痕啊！”
    “這是我從一個普通海員不斷往上爬，終於成為船長的見證！”
    “走到今天，我足足花費了幾十年！”
    “船長的標誌是我用多少血汗，多少次出生入死換來的！”
    “可是呢！”
    “我受到的尊重卻還不如那些富豪懷裏抱著的一隻寵物狗！”
    船長顯然是想到了讓他感到難過的事情。
    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苦笑，緩緩垂下雙手。
    “你們知道，那些富豪旅客們對我是什麽態度嗎！”
    “幾十年來，我服務過上百次遊輪旅行。”
    “從他們那些人看向我的眼神裏，我讀懂了。”
    “我不過就是街邊的一個空礦泉水瓶子，不過就是一塊臭抹布，不過就是一條爛樹枝罷了！”
    “我在有錢人的眼裏，就是垃圾！就是畜生！就是他們隨意可以揉捏的廢物！”
    “可是憑什麽呢！”
    “憑什麽我拚盡一生，用幾輩人的努力換來的身份，卻要被他們這麽踐踏！”
    “就因為他們有錢嗎！就因為他們的出身高貴嗎！”
    “就因為他們一天賺到的財富，足夠我不吃不喝幾輩子嗎！”
    “就因為他們一出生就在終點線上，就有權利隨意侮辱他人的人格嗎！”
    “我不服！”
    船長嘿嘿笑著，姿態慵懶。
    他靠在沉重的書櫃上，裏麵有這麽多年來，他保存的航海記錄。
    “現在好啦！”
    “既然這個世界上沒有公平，那就讓我來創造公平！”
    “你們知道，什麽情況下，命運對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嗎！”
    湛藍的眼睛，在每個人的臉上掃過去，最後停留在儀表盤上的某一點。
    船長輕聲，似乎是在告訴參與者們答案，又似乎是在跟自己對話。
    “麵對死亡的時候！”
    “所有人才能獲得公平！”
    “海難不會去管誰是公爵的兒子，誰是女王的孫女，誰是皮鞋匠的學徒，誰家裏連白麵包都吃不起！”
    “海難會平等地對待所有人！”
    “沒有人能逃過死劫！”
    胖子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他隻覺得一絲血腥氣味，順著自己的喉頭彌漫至整個口腔。
    讓他又氣又急，隻想扒開船長的腦子看看，裏麵到底還裝了多少瘋癲的想法。
    不等胖子動手，一直沉默不語的蔣恭喜先一步衝了上來。
    他揪著船長的肩膀，幾次瘋狂搖動，終於強迫船長睜開眼睛與自己對視。
    “那船上的海員呢！”
    “船上的廚師，服務生，還有維修工人呢！”
    “他們拿著不高的工資，他們還有家人要養！”
    “他們沒有富豪一樣的身份地位，他們尊敬地稱呼你為船長，他們這些人並沒有惹過你啊！”
    “你故意讓船撞上冰山，殺死的不僅有這群富豪，還有船上這些窮苦的人啊！”
    聽見蔣恭喜提到船上的這些人，船長的臉上不僅沒有愧疚的神色，反而洋溢出一種成為救世主的自得。
    他的眼睛光亮異常，帶著極其誠懇的目光，試圖說服眼前一臉急切的年輕男孩。
    “孩子，你還年輕，你還不懂，我這是在幫他們啊！”
    “你想想看，船上的海員，廚師，服務生和維修員，他們全部都是普通人！”
    “家世普通，外貌普通，收入普通，很多人家裏還有生病的老人，和上學的孩子。”
    “像這樣的人，他們究其一生，哪怕每一天都在服務於別人，可是他們能被這個世界所記住嗎！”
    船長眼神堅定，語氣一字一頓，鏗鏘有力！
    “不！”
    “不能！”
    “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人願意去記住一個普通人呢！”
    “人們隻會去關心，紅磨坊的女明星跟船塢大亨的緋聞，銀行家到底有幾個私生子。”
    “女皇跟騎士護衛隊的隊長，到底是不是情侶關係。”
    “甚至就連富豪家裏的寵物狗生出來的小狗是公是母，都比我們這些普通人的生死更值得關注！”
    “但是，有了我！”
    “我可以讓他們跟我一樣，在曆史上留下名字！”
    陳十三撥開想要上去打人的胖子和豹哥。
    他來到船長身前蹲下。
    “所以，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人關注你嗎！”
    船長像是沒有聽見陳十三的問話一樣，他死死地盯著儀表盤上，潛伏著冰山的那處海域。
    就像已經陷入自己的世界中一樣。
    用縹緲無力的聲音細細呢喃。
    “隻有這樣，我們這些普通人才能在曆史上留下名字！”
    “人們喜歡緋聞和八卦。”
    “那有什麽是比一艘豪華遊輪，在兩百年前成為幽靈船。”
    “到了兩百年後，再一次航行又遭遇海難，全船人皆死，更值得人們關注的呢！”
    “再加上，船上這些遊客的身份非富即貴。這艘船上所遭遇的事情，肯定會被各大媒體爭相報道！”
    “我們的名字，會出現在報紙上，各種媒體上。”
    “會在茶餘飯後，被無數人無數次的討論。”
    “會有不同版本的故事，會衍生出來各種陰謀論。”
    “甚至還會有編劇和導演，願意以這個題材來拍一部電影！”
    “作為一個船長，就算幾十年來兢兢業業，完成上百次平安的航行，也不會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可是，作為一艘幽靈船的船長，再一次創造一次曆史事件的話。”
    “我的名字，即便到了百年以後，也會被人們所提及！”
    “到那個時候！”
    “還有誰會去管，這次海難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為！”
    “自然會有大批人去，為這次事件披上一件神秘的靈異的外衣，用來炒作噱頭得利。”
    他看著陳十三那雙充滿不讚同目光的眼睛，藍色的瞳孔似乎無法聚焦。
    輕聲的話語，自帶催眠作用，讓他整個人都陷入在一片夢境裏。
    “當真相被修飾。”
    “誰還能分得清。”
    “我到底是凶手，還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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