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他為什麽總是那麽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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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伯坦-辛提亞-灼爐樞紐/**:**
    今日一早,辛提亞的政變驚動了遠在千裏之外的領袖之池。三位副城主為爭奪城主之位,各自起兵攻占灼爐樞紐,猛烈的交火還傷及了諸多辛提亞平民。午後,副城主們無視領袖之池的指令,擁兵於灼爐樞紐外的營地,爭鋒相對、互不退讓。事態緊張到超級領袖不得不親自前來處理此事,漂移也隨行在側。
    灼爐樞紐的弋兆微弱,陸地橋隻能定位在這座古老的堡壘之外。prime注意到低著頭悶聲走路的漂移似乎有心事,便開口問道:“漂移,你在想些什麽?”
    漂移一路跟隨著領袖走向暗井城主的會議廳。他知道他並沒有上網的習慣,更對一切流言蜚語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因此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sensei……”漂移抬頭略有尷尬地笑了笑,“您,您覺得霜影怎麽樣?”
    征召終試的決賽中,黎明之城的女戰士霜影在槍戰對決中惜敗於利刃城的無牙。盡管身為亞軍,霜影在人氣和風頭上卻都勝過了利刃城的冠軍。前天傍晚的閉幕式上,prime親自為四位選手頒發了榮耀獎章,算上之前的麵試,他應該是對這個姑娘有印象的。
    至於那個精靈,不但脾氣古怪、性格別扭,還實實在在地傷害過擎天柱。漂移怎麽也不願相信八卦傳言是真的,他無法接受——於是便一時失言提了另一個姑娘的名字。
    “霜影……”prime先是有些意外,接著認真地思索了一番答道,“雖然不敵無牙,但自然也是個優秀的戰士。”
    “那是,我們塞伯坦的姑娘,自然是最優秀的。”漂移忙應和道。
    prime回過頭若有所思地望了這個年輕人一眼,對他莫名的言辭略有訝異。他似乎能聽出他話裏話外的意思,但又不明就裏。
    “對了,遊牧人琥珀送到搖擺手上了嗎?”
    “嗯,昨天早上就送到了。”見擎天柱轉移了話鋒,漂移也立馬回答,“那琥珀可是稀罕物,您究竟要用它做什麽?”
    prime還未來得及回答,眼前驟然展開的自動門就已將暗井城主的會議室的景況呈現在二人眼前。空曠的八角會議桌上隻坐著三位霸天虎,可四周的方台上卻肅然站守著至少好幾十個分屬三個陣營的士兵。
    三位風頭正盛的副城主分別坐在會議桌的三個角落上,互相尤其疏遠。當超級領袖的身影出現在眾人視線中的時候,在場的所有霸天虎都將光學鏡牢牢地鎖在這位大名鼎鼎的汽車人身上,空氣中劍拔弩張的氣息一瞬間凝聚在一起。
    來到辛提亞前,漂移曾將三位副城主的資料交給擎天柱過目。坐在東側座位的副城主名叫飛煉,是暗井城主的親信,比暗井還要大個幾百歲。不滿大權被其他人褫奪,飛煉及其黨羽率先在灼爐樞紐舉兵。根據煙幕之前傳回的情報,飛煉和暗井過去並不親近,對天塹失蹤一事也並不知情。坐在北側的副城主名叫狂熱,變故前負責辛提亞財政相關的事務,據說極為富有。而坐在西側的副城主名叫格羅什,在見到超級領袖時,他是在場唯一一位起身鞠躬的霸天虎。
    “想必這位就是擎天柱吧?坐吧。”靠在椅背上的名叫狂熱的霸天虎說著宛如招呼客人一般的話,眼神卻輕浮不屑。在此之前,他並未親眼見過傳聞中的超級領袖,對於威震天的失敗與擎天柱的上位也不屑一顧。
    “prime。”格羅什略顯局促地再一次鞠躬致意。在三人中,這位從前掌管辛提亞軍火庫的副城主資曆最淺。之所以持兵守著灼爐樞紐,據說是為了暗井生前談及的心願。
    紅藍色的汽車人隨和地在靠近大門的一個座位上坐下,漂移則緊握腰間的刀柄站在他的身後。動身前,他曾詢問prime是否要帶上一小隊精英衛兵,卻被他拒絕了。現在,漂移隻覺得自己不應該這麽聽他的話。
    赤鐵堡-反抗軍營地/**:**
    “什麽人在這裏?”
    一個陌生的聲音令沉浸在閱讀中的奇爾希警惕地轉過身來。
    廢棄的禁閉室在反抗軍營地的邊緣下方,靠近下水管道的位置。那些汽車人士兵從來不到這兒活動,而眼前的這位黑黃塗裝的汽車人她卻曾經見過。片刻後小精靈想起來,這家夥在征召終試的決賽中出現過,是那名來自玄極城的選手,名叫縱火。
    他曾駕馭著九把淩空飛舞的尖刀擊敗了來自青丘的褻刑,卻又在之後的對決中倒在了那位名叫霜影的女戰士的長刀之下。
    縱火戴著一副流溢著青光的麵罩,暗灰色的光學鏡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女性。她身上沒有汽車人或霸天虎的標誌,看不出來是屬於什麽勢力。她的背後束著一塊晶瑩剔透的裝置,她的臉小而精致,光學鏡泛著柔和溫暖的若紫色,通身雪白的塗裝外裝飾著淺紫色的罩袍——她果真是美得不可方物,卻並不能吸引他。
    奇爾希不緊不慢地抬眼望著他,火種裏卻已建立起對陌生人的提防。黑黃色汽車人腰上佩著一把被炭黑色的矽素幾丁質包裹著的熱能組合刀,隱隱冒著冷光。
    隻見他握緊了腰間佩戴的軍刀刀柄,那層炭黑色的外殼宛如有所感應般褪去,露出了泛著寒光的青色刀身。在縱火輕巧的抬手瞬間,組合刀分裂成了數把尖刀向奇爾希刺來。
    奇爾希愕然反應過來,舉起了手中探長給她的平板瀏覽器做了一個勉強算是格擋的動作。第一把尖刀隻是從那上麵輕輕劃過,就在全合金的平板背部撕開了冒著藍色火星的裂口。巨大的衝力將電子產品從奇爾希手中擊飛了出去,甚至將她也擊退了六七米遠。
    縱火沒有預料到她的這般反應,第二把和第三把飛刀就像出鞘的利箭,幾乎就要紮入小精靈的腦袋了!危急時刻,好在反應過來的縱火及時收住了這些飛舞的武器。
    那把尖刀就在奇爾希的慘白的光學鏡前停下,然後迅速又飛回了縱火的手中,數把子刀組合成了一把長刀,又被一層矽素幾丁質的外殼裹上。
    “嗬,一招都接不住嗎?”縱火的聲音不含任何語調。
    奇爾希本能地閉上眼深深地呼吸,再睜眼時光學鏡已經恢複了柔和的紫羅蘭色,帶著水晶般的微光。方才的驚險平複下來,望著這個莫名其妙的、不等她說一個字便轉身離去的汽車人的背影,奇爾希實在不解。
    塞伯坦-辛提亞-灼爐樞紐/**:**
    “既然擎天柱先生已經就坐了,那就趕緊說正事吧。”名叫飛煉的老霸天虎向擎天柱的方向望去,又分別望了狂熱與格羅什一眼,“我——”
    “今天就趁著擎天柱也在,我也要讓在座的各位評評理。老東西,你們家那五十億的銀河通用債券,是不打算還了是嗎?”靠在椅背上的狂熱打斷了飛煉的話,冷笑一聲說道。望著狂熱猩紅的眼神,飛煉的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哼!那些債務沒有一分不是暗井那家夥在任時欠下的,與我何幹?”
    “嗬嗬,要不是靠這筆經費,就憑灼爐樞紐那窮酸德行,養得起這些耗資不菲的鐵甲士兵?今天,你飛煉要麽吐出這筆錢,要麽讓出你的兵權,否則就別想離開!”
    狂熱話音方落,飛煉就氣得直吹那鐵須質的胡子,幾欲從椅子上站起來。
    “二位請聽我一言吧。”望著針鋒相對的兩位副城主,prime忽然開口勸道,“這些債券不是小數目,想必暗井城主定有相關的賬目數據。如今城主不幸遇害,這些數據恐怕隻有他最親密的助理羽光才能找到了。”
    聽著超級領袖的娓娓道來,又見到那個狂妄的財閥狂熱眉頭一皺,漂移便立刻明白了sensei的意思,忍不住一陣暗笑:
    “狂熱先生,羽光助理此時正在卡隆的極夜冰原服役,隻怕沒有通訊方式聯係到她。若您想找她要這筆賬目,赤鐵堡樂意為您開啟去往卡隆的陸地橋。”
    漂移的話一瞬間讓狂熱握緊了拳頭,氣氛也跟著僵持了數秒。
    “嗬,不用了。”狂熱低著頭,撇了一眼超級領袖的方向,“幾張債券而已,你不是要說正事嗎?趕緊吧!”
    飛煉見他改了口風,便忍不住嗤了一聲。
    “您誤會了,狂熱先生,我此次來並非是要掣肘城主之位一事。”prime仍舊禮貌地看著他,同時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超級領袖的話以及起身的動作讓飛煉和狂熱都下意識地抬頭一瞥,坐在這一側的格羅什也神色不安地跟著起身。
    “據我所知,辛提亞目前隻有不到六千的人口,對嗎?”紅藍色的汽車人繞著圓形會議桌冗長的桌沿緩緩地走著,又分別望了飛煉與格羅什一眼。飛煉的眼神瞬間也同狂熱一般閃躲下去,一句話也不說了。
    倒是站在桌邊的格羅什小心地回應道:“是的,辛提亞的總人口是五千八百左右,prime。”
    “其中大約三千人至今仍然流落在外,對嗎?”prime扶了扶下巴,沿著會議桌一邊踱步一邊說道。
    “是的。”依然是格羅什在回答。沒有人揣度出他的意思。
    “剩下的兩千八百人中,除了極少數平民以外,其餘幾乎全數都為灼爐樞紐收編。”prime低頭回望蹙著眉的狂熱,依舊是娓娓道來的語調,“為了供養這麽多的軍備,暗井城主生前不得已向狂熱先生租借了幾十億的通用錢款,以至於像狂熱先生所說的一樣,落下了這些棘手的債務。”
    “你到底要說什麽?”狂熱忍不住問道,眼神卻一直在刻意地躲避著。
    即便狂熱總是不耐煩,prime卻依舊平和從容。隻見他在狂熱身邊駐足下來,認真地問道:“我奇怪的是,狂熱先生,你為什麽要用膨脹債券來糊弄他呢?”
    prime的話溫和又真誠,與僵持的沉默氣氛格格不入。似乎有所意識後,狂熱身後站崗的幾十位鐵甲士兵隊伍裏忽然有了一些躁動。狡猾的霸天虎也發現了這一點,於是那暗紅色的光學鏡也神色匆慌地轉動起來。
    “你在說什麽?”
    “漂移。”prime向杵在原地的漂移示意道,漂移便將來之前準備好的資料投影播放,接著也學著他的sensei的樣子不緊不慢地解說起來:
    “狂熱先生將普通債權替換為了膨脹債券,讓自己的財團成為了灼爐樞紐最大的債主,以此掌握著整個辛提亞的財政。而這些兩千多名為灼爐樞紐所收編的士兵,也被您以雇傭兵的名義登記在了星際資產名錄中,成了您的私人財產。”
    看似尋常的話,卻在三位副城主身後的那隊士兵中引起了更大的騷動。比起正統編隊的士兵而言,雇傭兵毫無任何榮譽與前程可言,而且隨時隨地可能會被這個利欲熏心的財閥以資產的形式賣給其他城邦或星球。這位曾經許諾給予他們建設未來的事業的老霸天虎,分明在欺瞞著辛提亞所有的子民!
    “這不對,暗井城主早就自費向黎明之城購買了大量的軍備,怎麽還需要去借星際債券?”站在圓桌另一端的格羅什望了望兩旁騷動不安的霸天虎士兵,臉色凝重起來。
    “那就要問問飛煉先生了。”擎天柱抬起頭來望向飛煉——那個一直抬著頭,不為所動地、陰沉沉地看著他的老霸天虎,“那筆暗井城主的自費,也被飛煉先生暗中截下,用來購買私人軍械了,對嗎?”
    空中的飛屑夾雜著鐵甲士兵們的埋怨聲,把會議桌上的沉默襯得十分荒唐。
    赤鐵堡-工匠區-m-x換型改裝店/**:**
    這家換型改裝店是最受赤鐵堡的汽車人歡迎的。據說老板曾在穀水星修習過矽基美學,因此店鋪一開張前來做形象的塞伯坦人就絡繹不絕。——在久戰消弭之初,這裏的招牌就傳到了塞伯坦各個城邦了。
    “小姐,您的背紋已經做好了。”
    霜影在折鏡中觀察著自己新漆好的背紋,紅色的火焰的紋路鍍著金色的鑲邊,總能讓人聯想到那位大名鼎鼎的超級領袖。這是霜影早已屬意的圖案,可隻有離開了規矩森嚴的黎明之城,她才敢將它大大方方地紋在背上。
    “挺好看的。”
    一聲不含語調的聲音打破了霜影的遐思。高挑的女汽車人側身一看,卻並沒有理會那個黑黃色的身影,而是轉頭對服務生彬彬有禮地說道:
    “我很滿意。”
    在玄極城的縱火看來,霜影無疑是整個塞伯坦最好看的女汽車人。黎明之城的女汽車人不但高挑,而且十分強健,骨架與塗漆又有著女性的優雅。而霜影則是其中最高挑、最強大的一位。他們在萬年前的一屆征召終試的觀眾席上相識,自那以後,縱火的火種裏便隻有這位來自遙遠異邦的灰玫色女汽車人了。
    隻不過奇怪的是,這麽久以來縱火為霜影所做的一切都足以說明他的心意,霜影本人也心知肚明,可他自己卻從來不將這份愛慕宣之於口。
    當然,霜影並不在乎這些。她從未將這個邊陲城邦的無名之輩放在眼裏,哪怕他毫無預兆地橫空出現在征召終試的名單上——她隻覺得厭倦。
    見霜影對自己的話語和出現都不予理會,縱火也毫無怨言地跟隨著她的背影走出了換型改裝店。她的背部裝備著一柄巨大的長刀,刀柄上金黃色的能量流將火焰紋身一分為二,但那火紅的形狀依然如晚霞那般刺眼。
    “我試過她的身手了,看起來隻是個不會戰鬥的平民。”
    縱火的話令霜影火種一緊。
    “什麽?”灰玫色女汽車人像被看穿了什麽似的驀地回過頭來,憤怒的神色中帶著一絲緊張,“誰讓你自作主張的?”
    霜影的反應令縱火惘然——他顯然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算了,沒被人發現吧?”霜影冷哼一聲,轉身繼續往前走去。這麽久以來,她其實早已習慣了他那沉默的、極端的、自私的熱情。
    “沒有。”縱火也跟上了她的步伐。
    “嗬,平民,”霜影頭也不回地說著,有點像是在喃喃自語,“區區平民,就有資格陪在prime左右……”
    “她身上沒有任何勢力的標誌。”縱火像個跟班一樣隨著霜影走下核心航道,繼續補充著說,語氣一如既往地平淡。
    “知道了。”停下腳步的霜影回頭,淡金色的光學鏡裏湧現著一片慍火。她冷冷地看著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厭煩。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厭煩的是眼前這個揮之不去的汽車人,還是那個寂寂無名的、陪在prime身邊的陌生女子。
    為了這一次征召終試,霜影付出了比他人多百倍的努力,其結果也沒有辜負城主的希望——身手不凡的女戰士輕鬆戰勝了數百名對手躋身到了前十的位置。隻是她並沒有想到,縱火竟然也能出現在最終名單上,並且還擁有了令她刮目相看的本事。這麽多年以來,他一直是以一個貧窮的玄極城勞工的身份與她保持著聯絡,她實在是沒想到他竟然也能成為一名強大的戰士。
    盡管如此,霜影仍然沒有在最終之戰中心慈手軟,她的能量長柄刃將他的靈能飛刀悉數砍下,如此就輕鬆在冷兵器作戰係統中占得頭籌。在射擊武器激戰中雖然與縱火得分持平,但最終,還是她取得了第二的位次。
    要不是橫空出現了一個利刃城的無牙,這一屆的塞伯坦精英守護者頭銜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而現在,僅僅隻是第二名……要怎樣才能博得超級領袖的注意呢?
    塞伯坦-辛提亞-灼爐樞紐/**:**
    沉默也許很快就無法壓製住鐵甲士兵們的躁動,狂熱深知自己必須站出來說些什麽了。
    這位盛極一時的辛提亞大財閥現在的除了不安隻剩下後悔——後悔小看了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汽車人領袖,也後悔同意了格羅什請超級領袖前來仲裁的決策。
    塞伯坦以力量至上,但辛提亞的古老財閥聲名權勢卻遠在工人出身的暗井家族之上。以至於妄自尊大的狂熱未能想到,遠在赤鐵堡的汽車人竟能抓住自己的把柄。
    “我承諾的從來沒變。”狂熱一貫咄咄逼人的語氣變得平穩,卻依然無法掩飾那一縷心虛,“我保證會給所有辛提亞的子民帶來一條最好的出路,這有什麽問題嗎?”
    “所以您就把本該屬於灼爐樞紐的正規軍變成了自己的雇傭軍?”格羅什強忍著怒意般冷冷地問道,又低聲說了一句:“真是無恥。”
    “你給我閉嘴,我可不是什麽慈善家!”狂熱猛地錘了桌子一把,又轉頭望向眼神閃躲的飛煉,氣急敗壞的臉上浮現起一絲笑意,“哼,與其在這裏質疑我,你不如問問這個老家夥到底想用那批軍械做什麽。”
    氣氛又陷入了沉默,飛煉低著頭一言不發。倒是他身後的一位保鏢突然摔下了自己手中的重型步槍:
    “老騙子!”
    人群中轉來了一聲抱怨。
    “老騙子!”其餘的霸天虎保鏢們也紛紛卸下了自己裝備的武器。這些武器陳舊而落後,還是暗井在位時分發給他們的。
    “我實在不敢相信,可我不得不相信。”格羅什轉頭看著這位暗井城主的親族,歎了口氣,“您……您辜負了暗井城主。”
    prime則靜靜地旁觀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相比於於天塹的失蹤,辛提亞的城主之爭並非是一件棘手的事,也無需通過任何的明爭暗鬥來得到結果。對待這些其身不正的上位者,整紛剔蠹隻需從內部入手即可。
    那麽最終的贏家是畢恭畢敬、剛正不阿的格羅什嗎?
    塞伯坦的主神星已經向天空的西邊沉下。這一趟出來兵不血刃,是該返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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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格羅什運氣還真不錯,”漂移陪同著prime走向灼爐樞紐外的陸地橋,自言自語般地笑著說道,“看來城主之位非他莫屬了,算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漂移,暗井的印章還是暫時留在領袖之池。”擎天柱的語氣卻是嚴肅的,其中還有著出人意料的無奈,使得漂移頓下來抬頭愣愣地看著他。他的眼神微蹙,似乎才經過了一番深沉的思索。
    “您不打算……把印章給格羅什嗎?”
    麵對漂移的疑惑,prime隻是搖了搖頭:“在找到天塹之前,任何人都不會擁有統治辛提亞的權力。”
    赤鐵堡-領袖之池-恢晝大廳/**
    “探長大人,艾露伊小姐找你。”精英戍衛的聲音自揚聲器中傳來,引起了大廳內工作著的探長和十字線的注意。
    “讓她進來吧。”探長隨口應道。他知道戍衛們不會再阻止她進入領袖之池了,所以就越發覺得這個丫頭莫名其妙——她分明可以直接進來找他,卻非要在外麵,像模像樣地讓守衛通報。更何況,她分明可以直接通過通訊儀聯係他!
    “呃……她說要你出來一下。”戍衛的聲音透露著試探。
    “我哪有空啊?”探長有些不耐煩,他正在修理領袖之池的頂部發射場,操作台上的儀表盤不容許試驗暫停,“十字線,幫我呼叫那丫頭。”
    “哦。”十字線倒不像探長這麽忙,便順手撥通了奇爾希的電話。
    汽車人,或者說塞伯坦人之間最常用的通訊手段,精靈卻並不習慣。以至於當探長渾厚的聲音從耳旁突然傳來的時候,怔站在領袖之池大門外的奇爾希一時不能適應。
    “這裏是探長,又咋了?”探長的聲音一聽就知道很忙。
    奇爾希有些不適應耳畔的微型通訊儀傳來的聲音。望著手中那塊破裂的平板瀏覽器,高傲的小精靈沒好氣地回答道:
    “沒什麽,算了。”
    意識到小精靈已經中斷了聯絡,十字線便對探長勉強一笑:“我們的女客人心情又不好了?”
    “別管她了。”探長沉沉地哼了一聲,一向粗枝大葉的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那丫頭這種莫名其妙的矯情。隻要沒按她想的來,她就會不高興——似乎對任何人都是這樣。可隻要想起老大曾千叮萬囑要他們務必盡力看顧好她,探長也隻能無奈地歎氣。
    赤鐵堡-環島公園/**:**
    探長並不知道奇爾希的不悅和鬱悶是事出有因。
    身為一個寄居於塞伯坦的難民,麵對著這些比她高大、比她強壯、比她能打的汽車人和霸天虎,奇爾希隻覺得那個名叫縱火的家夥是因為瞧不起自己是一個精靈才會發起挑釁,就像億萬年前塞伯坦人因為瞧不起精靈一族才將他們趕出去一樣。比起她自己的無能,縱火最後的收手所展現的同情更讓她覺得恥辱。
    赤鐵堡是如此之大,如此之繁華,也是如此之陌生與疏離。環島公園環繞著城中心的對空層而建,在前不久已全然翻新。這裏的地麵幹淨得能映出倒影,還有塞伯坦的天空上那些橙紅、明黃、淡白的稀薄的星間雲。奇爾希坐在一把長椅上,整理著自己身後灰撲撲的翅膀。此時此刻,斷翼的精靈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心酸落魄。
    奇爾希低頭望著手中損壞的平板,姿態與神情飽含前所未有的低落。寄居異鄉的顧忌使她茫然,不得安生的遭遇又使她不安。為什麽縱火要來挑釁她卻又並未傷害她呢?她想查一查這個人,卻不知怎麽去查。
    她忽然想起已經兩天沒有見到那位神氣的超級領袖的身影了,又猛然訝異於自己為什麽總會在腦子裏想起他。偏見和固執使她不想再求助於汽車人,可她也知道自己唯有汽車人可以依靠了。
    主神星已沉落至地平之下,環島公園亮起了溫暖而璀璨的燈光。奇爾希蜷起疲憊的身體靠在長椅上。再三猶豫後,形單影隻的小精靈又撥通了探長的電話。
    赤鐵堡-領袖之池-恢晝大廳/**-**
    辛提亞的問題並非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解決的,盡管飛煉與狂熱的自私麵目已然不攻自破,那位名叫格羅什的年輕人卻也不能得到擎天柱的認可——他配合得太過完美無缺,以至於讓野心暴露在了與城主之死相關的嫌疑之下。
    prime回到了恢晝大廳,傳送門的餘熱在他的塗漆上留著淡淡的光輝。他輕輕地抬手,把暗井的印章送入了大廳中央的基座——那裏陳列著幾十塊顏色樣式千奇百怪的印章,每一塊都象征著相應城邦的統治權力。它們中絕大多數都是城主們主動呈獻給領袖之池的,代表各邦願意服從赤鐵堡的統治;隻有少部分是精英部隊收繳的,代表著對霸天虎餘孽和叛亂者的征伐。
    沒收辛提亞的印章這一舉動雖然引起了一些流言肆虐,但絕大部分塞伯坦人還是表示支持和理解。塞伯坦的聯邦製是紛爭年代的產物,如今這個星球急需團結與聯合。
    “探長大人,外麵有個人請求麵見prime。”領袖之池守衛的聲音自揚聲器中傳來。探長正要開口詢問,prime卻先一步開了口:“是誰?”
    他回過頭來,望著揚聲器的位置。
    “prime,是來自黎明之城的霜影女士。”
    於是擎天柱回頭望了漂移一眼,漂移則用一種與我無關的眼神回應他——由於漂移提過這個名字,prime誤以為他們互相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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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恢晝大廳的正門打開,一位灰玫色的女汽車人拘謹地走了進來。來自黎明之城的女戰士、征召終試的第二名擁有高挑的身姿,身後裝備著光鑄長柄刃。征召終試時,這位美麗又強大的女選手的風頭就已經一時無兩了。
    “黎明之城的霜影,參見prime。”霜影徑直走到擎天柱的身前,然後半跪了下來。她的臉上帶著禮貌的微笑,舉手之間又有些緊張。
    “請起吧,霜影女士。”prime也禮貌地回應道,“這麽晚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霜影起身望著這位曾經隻可遙望的超級領袖,一方麵克製著因與他再次麵對麵而產生的激動,另一方麵又想著能夠讓這短暫的凝視拖得更為長久一些。
    “感謝您允許我進來,prime。”霜影的語氣仍然帶著一絲不難察覺的拘謹,“之所以冒昧前來打擾,是因為……因為有一樣東西我得親手交給您。”
    女戰士抬起頭,期望而渴盼地看著他。她的雙手托著一塊閃爍著漂亮的金色光芒的能量核心,擎天柱一眼便能認出那是黎明之城的特產——一種能強化武器的灼芯。黎明之城的科學家研發出的珍貴的芯片,隻有取得執政官認可的強大武士或是具有傑出貢獻的人員可以被賜予這種芯片。它可以附著於冷兵器上,使武器攜帶著可以灼燒護甲的熾熱能量,同時也是黎明之城身份地位的象征。
    “我的姐姐在數萬年前曾受過您的救助,不過她一直沒有機會來赤鐵堡。幸虧有這次征召終試,她托我一定要將這樣東西交到您手上,以報答您的恩情。”
    話落時,霜影十分緊張地下意識瞧了瞧在場的其他人。大廳內忽然陷入了沉默,顯然她的表述令人覺得詫異。在場的人都認得那塊核心,無人不知它的寶貴。
    一聲平滑的震動打破了大廳的空寂,是探長的通訊儀在發出提示。老探長偏過頭去,盡量壓低了聲音回複道:
    “喂,奇爾希?”
    prime用餘光掃視了一眼走到一旁避免影響到他的探長,接著又回過頭對霜影說道:
    “這件東西太貴重了,請你交還給她,霜影女士。”
    霜影感覺到自己的火種涼了一截,不僅僅因為超級領袖所表現出的溫和中有著顯而易見的疏離,更因為他方才細微的舉動被她看在眼中。奇爾希·艾露伊,這就是那個她從反抗軍新兵口中套出的名字。那個征召終試時陪在他身邊的丫頭,果然與他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吧?
    赤鐵堡-環島公園/**:**
    “我把你給我的那塊平板摔壞了。”坐在長椅上鬱鬱寡歡的奇爾希用陳述著一件與自己好像沒有關係的事情的口吻說道,“你能教我怎麽修好它麽?”
    “哈哈,我當是啥事兒呢。”信號另一頭傳來探長的豪邁笑聲莫名令人溫暖,“小菜一碟,這樣吧,我讓十字線在你的坐標開啟陸地橋,你直接過來。”
    聽聞這話的奇爾希不知為何忽然覺得有些不自在。這麽多天的相處,她早已了解到探長和搖擺的為人,也蒙受了他們不小的幫助,可她卻總是對他們冷言冷語、不屑一顧。一絲慚愧在她的火種裏點燃,卻又迅速熄滅。
    赤鐵堡-領袖之池-恢晝大廳/**:**
    霜影遠遠地瞧著這個裝備著一身s級武器的粗豪的老軍官,原本在超級領袖身上的飽含期盼的視線一下子變得陰鬱而暗淡。
    “好吧,無論如何,感謝您當初對我姐姐的救助。”霜影輕輕長籲一口氣,叫住了那個紅藍色的高大背影的腳步。即便遭受拒絕,她的語氣依然率直又大方,臉上也始終帶著爽朗的微笑。
    prime停下腳步回頭看了這個女戰士一眼,始終禮貌地回應著:“舉手之勞而已,不必言謝。漂移,護送霜影女士回去吧。”
    霜影知道自己必須得離開了,一種戀戀不舍的失落使她隻能艱難地轉身向大門的方向走去。漂移隻好撓了撓頭,跟隨在這位女戰士身後,也沒有對她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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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影與漂移剛走,湖碧色的傳送漩渦便在恢晝大廳的陸地橋通道內亮起。
    奇爾希抱著那塊裂開一條深藍色縫隙的平板瀏覽器從陸地橋裏走了出來。女精靈的步伐和身姿依舊挺拔而優雅,神色卻是一如既往的高傲與驕矜。明明隻是在反抗軍營地偷學了三天的功夫,卻硬生生讓這個才一千多歲的丫頭走出了女教主出山的氣質。
    ——隻是那氣質已經不是霸氣,隻有滑稽與可愛罷了。
    “這地方修的還不錯呢,比驚破天的複仇王座氣派多了。”奇爾希邊說邊帶著一抹冷笑向恢晝大廳的四周上下望去,視線先是從遠處工作台上的十字線身上劃過。出於好奇,起先十字線也看著她,但對上她那流光脈脈卻又陰沉邪惡(紫色的光學鏡被一些人看做是墮落的象征)的紫色光學鏡後便立刻回過了頭。
    接著,她又望了站在探長身後的、仿佛也在陸地橋前迎接她的超級領袖一眼。他的深藍色的光學鏡依舊溫若海洋上的微風。隻不過三天沒見,她卻莫名覺得更陌生了。
    “領袖先生,好久不見。”她輕輕地呢喃道。她的語氣仍舊輕飄,身姿仍舊優雅,隻是眼神卻向四周閃躲。
    “好久不見。”prime也平淡自然地回應道。
    二人怪異的打招呼方式不禁讓人聯想起了今早的那則花邊新聞。這莫名其妙的氛圍使十字線忍不住奇怪地探了探頭。
    探長掐了掐手中的軟殼香煙,不知所以地打破了沉默:“呃……複仇王座?這名字也忒土了。來吧,說正事兒,給我看看它摔成啥樣了。”
    小精靈遞上了手中的平板瀏覽器,探長一眼就能捕捉到那塊小平板上劃拉開的裂口子。
    “麻煩你咯。”小精靈雙手環胸,麵帶著禮貌性的、不親切的微笑。
    “我說丫頭,你是把它從對空層摔到了地下層,還是把它摔進了斷刃工廠啊?”望著這輕輕一拉就會分為兩半的瀏覽器,探長忍不住差點笑出聲,“該不會是一生氣才把它摔了泄憤吧?”
    探長的反應令奇爾希的臉色瞬間陰下來,盡管她在克製:“你不會修,是不是?”
    “這個嘛……我也不是修這種電子精密儀器的專家。十字線!”探長轉過頭對遠處工作台上的十字線吼了一聲。十字線不僅僅是反抗軍的軍長,還是一位傑出的科研人員,這應該是他擅長的活兒。
    十字線跳下了工作台,走過來望了那塊殘損的儀器一眼。隻需將光學鏡的掃描模式打開,他便能發現其中的端倪。
    “這……”十字線忽然皺起了眉頭,闕疑的語氣也引起了一旁關注著監測數據的prime的注意,“塗層上的裂紋完整得不像是摔的啊。”
    十字線抬起頭望著奇爾希,示意她對此給個解釋,可她卻看向別處,不置一詞。這件電子設備內部的線路已經碎得七零八落,外層的塗漆卻依然完整而平滑——“這是被利器切斷的。”十字線淡淡地說,“怎麽回事?”
    因為女精靈長得實在過分美麗,所以像探長這樣的脾氣好的暖男並不會和她計較。不過十字線和漂移不吃她這一套,反抗軍營地的軍長說話的時候又直接又冷淡,奇爾希也知道自己瞞不過去了。就連領袖先生也走了過來,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中。
    於是她隻好用滿不在乎的口氣說道:“好吧好吧,是我自己訓練的時候,不小心劃破的。”
    小精靈的聲音十分清脆,語調裏帶著一絲慵懶的嬌嗔。
    “你都用什麽武器訓練的?”prime有些好奇地問道。十字線總和他們抱怨,奇爾希一直在反抗軍營地模仿汽車人們訓練,士兵們紛紛都避之不及。
    “我看到你們把很多刀和劍扔到了地下層的鏽廢管道裏,我……我就在那兒撿的。”奇爾希輕輕抬頭,略顯猶疑地回答他,“有問題嗎?領袖先生。”
    望著她始終脈脈的眼光,prime卻頓了一秒。“那些兵器都已經報廢了。”他輕聲溫柔地說,就像以往一樣認真而篤定,“你用得趁手麽?”
    也像以往一樣,對於超級領袖的關照,奇爾希總覺得不適應。但她明白,或許現在就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不。”她抬起頭來,腦海中浮現起縱火那莫名的挑釁,便十分認真地回答道,“一點兒也不。”
    正修理著設備的十字線都忍不住回頭瞧了這個大言不慚的丫頭一眼——就她那點皮毛功夫,還糾結武器趁不趁手呀?十字線差點就這樣說,最後還是忍住了。
    “隻可惜我沒有一把好武器。”奇爾希忽然抬起了左手,一邊輕輕地撫摸著手背上裝備的那柄白色的短刃,一邊自言自語般地默念著,眼神卻有一分怒意。這柄短刃是祖傳的,除了工藝精良以外實在乏善可陳。
    然後,小精靈再次抬眼,直勾勾地望著驀然木訥的超級領袖。她的眼中隻剩下期盼,欲說還休的樣子似乎在等待著他主動開口。
    “咳嗯。”十字線捶了探長圓滾滾的肩頭一拳,刻意地咳嗽以引起注意,“打擾一下,奇爾希小姐,我確認一下哈,你是非要這台機子不可嗎?”
    “是啊,給你換台新的唄?”探長見十字線對他使眼色,於是也附和道。
    “不。”奇爾希不假思索脫口而出,語氣也回到平時的嬌縱倨傲上來,“這裏麵有我所有的瀏覽記錄和筆記,我隻要它。”
    “行叭。”十字線聳了聳肩,又故意歎了口氣,“那我得先帶它回工作室,可能要一點時間。明天下午給你拿過來,行嘛?”
    “嗯,多謝。”奇爾希聽出了十字線重重的不耐煩,也似模似樣地表達著感謝。
    “老大,那我先回去了。”十字線轉頭對超級領袖說道,語氣立馬變得和善溫柔,像是生怕奇爾希聽不出來一樣。
    prime向他點了點頭,剩下的人又不知怎麽的齊齊地目送著他離開,一直到這個綠色風衣的汽車人變為了一輛塞式跑車駛離。空氣又再一度沉默安靜下來。
    “那我也先撤了。”探長見時候不早,也起身預備離開。自兩側不規則窗體外透入的星光與恢晝大廳的地板形成一個極小的夾角,溫暖的光線鋪滿了地麵。探長的載具形態是一輛傳統型54裝甲越野車,體型比十字線龐大許多。
    奇爾希悄悄地望了身邊高大的超級領袖一眼。但當他也低頭望著她的時候,她的眼神立馬就躲開了。
    “我……我也該走了。”大廳變得更加空蕩而寂靜,奇爾希的語氣更顯得軟綿綿起來。她自然是故意的——果然,那隱隱之間的示弱讓本就仁慈心軟的超級領袖忍不住開口叫住了她:
    “奇爾希。”
    走下台階的奇爾希便回頭看著他。在星光之下,她那纖細又挺拔的身姿終於顯現出了一絲疲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