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月亮與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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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球-巴布亞新幾內亞-布爾維幹島/**:**
    大約兩百年前,人類才第一次造訪南極大陸。因而在人類曆史有限的記載中,便不可能找到有關早已絕滅的精靈族的蛛絲馬跡。幸而不久前,黑潮特工隊還是在利刃城發現了一條與地球有關的線索。一隊名為“獵鯊者”的霸天虎雇傭兵曾在大致的時間到過地球,執行所謂的“賞金任務”。而在後來的一千年內,這些霸天虎卻陸續地死在了外星球,包括與雇主直接接洽的隊長。
    這樣或因惡鬥或因意外的死亡看起來或許不算離奇,但prime總有疑慮——世上哪有那麽多的意外,這些雇傭兵四處亡命就足夠可疑。哪怕是躲在埍克星球最後都沒能苟活,倒像是有人為勾抹痕跡而殺人滅口所為。
    好在,煙幕還追查到了一名叫做“撕毀”的霸天虎劊子手。撕毀曾因偷盜能量石被獵鯊者除名,後來卻未曾回到塞伯坦,而是投靠了威震天的軍團。由於不再受獵鯊者控製,撕毀倒有幸存的可能。此次重返地球,除了肅清以驚破天為首的霸天虎戰犯以外,prime也預備將這條寶貴的線索追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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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是撕毀嗎?”聽完了領袖先生分享的情報,懷抱著leu粒子狙擊槍的奇爾希認真地問道。
    俯身半蹲的prime扶著自己的膝蓋,對身旁的小精靈點頭示意。
    “您是怎麽找到他的?”望了望半埋於沙地中幾乎完全報廢的地球戰機,奇爾希百思莫解。
    “費茲圖因·朗卓巴聯係了他以前在第七區的線人,他們曾搜集過霸天虎在地球上的活動跡象。”擎天柱皺了皺眉。
    作為對汽車人領袖拯救人類與代言人名譽的回報,費茲圖因的確花了極大的努力,調度了幾乎所有的勢力來搜尋擎天柱提供的圖像上的霸天虎戰機。他也不負所托,終於在一個新幾內亞人父親留下的照片上找到了它。prime深知這個所謂的星球代言人並不值得相信,但他的情報還算可靠。
    “剛才那個奇怪的人類?”奇爾希隨口道,“他對您倒是很客氣嘛。”
    太陽正巧就在抬眼可望的正前方,此刻從燦鑠流彩的海麵墜下。超級領袖凝視著這架靜謐無聲的飛機,伸手拂去了被蛀空的機翼外側幹枯的海草。橙紅色的暮光立刻映照出了上麵諳熟無比的霸天虎的標誌。
    奇爾希也忍不住湊近,彎下腰觀望著霸天虎的機身。她詫異的是,雖然他們找到了撕毀,可他現在難道不是已經死了嗎?
    prime的眉目凝重起來,眼神也頃刻陰冷,隨即他便低頭敞開了胸腔。在小精靈的驚訝注視中,那塊曾被她在手中掂量的塞伯坦聖物從他的火種腔裏浮出,隱動的藍色光澤泛著宛如領袖火種的溫度。
    那便是領導模塊了。她隻在領袖先生用它來幫她解除封印的那一日見過,且從沒有查閱過它究竟是個什麽等級的神物。直到這一刻,當他把它放在這隻不知死去多少年的霸天虎的機身上,當火種源能量獨特的藍色流光從它的全身淌過,當它驟然開始顫動,連半截埋在沙石塵埃中的身軀都開始機變、折轉,她才明白領導模塊為何會被稱為“生命之泉”。
    ------------
    “我的……火種源!”
    被領導模塊激活的霸天虎試圖將自己的半邊身軀從地下抽出來。作為純種的戰爭機器,霸天虎雇傭兵的體型原本高大威猛。然而領導模塊還未能眷顧他那殘破的機體,就已被冷眼俯看的紅藍色汽車人收回了。
    “獵鯊者的撕毀。”
    聽到自己的名字,撕毀便立刻緊張地抬頭。由於隻恢複了一丁點兒僅夠變形的能量,霸天虎雇傭兵無論如何掙紮也無法挪動受傷的雙腿。
    “擎天柱!我去,你還沒死呢?”拖著殘廢身軀的撕毀驚恐不已地向後騰挪。認出了主人的宿敵後,霸天虎的那副表情仿佛見了鬼。自從被人類擊落墜毀到這不毛之地已經過去了好幾十年了,撕毀顯然對汽車人與霸天虎之戰的結局一無所知。他神思恍惚,又慌不擇言。
    殺戮的本能總是流淌在霸天虎猩紅的光學鏡裏。即使霸天虎已無法行動,prime還是伸手將小精靈擋在了身後。
    “想活命麽?”
    汽車人領袖的右手腕甲變形而成的熔鐵炮扣在了撕毀的頭顱上,他的威懾也使霸天虎雇傭兵恢複了神智。撕毀戰戰兢兢地縮起上身,朝那槍口點了點頭。
    地球-瓦爾帕萊索-大福村山洞/**:**
    為了助力天塹完成手術的最後一步,聲波、震蕩波與賽特都使用了火種的能源來開啟最大明度的探照燈。燈光與火光將空寂的山洞照得通明,那副霸天虎之王的軀幹中央已不斷地發出漸趨明顯的躍動聲響。
    天塹所研究的火種重構學說曾讓這位學術泰鬥在塞伯坦獲得了一大批擁躉。賽特雖然是天塹最優秀的兩位門生之一,可他卻自覺忝列門牆——論天資,他絕不及老師的十分之一;論瘋魔,他又不遠及自己的同窗災厄。盡管天塹後來不知何故放棄了所有研究做起了軍火生意,賽特還是孤注一擲地選擇相信自己的老師。
    死去的火種被往日的意誌激活之時,也將驚破天那副飽受蝕染的軀殼中濃厚的黑暗能量遣排而出。黑紫色的霧氣如天河中倒流的瀑布一般傾瀉,瞬間席卷在場的所有人。這股古老而強大的能量曾是驚破天所渴求的,卻不為威震天所容。它所迸發的力量將圍觀者衝散,連最外側的賽特都被擊退了數十米遠。
    洞窟在一陣陣沸騰的能量流中轟顫,賽特隻能艱難地撐起被弱化的身體。山洞的岩層正在破碎崩裂,他抬眼定睛向洞內望去,隻看見巨石如驟雨般塌落。
    被釋放的能量充斥著無人可以承受的鮮活的遠古邪惡,聲波與震蕩波也在這猛烈的衝擊中接連跪倒在地。洶湧的黑色霧浪與巨石雨幕最終吞沒了天塹的背影。大地震顫,山崖摧塌,飛鳥僵墜,草木枯萎——當這場毀滅與重生的儀式落幕時,渾身疲鈍的賽特眼前隻剩下如此景象。
    賽特原本以為,儀式已經失敗了。直到塵煙散去,那位至高無上的君王降臨於廢墟之上。塌毀的土石在他的腳下堆成山丘,像地獄中的王座一般塵煙滾滾。
    地球-巴布亞新幾內亞-布爾維幹島/**:**
    在地球的另一端再次凝望著夕陽落海,惘然沉默的精靈元首卻有著與不久前截然不同的情緒。
    “是他們的主意,都是他們。”撕毀不斷地強調著,“是他們拿了錢叫我們幹髒活,最後我連工資都沒有拿到,一群狗娘養的。”
    他辯稱自己隻是獵鯊者中價格最低的一個聽憑差遣的屠夫,在隊長的指使下才將那些毫無防備的精靈們殺死。是雇主出了天價酬金與高品級強化劑要他們俯首聽命,也是雇主要生取所有精靈的火種。而他們隻不過是肉食者們的殺戮機器。
    他慌張地打量著眼前的汽車人,顯然沒有認出那背著狙擊槍的女塞伯坦人就是曾經自己肆意屠殺過的種族中唯一幸存的一員。
    “雇主是誰?”奇爾希走上前,攥緊的拳頭止不住隱隱地顫抖,“是誰?!”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撕毀繼續爭辯道。奇爾希的盛怒模樣卻不及起身的超級領袖抬手上膛的一個動作有威嚴。被槍口抵住頭顱的死穴時,撕毀轉而小聲地嘀咕起來:“我真沒見過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我隻知道他真的很有錢,他付的賞金比我們之前接的所有單子加起來的還多。”
    “他為什麽要懸賞精靈的火種?”她低頭望著他,光學鏡褪成冰冷的灰紫色。
    “這誰他媽知道?他出了錢,要什麽我們就給什麽!除了火種還有能量液,精靈的能量液可是天然愈合劑,除了自己拿來喝,還可以額外賣錢。”撕毀回憶起了當年意氣風發時的傑作,便沉浸在這種成就感中,不曾發覺審問者的麵容已充斥著憎恨。
    “是麽?”奇爾希冷笑一聲,連聲音也顫抖了起來,“是這種感覺麽?”
    她伸出手,左手背的銀白色短匕一刀便在右手手腕處劃過。滴淌的能量液從撕毀的後背滑落,漸漸流入了他報廢的腿部關節。
    “奇爾希。”擎天柱蹙額相望,顯然不解於小精靈突然自殘的舉動。她太過決絕,以至於他根本來不及製止。
    撕毀活動起自己的軀體,猛然間便想起了什麽。霸天虎甚至已經能恢複一些行動了。晶藍的能量液正在逐漸治愈他的舊傷,這久違而熟悉的感覺就像一千年以前的那場殘殺狂歡一樣。
    “……精靈!你是個精靈!你他媽為什麽沒有死?!這不可能……”撕毀怔然道。
    “沒有想到吧,你們竟然沒有把我們都殺光。”奇爾希的語氣漸漸趨於平靜,隻是嘴角如冷笑般抽搐了一下。
    “你要我怎麽樣呀?我也是聽命行事,不得不那麽做。”盡管不知道眼前的女精靈是何來曆,對汽車人領袖的畏懼和受製於人的恐慌還是令撕毀的對答變得小心起來。
    眼見撕毀的嘴裏再也吐不出一個有用的字,擎天柱收起了熔鐵炮的槍口。奇爾希的呼吸聽起來輕微卻又急促,於是他又一次俯身半蹲,深為憂慮地抬手扶了扶她的肩膀。他的動作也很輕,但她依然猛地顫動了一下。
    奇爾希回過頭來望了他一眼,光學鏡裏黯淡無神。
    “我也不知道你是否說了真話。”prime轉而對霸天虎說道,“不過還好,它會知道。”
    他伸手,在幾番折變中,手掌上微小的磁卡便解壓成了一副鎖扣似的形狀。霸天虎還未反應過來,那鎖扣就自動爬上了他的顱頂,最後緊緊地扣住了他的半個腦袋。霸天虎慌亂而抗拒地喘息著,卻說不出來話來。奇爾希滯訥地觀察著他的反應,又抬頭望了一眼眉目森肅的超級領袖。她認識這件可怕的刑具——這是震蕩波發明的神經感知接入器,不是罪大惡極之人都不配享用。
    撕毀的頭顱以一個極其瘋狂的頻率震動了許久,可她的期待最終卻也落空。霸天虎所說的那些話竟是真的。他的確參與了獵鯊者剿滅精靈的行動,也的確對背後的雇主一無所知。他有所隱瞞的記憶,無非隻是同胞們被殘忍地剜出火種、抽幹能量液的場景。
    “他沒有價值了。”prime收回那件刑具時,撕毀也從拋甩神智的抽搐中緩緩恢複,“奇爾希,你來處置吧。”
    奇爾希表麵上展現的情緒並不激烈,可他注意到她始終在緊攥著拳頭。一千年前的場景再度呈現時,他仿佛也能感覺到精靈的火種裏充斥著的無能為力的痛苦與絕望。
    “饒我一命吧,我會報答你的!”被折磨得連聲調都發生變化的霸天虎見她遲遲不語,便一改方才不耐煩的語氣而誠懇建議道。
    奇爾希在沉默中做出了她的決定。能量液從她手腕上的傷口中滲出,緩緩滴落在沙地上。她並不在意,隻閉上光學鏡呼吸了一口氣說:“那你走吧。”
    “真的?”撕毀有些受寵若驚。她的那些能量液足以讓他的雙腿恢複行動了,雖然還不太方便。撕毀把自己的下半身從沙土裏拔出來。在著急慌亂中,霸天虎連感謝都忘了表達,便急匆匆地變形為一艘古舊的戰機,晃悠著向晴朗的夜空飛去。在經過了被獵鯊者驅逐、被人類欺淩、混吃等死了數百年之後,撕毀想不到自己竟還有這樣的好運。現在他隻覺得,錢財隻是身外之物,活著的感覺才是最美妙的。
    可正當他沉浸著,享受著月光的時候,一束白色的光線卻忽而劃過了夜空。
    “咻——”
    粒子穿甲彈穿破了霸天虎雇傭兵老化的機腔,並且精準地炸裂了他才複原不久的火種。霸天虎的能量管在空中如絢麗的紅色煙花一般綻開,戰機也分解成塊,最終掉進了平靜的、包容一切的海洋。
    這束子彈在出其不意間終結了殺人無數的劊子手對生命的熾烈情感。撕毀像是一隻被投放到獵場中的獵物,以為能逃出生天,實際隻是精靈幸存者的訓練靶而已。
    半蹲在地的奇爾希麵無表情地望著被擊落的霸天虎殘骸沒入海水,之後便收起了狙擊槍的瞄準鏡。她的射擊技巧已經極為嫻熟,即便是高速飛行中的目標也能鎖定火種一槍致命。這場精妙絕倫的狙殺令超級領袖都不免感到意外。
    “嗬,怎麽可能?你就是死一百遍也不夠。”奇爾希輕聲地回答著霸天虎的遺問,又回過頭望了注視自己的超級領袖一眼。
    prime的眼神卻還是憂憐的。他始終沉靜地看著她,看著她送那霸天虎走,給他生的希望又親手將其掐滅。這樣做或許能讓她泄恨,可自傷就不值得了。她垂下的手腕依然滴灑著晶藍的血液,她的眼眸是如此沉鬱而憔悴,全無以往的明媚柔和。
    地球-北太平洋東海岸-汽車人β基地/**:**
    對於prime與小精靈的行程,領袖衛隊各自心照不宣隻字不問。即便是記掛著擎天柱身上並未清除的黑暗能量的救護車,也識趣地隻在陸地橋的基座旁留了一個醫療箱。霜影也意識到,自己如果再過問的話也是討嫌,於是便以載具形態獨自上別處散心去了。
    回到正值深夜的基地後,奇爾希便一直抱著她的粒子狙擊槍獨坐在海岸邊高高的山崖上。親手殺死撕毀遠遠不夠令她釋然,然而她究竟還能夠為死去的精靈們做些什麽呢?現在線索已斷,她究竟該如何找到背後指使這一切的人?
    她坐在懸崖邊,怔怔地望著海上的明月映照著的舒卷銀浪。prime帶著醫療箱找到她的時候,她也不曾發覺。
    “奇爾希,你的手……得上藥。”汽車人領袖在精靈的身邊半蹲下來,低頭從醫療箱中拿出了一支柰氨酸注射劑。
    精靈回過神才注意到了身旁的超級領袖。在望了那支躺在他掌心的藥劑一眼後,她抬眼直視著他說道:
    “prime,艾露伊才是我的名字。”
    擎天柱因這句話而訝異,以至於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應。她以前幾乎從不稱呼他“prime”,而是總用戲謔中帶些嬌氣的語調軟綿綿地喊他“領袖先生”。她也似乎是從不在意他稱呼她奇爾希還是艾露伊的。
    但他也明白,這兩種稱呼的含義不同。
    “給我吧,”望著出神發愣的超級領袖,奇爾希露出了一個充滿感激的笑容,“我和醫官師父學過怎麽用藥。”
    擎天柱便遷就著將注射劑遞給了小精靈。她用右手接過,果然十分熟稔地拔開外殼,推動著藥管上部的按手,將其紮進了左手手腕的能量管。在汽車人醫療中心時,奇爾希向救護車學習過基礎急救與包紮的相關知識,還有簡單的機體修複方法。擎天柱也知道她每天固定的行程安排,可也是到現在才發現,這個小精靈已著實學了不少技藝。
    柰氨酸見效極快,不出一會兒便凝合了手腕上的傷口。prime觀察到,奇爾希將腕甲收起的時候又望了一眼裏頭正以表盤形態休眠的元蝶。她似乎想要同那隻小昆蟲說些什麽,卻又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而沒有開口。
    她的身影孤零零的,那雙異色翅膀披在背上,上麵被子彈與炮火灼傷的痕跡在婉然的月光下依然可見。讓她隻身待在這裏嗎?prime靜靜地想,塞伯坦沒有這樣美的月色,就是坐在這裏看一會兒也無妨。
    於是他收拾好了醫療箱,繼而在她身旁的懸崖邊坐了下來。小精靈的寂靜無言令他有些不習慣,他便忽然後知後覺地解釋道:
    “我知道,艾露伊,如果你更喜歡我這樣稱呼你的話……”
    他的語氣平緩卻不自然。
    “嗯,我喜歡您這樣叫我。”她回過頭來抬眸凝視著他,如此直截了當地說。見他仍是出神的模樣,又轉而道:“謝謝您幫我找到了撕毀,還有……一直都在幫我調查真相。您對我的好,我會,我一定會全力以報。”
    奇爾希將這些略顯客套的話說得真摯又懇切,然而這番誠心誠意的感謝辭卻讓擎天柱的火種陷入糾結。
    “所以你就那樣,一個人闖進殺戮號裏。”超級領袖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艾露伊,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險?”
    他神色冷厲,甚至帶著嗔責的怒意,可幽藍色的光學鏡中卻滿是擔憂無奈。
    以往,被領袖質問的奇爾希總能光速認錯。此刻的她卻昂頭相望,篤定地解釋道:
    “當時的情況,搖擺誰也聯係不上,誰又知道您遇到了什麽樣的危險呢?既然您帶我來地球,我又怎麽能坐視不管呢?您救過我那麽多次,隻要,隻要能報答您的恩情……我死也甘願。”
    “而且,我不僅破壞了他們的屏蔽網,還從賽特手裏逃了出來。”她緩緩道來,又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微笑著,“不瞞您說,醫官師父說您把我當成‘小急救包’,嗬,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求之不得。”
    在月色下,在海風中,小精靈全無顧忌地說著使人情動魂消的話,像是要用火種裏的一片癡心來點燃他一般。難道她真的不怕傷痛,也不怕死嗎?prime稍稍愣了一下,便又無奈地繼續做出嚴厲的樣子:
    “艾露伊,你,你要報答我,就隻需要答應我一件事。”
    望著她身上灑落的月光與隱隱傷痕,他的嚴肅平靜帶著些心神不定。
    “一百件事不好麽?”奇爾希憧憬地問,始終不曾移開昂視的目光,“或者也可以更多。”
    小精靈這種不經意的撩撥總是令超級領袖措手不及,何況她還這樣特意地期待著湊近。
    prime皺了皺眉,鄭重其事地答道:“不用一百件,隻要一件。愛惜你自己的生命,不要再任性冒險,也不要輕易為別人輸送能量。你不是什麽急救包,你的能量應該隻屬於你自己。”
    “可我……”
    “答應我,艾露伊。今天這樣的事不可以再發生了,這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了。”
    奇爾希低下頭,有些失望地轉過腦袋,看向了遠方喃喃道:“我會保護好自己,不會再去冒險。可是prime……您讓霜影教會我戰鬥的技巧,難道隻是希望我可以自保而已嗎?”
    她又回頭認真地望著他,希望能得到他吐露心聲的回答。領袖衛隊的所有人都願意為他奮不顧身,她迫切地希望他能明白她也是如此。
    “是,艾露伊,我隻希望你自保。”超級領袖卻隻是無奈歎了口氣,“我們和霸天虎的恩怨,從來與你無關。如果不是因為撕毀……我是不會帶你來的。”
    在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轉頭望向了月亮。
    夜風靜靜地吹著,從懸崖上茂密的須芒草地吹向溫暖的海洋。他的眼眸溫柔得讓人心碎,可她的神情卻落寞下去。超級領袖並未將她視作可靠的隊友,領袖衛隊也不會有她的位置——其實她早就明白這一點,也正視著自己作為一個無依無靠的外族人的身份。可現在,在與他如此坐在一起推心置腹地傾訴衷腸的時候,從他的嘴裏聽到這些話還是讓她身心俱傷。
    “我知道了。我,聽您的話。”她垂下雙眸,忍著火種的縮痛輕聲呢喃道,“因為我是精靈的唯一血脈,我需要為精靈的延續和傳承負責。這就是您所考慮的,對麽?”
    “嗯。”prime不忍再看小精靈的傷痕,沉默了片刻後便生硬地應道。
    奇爾希苦笑了一聲:“我還以為……您待我和他們不同,是因為——”
    “奇爾希。”
    prime突然不假思索地打斷了她的話,甚至在這種慌亂中忘記了方才定奪的稱呼,以至於氣氛忽而變得尷尬又焦灼。在反應過來自己的疏忽時,他又匆忙改口:
    “艾露伊……對我來說,你和他們都不一樣,我會保護你,一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刻。但是……我不能再犯那樣的錯了。”
    他說的斬釘截鐵,卻低眉沉眸,不敢直視她的眼光。
    “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prime。”
    奇爾希其實明白什麽叫“那樣的錯”,也明白他陡然的緊張無措是源於何事。可她長久以來積蓄的固執和微渺的希望還是讓她不敢麵對他的直白。這個時候,她所依戀的超級領袖終於抬眸正視著她。
    他深吸了口氣,言辭閃爍:“那一晚的事……我很抱歉。可我對你,真的隻是……隻有憐惜而已。”
    “是同情麽?”
    “可以這麽說。”prime輕輕皺眉,眼神凝重。
    “嗬,”奇爾希感覺到腦袋一片空白,愣了很久才苦笑了一聲,“就算要道歉,也應該是我向您道歉,那一晚分明……是我冒犯了您。”
    對於這件始終藏在火種深處的舊事,此刻她已意亂如麻,難於啟齒。氣氛沉悶,再說下去也是牽絲扳藤而已。汽車人領袖低眉不語,終於像是急於為這番促膝長談收尾:
    “你傷得不輕,需要好好休養,早點休息吧。”
    他從地上站起來,接著便轉身離去。他走得如釋重負一般,也沒有回頭。
    奇爾希木訥地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了薄霧漸起的夜色裏,她才將那塊掌心大小的晶鐵雕飾從火種腔裏拿出來。這是她在塗加山仿造超級領袖的雕像雕刻的,原本,她是要將它送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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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領袖衛隊不會來打擾二者的交談,可藏在草叢深處的人類女孩已然偷聽了這一切。
    大黃蜂不樂觀的情況與對元首殿下的擔憂令塔洛夜不能寐。那位狠心絕情的汽車人領袖頭也不回地離去時,呆滯在原地的元首殿下隻剩下痛苦而麻木的樣子。在他們剛回地球的時候,塔洛就發現小精靈對超級領袖的熱情早已過為己甚。現在她總算知道,他們之間究竟是怎麽樣的一種關係了。
    元首殿下是那麽地在意那位汽車人領袖,卻還要被他用“同情”之名來敷衍與戲弄。難道她為汽車人做的還不夠多嗎?世界上竟然還有這樣過分的事……不過,這種場景塔洛不是第一次遇見了。那個混蛋代言人費茲圖因,不就是這樣玩弄女歌星恩索拉莫羅斯的感情的嗎?
    奇爾希·艾露伊可是精靈元首,是最美麗與最高貴的存在。塔洛答應過死去的精靈元老要守護她,不讓她受到傷害。可現在她卻裝備著護甲與武器,做他們汽車人的小跟班和急救包,甚至連那個霜影都可以對她頤指氣使。
    塔洛一想到就氣得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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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時分,海麵上漫射的陽光穿透浮在空中的霧氣。無需長時間休息的塔洛一眼便能望見汽車人工作台前的赤墨色汽車人醫官。
    “救護車!”塔洛咬咬牙,鼓起勇氣喊道。
    救護車正在研究鬼蚤的魔方解藥,不過一晚上過去還未有突破。正煩悶的時候又聽到人類女孩這樣聒噪地打攪自己,救護車火種就更不爽了:
    “幹什麽?吵吵嚷嚷的。”
    “我問你,元首殿下是不是也救過你的命?”
    “你幹嘛?”救護車難得地低頭瞥了她一眼。
    “雖然你脾氣又硬又臭,不過對元首殿下還是蠻不錯的。我想讓她高興,你願不願意幫我?”人類女孩一手一本正經地叉腰,一手推了推眼鏡。
    “什麽?”救護車皺緊了眉頭。
    原來這個人類毛丫頭竟然和艾露伊是舊相識。看在艾露伊的份上,救護車沒有打斷她的話。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