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石的地板沉默像是沒有星星的永夜，雖然美麗，但也像死去一般。
    向淩風低著頭，瞳孔放鬆，和地板上自己的倒影對視著，他不知道對視了多久，身體隻剩下疲憊和饑腸轆轆的感覺。
    意識之海也是平靜如鏡，向淩風嘴裏喃喃道，“地板的是我，意識中的是我，還是我是我？”
    “到底有多少個我？”
    向淩風抬起頭四周環顧，前後左右，上下，現實與意識，向淩風思索著，忽然間，他好像看到了自己，不是鏡中那有些模糊的樣子，也不是意識中沒有實體的自己，他像是從上方俯瞰而下，看到了自己的後背。
    他感到非常不可思議，因為他看著自己的後背緩緩轉身，與自己對視。
    就在這個時候，向淩風看到盤坐在地板上的自己，手中捧著的水晶球散去了它的金光，坐著的自己也注意到這變化，隨即，向淩風的嘴角微微揚起。
    他站起身來，將水晶球單手托著，原來此事的秘訣隻有兩個字，忘我，以俯瞰的視角觀察萬物，包括自己。
    一樓大門緩緩推開，烏托伊的身影出現在風雪之中，他的身形像是雪地裏麵的一顆黑曜石。
    “教皇大人？”向淩風出聲問道，將手中水晶球放下。
    步步走近，向淩風才發現烏托伊手中拿著一個餐盒。
    “教皇大人？”向淩風再次問道。
    “哦，聽徐神甫說，你很挑食，我就去城中找了我覺得不錯的飯館，給，這是你的晚飯。”
    被烏托伊這麽一說，向淩風感覺腦海中什麽東西有些鬆動。
    “才過了半天嗎？我怎麽感覺過去了快一年，春夏秋冬，冷熱交替。”
    “先吃飯吧。”烏托伊說道，關上大門，兩人直接席地而坐。
    烏托伊給向淩風帶的是肉排蓋飯，自己則隻是青菜加素粥。
    向淩風咽下一口，身體像是被注入什麽一般，剛剛失神的狀態為之一醒，眼前的事物也開始聚焦。
    “把自己收回來了？”烏托伊問道。
    “嗯…”向淩風點著頭，俯瞰視角一旦開啟，自己就是自己的觀察者，可是想要回到自己身上，那難度不比開啟俯瞰低。
    “什麽感覺？”
    “俯瞰的時候，自己像一隻鳥兒，不，像一個風箏，風箏那頭的線還拴在坐在地上的我，回歸身體的時候，卻又感覺像進入到意識之海中，沒有操控肢體的實感。”
    烏托伊似乎有些滿意，他安慰道：“會習慣的。”
    可烏托伊吃了兩口青菜就合上了餐盒，“我想…如果是現世神，天賦也差不多如此了。”
    向淩風手中動作停下，不過很快他就夾起一塊肉排，因為這一次談及現世神，烏托伊沒有露出一丁點殺氣。
    這很難得。
    烏托伊把餐盒放在地板上，黑紗之後，他的眸子清澈如水，“我本以為這堂課需要半年，至少也要一個月，你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在想，後麵的課程該怎麽安排。”
    向淩風嘴裏還塞著滿滿的食物，仔細咀嚼著，肉排濃鬱的香味和每咬一口爆出的肉汁，讓向淩風此刻沒太注意烏托伊的話。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會帶你見一個人。”
    向淩風吃完才意猶未盡地放下飯盒，“見誰啊？”
    “明天你就知道了，記住，同樣時間，明天不要遲到。”
    “哦…”
    向淩風走出教學樓的那一瞬間，雙腳踩在薄薄的雪麵上，那寒冷的氣息才算真實感，回去教堂路上，迎麵見到神情匆匆的徐瑤。
    “小風！”
    “怎麽了？徐姐姐？這麽慌張？”
    “阿敏那邊出事了。”
    “啊？”
    “他們去了雪域高原之後就失聯了，已經三天，三天我沒有收到回信了。”
    “別緊張徐姐姐，那個地方也不像是能流通信件的，況且風雪這麽嚴厲，玲瓏匠鴿也飛不到。”
    “我總感覺心裏麵慌慌的，對了，你的課程怎麽樣？這半天，教皇都教給你了什麽？”
    向淩風微微一笑，手掌攤開，一麵光盾被他拿在手上，這次施展出來的光盾樣子十分精細，尤其是光盾邊緣，不再是光像粉塵一樣散開，而是像激光一樣，輪廓十分清晰。
    這光盾就像是實體一樣。
    徐瑤為之一愣，然後是驚訝，“能把魔法招式泄露的元素能量幾乎為零，是怎麽做到的？”
    “這就是烏托伊教給我的，俯瞰自己，以一種超脫自我的視角去施展魔法招式，並以此隱藏實力。”
    “嗯，果然，即使我實力在你之上，此刻觀察你體內的元素能量也捉摸不清，這在實戰中相當有威脅力。”
    徐瑤說罷，臉上的神色仍是著急，“我看不懂烏托伊，即使顏卿信任於他，可真正接觸過，我還是覺得危險。”
    “可阿敏那邊…”
    “你去吧，徐姐姐。”向淩風說道，“烏托伊不會傷害我的，雖然我也看不懂他，但在這裏，我應該是安全的。”
    徐瑤眼中盡是猶豫之色，她擔憂著看著向淩風，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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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事的，徐姐姐，相信我。”向淩風的個子現在隻比徐瑤低上半頭，他伸出手，打在徐瑤的肩膀上。
    “嗯…嗯，雪域高原寒冷無比，那個呆子沒有在雪地上的經驗，阿敏實力還不夠，我得去一趟，小風，保護好自己。”
    徐瑤說罷就出了教堂大門，向淩風看了一會大門縫隙處偷溜進來的幾片雪花就回了二樓房間。
    壁爐，燭台，和見識過的現世神壁畫。
    向淩風躺在床上，目光最終定格在精致的頂燈上，魔法光石被鑲嵌在鏤空的鐵藝中，暗沉的黃光就這麽照亮整個房間。
    “估摸著也亮不了多久了。”向淩風看著那光石的暗沉，喃喃道。
    …
    冰雪城北，雪域高原。
    “原來你是阿什那麽部落的女娃，這麽多年了，隻記得娃娃們被帶走，你還是我見到的第一個回到雪原上的人。”
    阿敏聽著雪冬說著，她微抬著臉，看到兩位老人，莫名有些親切感。
    “你們是雪什那部落的人？”
    “哦？你怎麽看出來的？”
    “雪什那部落的人會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的，看你們的樣子，像是。”
    “哈哈。”雪冬笑出聲來，“阿什那麽的人則喜歡帶些稀奇古怪的銀飾。”
    不過剛剛說罷，雪冬的眼裏又開始充滿了悲傷。
    “可惜啊，以前的部落再也回不來了。”
    爐火已然熄滅，帳篷外的風雪聲還在嘶吼，休息一夜，大山走出帳篷的時候，天空像是煮熟的雞蛋一樣，白而不亮。
    “呼呼！呼呼！”
    “今天的風雪似乎比昨天還要猛烈。”大山穿好衣服，走出帳篷，艱難地睜開了雙眼。
    寒樹也似乎比昨日低矮了一分。
    “老人家，我們該往哪個方向走？”大山問道。
    雪景仰起頭看起天空，然後說道：“西邊，大概有二十裏地。”
    “二十裏？好，你們兩位老人家騎這一匹，兀術你和我騎一匹。”
    “奧。”
    “駕！”
    雪原上留下三行馬蹄，二十裏路程，走了快一個時辰。
    “老人家，您確定阿什那麽部落以前在這個地方？”
    大山停下馬匹，震驚地看著眼前慘白如月的一片空地。
    阿敏的眼中的悲傷已經凝結成淚。
    兀術則輕聲問道：“這跟我們來的路上有什麽區別？”
    是的，大雪如厚厚的被褥蓋在草原上，眼前百步和眼前十裏，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雪景雪冬下了馬。
    “唉，以前這裏多熱鬧啊。”雪景蹲在地上，伸手手抓了一把白雪，灑落如絮。
    大山的情緒收回，“唉，這下該怎麽找阿敏的母親，茫茫雪原，這是大海撈針了。”
    他看起阿敏，“阿敏，我們回去吧。”語氣是沉重的歎息。
    寒冷的雪域高原，沒有流下的淚水，阿敏重重地吐出一口熱氣。
    “嗯…”
    雪馬揚蹄，大山忽然想到一個事情，“老人家，你們兩位是怎麽在這嚴酷雪原上過活這幾年的？”
    “打獵唄，雪原上人少了，野獸就多了。生活嘛倒是和以前日子差別不大，就是沒有奔頭了。”
    “那除了你們，別的雪原人在哪裏居住？”
    “不知道嘍，除了南方來的人，雪原人我們有半年沒有遇到了。”
    聽到這個消息，阿敏更是心如死灰，她的目光停駐在雪原遠方那永遠的風雪之中，她的淚已經幹了，她的雪白睫毛，蓋上了。
    回到冰雪城的時候，三匹雪馬已經站不穩，馬棚老板帶著怨氣的目光投放在大山身上，大山也不吝嗇，給了平常的兩倍價錢，這才讓老板的眉心稍稍舒展了一下。
    “等等，這兩位，是什麽人？”一聲問道從迎麵而來的士兵發出。
    大山去看，才發現是那日領著他們到風雪驛站的士兵。
    “奧，是我們的朋友。”
    雪冬雪景兩個人此時像個霜凍的茄子，一言不發。
    “朋友？你們南方人有雪原上的朋友？”
    “是的。”大山擲地有聲地回答。
    士兵見此本想刨根問底，可又一粗獷聲音如鍾聲一般在幾人另一側響起，那位士兵便熄滅了聲音。
    “阿敏！”一個穿著狼皮大衣，脖帶獸牙，皮膚黝黑的健壯男子站在那一側。
    這聲呼喊後阿敏抬頭去看，然後，大山看到了，這麽多天，阿敏露出的第一個笑容。
    “族長。”
    旁邊的士兵也駐足行禮，“斯圖恩族長，打擾了。”
    被叫做族長的那人完全沒有理會那名士兵，徑直走到阿敏麵前，伸出寬厚手掌，撫摸著阿敏的腦袋。
    阿敏本來抑製幾日的淚水漸漸又開始了鬆動，最終，她噙住了淚水。
    “阿敏，一年水城修習，你辛苦了。”
    “為了斯圖恩，爾讚族長。”阿敏說道，爾讚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
    今天的意外來客出乎意料地多，大山就在一邊看著，突然也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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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山去看，卻發現，竟然是徐瑤。
    他轉身去迎，阿敏看到也從爾讚身邊離開。
    “徐老師，你怎麽來了？”
    “徐瑤，小風都安置好了？”
    “等等等等，先說你們的。”徐瑤喘著粗氣，這幾日她不比大山他們不辛苦，日夜兼程，才能從臻冰城以如此速度趕來。
    “我們…沒找到阿敏的母親，雪原部落銷聲匿跡，我也得知了一些消息，不過…”大山環顧四周，“我們得換個地方聊。”
    “嗯。”
    爾讚這時再次來到阿敏身邊，“阿敏，這位是？”
    阿敏沉寂的心情此時提起一分熱情，“徐瑤徐老師，她是我在水城學院的老師，現在也是我的師傅。”
    “徐老師，這是我們斯圖恩族長。”
    “師傅？”爾讚投過去有些不善的目光。
    徐瑤本來急切的心情看到阿敏和大山之後就已經平定，可眼前這位族長卻讓她感覺有些不舒服。
    “你好，徐老師。”爾讚右拳頂在胸口，微微低頭。
    這倒是斯圖恩的禮儀，徐瑤輕鬆一笑，“原來是阿敏的 族長，久仰久仰。”
    “今天阿敏回來了，還能見到各位朋友，請一定留下來，吃上一頓冰雪城的熱菜。”
    大山，徐瑤還有兀術本來就奔波疲憊，饑腸轆轆自然是需要東西果腹，於是都爽快答應了。
    …
    臻冰城，這是向淩風來到此經曆的第二個早晨。
    向淩風早早穿好了衣服出了教堂，來到學院一樓，他沒有進去，盤坐在大門前，俯瞰而去，看著向淩風的背影，像是向風雪祈禱的信徒。
    “怎麽不進去？”烏托伊的烏青長袍隨著一片雪花出現了，他低著頭，問起向淩風。
    烏托伊微微露出疑惑，不過很快，他笑了笑，然後抬起頭，“一個晚上，你能運用地這麽熟練，我很欣慰。能騙過我那麽一瞬間，你不錯。”
    聽到此話的向淩風微微睜開雙眼，刺骨的寒意如冰山嵌入了身體，但他卻露出笑容，“教皇大人，隻是碰巧，我想，這一招我得多練練。”
    “走吧，今天我們去學院後麵的雪山頂，有個人等你很久了。”
    “雪山頂？”向淩風仰首看去，高聳入雲的雪山頂融入進了蒼白的天空，肉眼無法查看這雪山到底有多少海拔。
    烏托伊走了兩步才發現問題。
    “奧，你是光元素親和。”烏托伊放棄了一躍而上的想法，隻好伸出手，一排排冰雕的台階傍山而成。
    向淩風跟在烏托伊後麵，俯瞰太久，回到身體裏麵，四肢因為寒冷還十分僵硬，不過他還是努力地跟著烏托伊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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